周作人先生在《写文章之难》提到一个我很赞同的观点：写文章实在不是好玩的事。接着引了《一夕话》的一个笑话，挖苦“士人做文章比女人生产还要难。”读至此，我不禁一笑，亦想起一个将做文章和生孩子作比较的笑话。冯梦龙《笑府·腹内全无》：“一秀才将试，日夜忧郁不已。妻乃慰之曰：‘看你作文如此之难，好似奴生产一般。’夫曰：‘还是你们生子容易。’妻曰：‘怎见得？’夫曰：‘你是有在肚里的，我是没在肚里的。’”笑话浅显明了，寓意不深，无非告诉我们一个“白话”般的事实——写文章需肚中有货，心中有感，脑中有思，笔端有物。这是基础，也是写文章的第一步。有了所写对象所抒之情，接着就要对对象和情感进行去芜弃杂，提炼精华，以固定选定的对象和情感以备所用。最后的阶段，才是运用语言、文字、手法、技巧等对所取对象和情感加工处理，“磨合”成文章。不然，“脱空”而为，闭门造车，定如周先生所说“写出来总是不如意。”凡世间好文章之初稿，写出来时多半不如作者意，然后二稿三稿，前改后修，总觉这里不妥那里不善，非到曹雪芹之“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境界绝不定稿罢休。至若苏老泉，年二十七，“悉焚所为文，闭户益读书”，终于文章之途有所建树，则又是一种更难更高的“作文”境界，后人难以企及。若把写文章比作生孩子，那么修改文章则无异于拿刀向自己亲手生养的孩子的肉体割刻几下。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向自己的心头肉下刀，哪个父母甘心，哪个父母又不痛心？写文章要有素材，改文章要有魄力。写文章要具备慧心，改文章要具备狠心。写文章好比生孩子，改文章好比杀孩子，哪个更难些，非有切身体会者不能知也？
我营生于文字已七八年矣，据个人经验，也据业内人士透露，写文章难，可改文章更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