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虽然早已亡国,项燕更是早就死了好多年。但王尧不是当事人,无法切身体会到项籍是否早已放下。
每一次受到委屈,项籍可能还会想起若是大父尚在......会如何如何。
这不是什么孝心,只是单纯失去尊贵身份后的心理落差再作祟而已。
王尧只能希望项籍的日子过得可以平静、安稳一些。
项籍每天都可以过的开心,就是对秦国最大的帮助。
所以王尧并不打算告诉项籍自己身在何处,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已是一名秦国都尉。
没有人喜欢被背叛。
王尧遇到了年幼时的项籍,已经种下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不说可以把复仇的种子给替换掉,最起码不能加剧。
秦楚不两立,如果项籍觉得王尧背叛了与他的感情。
那当初谷中相处的那些日子里,王尧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算是全都白费功夫。
好在这一声‘大哥哥’,哪怕秦朝依旧二世而亡,项籍如果不再屠戮百姓,王尧也觉得自己没算白白重活一世。
南宫雨的信笺就要简单的多,只是表露相思之情的篇幅要比以往多出不少。
山中一切如故,让王尧欣慰的是南宫雨在一群孩子中间发现了几个不错的苗子,颇有要为人师的意思。
他乐见其成,放在后世南宫雨最少是一个中药大家,就单单习武过后的药浴,也足以赚得盆满钵满。
见字如见人,清秀的字迹就像是南宫雨亲自站在面前轻轻诉说着发生的一切,恬静淡然,似乎挺利于身上伤势的恢复。
只是对于后面,南宫雨依旧选择教导项籍的武艺,王尧有些两难抉择。
人本能的会趋吉避凶,知晓乱世或许就在不久后的王尧,无时无刻不再准备着。
想要渡过乱世,又想在乱世之后依旧活的潇洒一些的人,就必须要有帮手。
如果说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两个人,算是点燃了火药桶。
项籍绝对是‘小男孩’。
稍有不慎,第一个灰飞烟灭的就是自己。霸王如果真的可以被人掌控,也就不配当得起霸王二字。
可信笺即将看完时,王尧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师姐。
自己从西域带回的各种种子,这些王尧最关心的事南宫雨只字未提。
独自一人回到帐中,王尧刚要打算提笔回信。
南宫豹探着个脑袋道:“周苛来了。”
前几日,周苛询问营中家书往来时。
监查营中的翳便跟王尧提起过。吕泽这个名字被提起时,王尧想了两天才想到沛县吕家。
拿手一指,王尧对着刚要行礼的周苛开口道:“坐吧。”
倒了两碗热水,示意周苛自己拿后,王尧问道:“听说你要写家书寄回乡中?是给周昌写的?”
喝完水的周苛将碗放好后回道:“禀都尉,不是标下要寄。是一故人相求而已。”
“哦?故人?可是沛县家乡之人?”
“是,此人都尉也该认得。吕公长子,吕泽。
那日闲来无事,标下去寻刘季闲谈。恰巧遇上吕泽正在我边军服役,便闲谈几句。得知吕泽甚是想家,标下夸下海口,所以才在营中询问家书之事。”
王尧挥手道:“行了,刚当两天五百主就一口子官腔,写完查验过后去交给猴子就是。一个羊也是赶,一群也是放,你正好也给家里报个平安。”
周苛嘿嘿一笑:“诺!”
每个人都会猜测他人的心思,以求迎合他人。尤其是对上官,好为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做出正确的规划。
对于吕泽这个吕文长子,吕雉长兄。王尧一点都不想见他,所以对周苛试探性的话语只当做没听到。
与吕雉分开最初的日子,王尧反复思索过后,发现确实有喜欢的成分存在。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家资颇丰。
放在后世绝对白富美的存在。如果在后世,这种女人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想到这儿,王尧自嘲一笑。
不与吕家接触,不再给旁人念想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女子最好的尊重。总好过于两人纠缠不清,误了人家终身。
最主要的是王尧不想让刘季心里生出一颗刺,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家伙一但得势,别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是吕家却可以帮自己做一些事,只是到底怎么做,王尧还没时间去细想。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擂鼓声,南宫豹急入大帐抱拳道:“都尉,上将军中军幕府的聚将鼓。”
王尧慢慢将笔放下,看着一个字都还没写的竹简叹了声气:“披甲......”
走进中军幕府,刚被蒙恬家将搀扶着坐到自己的位置。就听一个嗓音沉声道:“王都尉果然骁勇,这才受刑几日,就可以下地了。”
王尧哈哈一笑,回道:“怎么?辛将军从戎这么多年,一次被仗责也没有?末将皮糙肉厚,倒是知道一些挨打不疼的诀窍。”
“某家现在触犯军法,怕是要掉脑袋。还是不要这诀窍的好。”辛胜笑眯眯的说道。
王尧深吸口气抱拳道:“末将谨记。”
没有加入秦军前,王尧一直以为军队高级将领都是沉默,严肃的。可真当自己也处于高层时才知道,他们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上位者对如果与下位者开玩笑,下位者往往会战战兢兢,甚至将玩笑当做是某种警告。但上位者之间却无伤大雅,官职不够爵位来凑。
整个稒阳大营真正可以节制王尧的只有蒙恬一人而已,帐中诸将哪怕之间有各种龌龊,也要在主将面前表现的其乐融融。
五指分开,打不痛人,只有攥成拳头才可以。
跟最后一个到的,刚刚坐下的牛石头打过招呼后,蒙恬这才姗姗来迟。
“见过上将军!”
帐中诸人行礼后,蒙恬回了礼数各自重新落座。
秦军十余个百人斥候队,用了几百条性命,终于找到了头曼城的确切位置。更是带回了匈奴此时正在背靠阴山,大量聚集过冬的情报。
“匈奴人冬季冻死的牛羊牲畜,还有一些老弱挨不过冬日的族人抛尸在了大河。不过河中尸体更多的是袭扰边境,所虏走的边民。
各营用水要有节度,天刚转暖,冻土解冻后,劳役才能挖井。尔等诸将不得无故抽调徭役。
士伍的训练,军阵的操演,也要加快。至于骑兵马匹所需的草料,近日就会抵达。”
听到急缺的马料有了着落,早已经知道这场战争结果的王尧又开始发呆。这一幕却被蒙恬尽收眼底。
会议简短,但效率奇高。
每个将军都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蒙恬三言两句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就是希望这些人到时候可以解决他的问题。
看了一眼同样被单独留下的牛石头,王尧问道:“上将军可是有军务吩咐我二人?”
“没有军务,只是看你刚才心不在焉,可是忧虑日后的战事?”
你是大军统帅,你都不愁我愁什么?心中腹诽一句,王尧答道:“末将麾下大多骑兵,一个冬天战马掉膘严重。致使未能向上将军分忧战事。
箭矢也缺,马鞍等马具直至现在也未能全部配备。遣人质问上郡工丞,得到的回复是工匠奇缺,人手不足。
末将问的多了,就推脱各军人数众多,各位将军都在争抢,他也没法子。各县工丞更是相护推脱。
末将不知,比较简单的几样东西为何不肯让各处劳役营就地打造。就不怕误了战事?”
秦军的武器,甲胄,箭矢全由秦人自己打造。虽然质量上没的说,可数量上却不能保证。灭六国时是几代秦王的努力的结果,老底都搬了出来。
而现在依然如此,秦国牢牢把持着各种武器尤其是秦弩的制作工艺。与其单纯的修路,驻塞,像马鞍这样的相对简单一些军需品完全可以依靠此时边地数目庞大的劳役。
秦军的箭矢,三棱破甲箭很好用,好用到楼烦哪怕睡觉做梦都会梦到。
乃至牛石头亦是出言附议,蒙恬却一句淡淡的百年国策如此,让王尧几近抓狂。
郁闷的王尧婉拒了今晚的将领小筵,拜谢了之前的仗刑后。被牛石头搀扶着向外而去。
蒙恬没有告诉王尧,头曼城是一座新城,是一座就连匈奴普通牧人都不知道名字的城池,新到连城墙还没有彻底合拢。
王尧是聪明人,只是聪明的有些不合时宜。
仗责是为了让士伍更能体会到一军主将的不易,这种事心里自己清楚就好,不该当面感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