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在过了最初举步维艰的阶段后,想要变成强国的一项重要且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人口基数。
一个强盛的国家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人才的出现几率也会随着人口数量的增长而增长。十个人里面没有一个,那就从一百个人里面找,如果还没有找到,那就从一千个人里面继续找。
秦国将领往上倒三代,土生土长的关中人少的可怜。之所以秦王政可以称始皇帝,比起其他六国大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人善用,不止是秦王政自己,他的父亲,祖父等几人都是如此。
如果郑国当初入秦,始皇帝在驱逐六国客卿时,没有李斯的《谏逐客书》。
所有人各回各国,哪怕不在母国为官,秦国想要一统天下大地可能也要晚上几年,甚至很可能不会再出现始皇帝。
眼下的秦国却失去了那种唯才是举的大气。坐拥天下的秦国已经拥有了庞大的人口,可现在就连军械物资也不假手关中之外。
收天下天下兵器聚咸阳,可真的想要在冷兵器的时代里造反,这些重要吗?
眼下关外六国故地更像是秦国的殖民地,只是简单地收赋,征徭。
没有人想要永远待在社会的最底层,尤其是秦法之下的最底层。
他们也想要做官,但是在秦国想要为官必须要有相应的爵位。
可军爵只能马上取,想要取得军爵就要从军入伍。
秦国现在的战争只局限在匈奴一地,根本还是关中兵,与关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天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秦国此时依旧处于对外作战的状态中。
关中大地依旧没有迎来和平年代,自家的长子,耶耶,或者夫君刚刚结束了与六国作战,而家中次子,幼弟又远赴北地开始与匈奴、胡人作战。
萧何,张良,陈平,韩信,龙且,钟离眜,周勃这一串串的名字,有的现在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可有的已是秦国胥吏。始皇称帝到秦国灭亡的这十多年,天下依旧没有归心,造反最早的基本就是这些秦国低层胥吏,这中间的问题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样的屁话一定是在看到金子发光后才说出的,永不见天日的金子自己不是太阳,发不出光。
没有舞台的舞者终归要被现实所击败,不用六国的人,依旧处处提防,那谁也救不了秦国。
王尧不相信所有人都仇恨秦国,如果自己心中想到的这几人都可以参与到一个帝国的建设中,享受着爵位带来的便利,他们还会造反吗?
将来的乱世会不会变成盛世?
每个人对‘盛世’一词的理解都不一样。这片大地几千年下来,真正将天下变成盛世的帝王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如果将盛世理解为就是百姓可以吃饱饭,那这盛世的水分太大了一些。
人口基数庞大,就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可一但没有抑制住富人,勋贵根深蒂固的囤地,兼并这类思想,再强大的帝国也会分崩离析。
土地就是土地,它就在那里。它不像人可以繁衍,生长。
人口多了,土地自然也就少了,土地少了,粮食就不够吃。
这种时候就需要战争。
“看来应该差人回趟谷中了。”
“都尉?”翳以为王尧是在跟自己说话,毕竟这儿就他们两个人。
‘嘣’摸了摸光滑的脚趾,王尧对丝毫不受脚指甲从眼皮前飞过的影响,依旧埋头啃着羊腿的翳道:“周苛与刘季还有那吕泽还接触过吗?”
翳含糊道:“前几日休沐时周苛刚刚宴请了二人,聊了什么不清楚。不过那叫吕泽的人出帐之时有些沮丧,刘季在帐外宽慰了几句。”
王尧点头,又问道:“军阵操演的如何了?”
咽下最后一口羊肉,顺手扔掉羊骨,又拿起放在一边的黑色陶碗喝了两碗水,拍着胸口感觉自己不会被噎死后,翳这才开口回道:“已经可以作战了,虽是新军,可我秦人哪个家中没有上阵过的亲人。无非是有的家中或许清苦一些,对马性不熟而已。这么久的训练,一战下来,活者的就是士卒了。”
看着王尧只是点头,没有开口说话,翳又道:“南宫庶长勇武天冠绝三军,倒是合适人选,只是他这爵位若是有些差池......”
王尧摆手打断道:“没什么差池,他不会坐镇月心处,本都尉亲自坐镇。”将腰间军刺随手拔出,猛地一掷。
看着飞出的军刺刺穿了木桩,握把处还在剧烈得上下抖动。翳急忙笑道:“那就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跟南宫护传令,阵要变。要在沙场之上对敌之时,如臂指使。两翼要在看到令旗之后,瞬息之间或为锋矢,或为车悬,或是其它以应对敌。南宫豹与蒙冲为小阵阵眼,南宫护则次之。”
“诺!不过近来折损的战马数量有些颇多。整整一个冬天,马的力气不足,冻土有些太过坚硬,失蹄致使马匹断腿月余间已经不下百数。”
王尧沉声回道:“天生万物以养人,马腿折了也就折了。总好过以后因为骑术不够娴熟被胡人弄死的好。
只要上将军没有军令禁止尔等操演,无需理会其他官员。若有不依军法随意刁难者,让蒙冲去跟人家讲讲道理就是了。”
说完,拿手一指锅中的羊肉,王尧又道:“端走。顺便去招吕泽来见我。”
刚刚颔首,打算离开的翳只得端起铜锅。看着锅中白汤上飘着的脚指甲,愁眉苦脸的走了出去。
想出问题,就要想办法去解决。刘季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摁在了秦军中,而且本人乐此不疲,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就不该再想着将来如何如何,自己早就替他打算好了。
以父观子,吕泽也绝不会是一个庸碌之人人。哪怕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就权当给刘季这颗炸弹再上个保险。
王尧很怕自己限制住刘季只是停留在表面,反而到最后成了一大助力。
吕泽到的时候,天色也要擦黑了。
看着面露思索的王尧,吕泽垂手站在一旁。
很久之后才回过神的王尧,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吕泽,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坐。”
两人本就不熟,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局促不安的忐忑。
“吕兄,好久不见。”
紧张的吕泽神情稍缓,拱手道:“见过都尉。”
王尧无声一笑:“昔日在沛县之时,初遇汝父。吕公不欺我年少,田间地处,着仆人取来酒菜,相谈甚欢。
直至现在想来,心中由是感激。若无你父,我在沛县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不必拘谨。
吕公现在身体可还好?”
“回都尉,在下临走之时,家父身体安康。只是当初都尉走后,家父平日里时常念叨着少一小友相谈,日子有些无趣。”看着王尧感叹,吕泽亦是感慨道。
“哎,总是我有负于吕公啊......”
吕泽神情有些尴尬,搓手道:“当初之事,还望都尉海涵。”
王尧摆了摆手:“错在我,不在你家。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到晚食了,吕兄在我这吃如何?”
“谢都尉。”
自己的晚饭本该是那小火炖煮了一天的羊肉,正要唤过亲兵去随意找些吃的时候。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战马还没驻足停稳,马上的骑手已经矫捷的一跃而下。
将缰绳扔给旁人,南宫豹高声道:“都尉,好东西啊。”
此时的南宫豹就像是过年要回娘家的婆姨,左手提着两只还在拼命蹬腿挣扎的野山鸡,右手则是早已经咽气的兔子。
将手中的野味扔到一边,洗完手的南宫豹一边摸索着一边开口道:“二三子闷了一个冬日,跑的有些远,将这些家伙全被撵了出来。我就抓了些,打打牙祭。
本来这窝兔子不少,楼烦这家伙不知道哪根铉不对,一箭过去,射的细碎。”
王尧摆摆手,亲兵乐呵呵的拿起地下的野味,扒皮去毛。
“你没看到有客人?”
手里拿着还沾着鸡屎的野鸡蛋,南宫豹愣愣的打量着对自己躬身行礼还未起身的吕泽。
一身粗麻布衣,比起路边要饭强一点的地方也就是礼数得当。王尧不讲,南宫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向自己行礼。
“一时眼拙,未曾看到仁兄,莫怪,莫怪。某家南宫豹,都尉的亲兵头领。”南宫豹挠头道。
吕泽连道不敢。相护见礼后,气氛略有些尴尬。吕泽惊叹于比王尧还要大出一号的南宫豹身型魁梧,而活络得南宫豹也觉得这人在徭役营算是屈才屈大了。
从王尧与吕泽的对话中,他知道这人家中乃是商贾。
一个商贾没有被发往边地驻塞,还能留在稒阳这本事可不小,更何况这还不是个关中人。
不由的细细打量着吕泽。
吕泽虽然被这熊罴之士瞪得浑身难受,可还是不紧不慢的回答着王尧各式各样的问题,问题已经细致到自己从沛县到关中这一路上每日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