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豹说蒙冲只是在用作战的方式表达着不满,但还算知道轻重。
南宫豹说南宫护至少可守七日,还说了很多很多,多到王尧根本不想去听。
因为只要还没活够,到底是要拼命的。
“吕泽。”
一边还再琢磨兵书何解的吕泽愣了一下,行礼回道:“在。”
“将各营伤兵收拢到大营右侧那处前几日新修的营地。轻伤还能继续作战的暂罢,然后就去南宫护账下听命去吧。”
“是。”
看到出来吕泽有些激动,两腿走路都有些飘了。
等到将王尧交代的事全都忙完,吕泽拿到自己第一把武器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他还不是秦军中的一员,至少同乡周苛是这么看的,单衣,一把秦剑,一双草鞋,除了这些全身在无一点甲具,发簪倒是一根木棒。
更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的游侠。
如果匈奴人进山,两军短兵相交,一炷香的时间吕泽如果没死,周苛就打算以后自家人死了就埋到吕家祖坟旁边,沾沾喜气。
看的出吕泽现在非常紧张,他那小小的沛县豪侠的身份在这里终究上不了台面。
寻了一副不知道是月氏人的还是哪个匈奴人的甲片后,周苛亲自给吕泽挂在了胸前,至于背面,自己就无能为力了。
只要逃跑,哪怕不被胡人杀死,他也肯定吕泽这个最多是隶臣的身份战后会被暴怒的军法官直接处死,哪怕王尧也保不下他,毕竟军法官才走不久。
“歇会儿吧,今天就算是过去了。”
吕泽面露羞愤,随即也就释然了。他本来要去前营南宫护麾下效命,可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两名士卒挡在了外面,也就被周苛收进了麾下。
那股莫名的勇气卸掉后,吕泽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原来单单只是临阵时那震天的吼声,就能让人躁动不已,一时间心神失守。
吕泽虽然来到边地时间不算短了,可因为身份,从没见过大规模的秦军操演,更不用说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幕。
断腿的,断胳膊的,哪怕是被枭首一时间血流如柱的自己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数千人,人人一言不发,在肃杀的气氛中沉默杀人的场面。
周苛扣着耳朵坐到吕泽一边,开口道:“匈奴人退了。”
吕泽点头。
“号角听出来的。虽然这些胡人的角声杂乱,可在这待久了,就连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能做些什么?”
见吕泽终于搭茬,周苛还是挺高兴的。
虽然还不能理解都尉的弯弯绕绕,但周苛固执的认为吕泽就是王尧塞给自己的。
真要塞进南宫护军中,可能这一仗打完,头七早都过了。
但在这就不一样了,他跟吕泽还有吕雉是同乡......
周苛脑补中觉着自己想通了:“上了战场,一定时刻记得正对最初你进攻的方向,不用去管你的身后。咱们是材官,也就是步卒,如果你的身后出现了敌人那只能是身边的袍泽已经战死,如果你转身对敌,本该是正面的敌人同样处在你的身后,同样是死。
不要想着你着你徭役的身份,更不要在金声响起前去救助其他人,那样死的更快,切记……”
吕泽一边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你也很紧张?”
自从开始说话,就在不停转圈的周苛,重新坐下后“嗯”了一声。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看了一眼远处,周苛叹声道:“这么大的阵势,谁能习惯。”
“能说说都尉是怎么带兵打仗的吗?”吕泽正襟危坐,做倾听状。
周苛知道吕泽想问的是为什么自己这官职,爵位升的这么快,只是那次噩梦一样的奔袭自己实在不想再去回忆。
“早点回去吧,时间宽裕,跟你那一什之人交好关系,活下来的希望就能大一点。咱们不是秦人,口音不同,但就是只听着他们说话也是好的,既然想要一些东西,你我就该舍去一些对否?”可能是自己兄弟的语言天赋给了自己,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已是地地道道的关中音。
想要得到地位,官职,爵位,金钱可以。但舍弃的也很多,自由,乡音等等。一口地道的关中秦音,在这军中,总比沛县的乡音来的更加亲切。
“我再去看看能不能帮你找片背甲。”
“不是说不需要吗?”
周苛瞄了一眼楼烦的大帐,附耳低声道:“会被自己人射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梦想。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哪怕去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周苛想要光宗耀祖,他也看到了希望。吕泽不想再做一个低贱的商贾,最起码也得是一个有爵位的商贾。
南宫两兄弟的理想似乎就是帮助少爷完成他的理想,可王尧的理想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一个人迷茫以及空洞的时候就会喜欢思考,而一个人思考的时候很容易就被其他人以为是在发呆。
打断王尧发呆的不是隆隆的鼓声,而是一旁守卫的低语。
“都尉,南宫豹发现前营有异。”
‘有异?’是营变还是炸营了?王尧将刚刚冒出头的两个想法直接熄灭。军律森严,历朝历代的军法都不是摆设,何况这些有家有室的关中子弟。哪怕自己再苛待他们,王尧也不觉得会发生这两样事,更重要的是对南宫护的信任以及两人多年养成的默契。
“怎么了?”挥退亲卫,自己登上山脊的王尧开口问道。
顺着南宫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南宫护扼守的女墙外,匈奴人的大军正在密密麻麻的集结。
“有什么不对?”从没有见过攻城的王尧觉得除了今天的人数是之前数倍以外,并没有看出什么。况且这么密集的人群也不可能同时登上这处只有几十仗长得女墙,与其说是攻城王尧更觉得像是自杀。
只是会给守城的一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可秦军却是出了名的耐久战,苦战。
南宫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自己的直觉?
日头不高,身着单衣的王尧也没那么燥热,索性盘腿坐下,看南宫护如何守营。
坐在山脊上,相隔太远,王尧也看不清楚。只能从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中看个大概,加上这几日南宫豹没多少时间给自己守帐,失眠让王尧双目通红,布满血丝。
身处女墙上,被盾林护住的南宫护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衣衫褴褛分不清是中原人还是胡人的家伙走在最前方时,他知道从今天起匈奴人来真的了,不过倒也没多少惊讶,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围山许久的匈奴人不再试探,秦国士伍也在各自屯长、队率、五百主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向着女墙背后而去。
一支上千人组成的大秦箭阵转眼间就在匈奴丝毫不知的情况下集结完毕。
“少爷,匈奴要强攻了。”
王尧不知所以:“怎么看出来的?”
匈奴人数众多,这毋庸置疑,可怎么看都像是‘乌合之众’。一队队士伍不停的从后方搬运着箭矢送进箭阵之中开始分发下去,王尧还是看的见的。
问题在于三个校尉当中,就属南宫护一部分到的箭矢最少,如果照现在来看,王尧很清楚这支千人箭阵南宫护可以用的次数并不多。
“二哥是不是知道我在这?这是问我要箭?这是摆给我看的?我是不是还要把马还给他?要不我下山替他冲一冲阵?”
没睡好的人总是格外烦躁,好在南宫豹知道这些都是少爷的自言自语,要是换了旁人可能会想着如何回答,可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搭理少爷。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王尧烦躁的摆摆手:“那又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这庸将解释下?”
匈奴骑兵冲锋了,冲的让王尧一时摸不着头脑。两条长蛇一样的黑线,各自从人堆的两侧冲向了女墙。
箭雨落下,见处在墙里的箭阵没有反击,王尧这才知道,匈奴人找到了克制秦军箭阵的方法。
那就是借助马的冲力,风速来弥补射程上的差距。命中率低就用数量来弥补,一时间女墙上方的秦军全都变成一个个的王八壳子。
阳光照在铁盾上,晃的人眼睛生疼。
南宫豹的脸色难看至极,因为借助箭雨,那乌泱泱的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将手中的绳圈套在了外围木桩上。
用牛将木桩从地中拔起的速度要比人刀劈斧砍快得多,马背上的民族开始肆无忌惮的向秦军展示着傲人的骑术。
一波接一波骑兵成波浪形涌向女墙,射出手中的弓箭后再退潮而去,如此循环往复的压制着秦军。
南宫护应该在骂娘,或许不是骂胡人而是骂的自己娘,不过王尧依旧不打算给他马。
其实现在秦军只要有一支骑兵冲出,无论是驱赶匈奴人的骑兵还是射杀这些捡破烂胜过打仗的牧民,眼前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南宫护营中偏偏一匹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