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护没马,楼烦没马,唯一有马的蒙冲也被明确的告之坚守不出。
王尧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跟匈奴人脸贴脸的在这山里打这一仗。
南宫护的任务就是要让匈奴人看到进山的希望,但又要尽可能的给匈奴人绝望。
这个度,很难拿捏。
匈奴后力不济,但南宫护依旧没有反击,王八壳子倒是越发的多了。
没了箭矢的压制,墙下的胡人就成了活靶子。
他们以为自己砍断了木桩,填平了沟壑就算是完成任务,想要后退的时候,那些马上的匈奴骑士射出了箭囊中最后的箭矢。
匈奴人不允许,连射带砍的驱赶着这些人重新转身。
“二哥为什么不放他们上城,或是再近一些再放箭?”王尧疑惑道。
“少爷,那样不成的。”南宫豹手摸后颈,摇头继续道:“女墙最高处不过两仗,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是乌合之众,可是再近一些,他们死了就是现成攀爬女墙的台阶。
匈奴人里面有聪明人。
少爷,放箭了……”
王尧看不到这些人身上到底有没有甲胄,也看不到手里是否拿着武器。
太远了,他只能看到一片片倒地不起,还有那些正抱头鼠窜的胡人后才知道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样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样东西叫做‘命’。
这条贱命唯一的价值就是消耗秦军一支箭矢,再高贵一些的最多也就是让女墙矮上几分。
“聪明人是指什么?”
“嘶”得一声,南宫豹倒吸口气:“赵人,燕人,甚至魏、韩都有可能。再或者是秦人,无论到底是什么,总之他们会攻城了。”
王尧一直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大:“传令,让南宫护紧守前营三日。三天内我不管他的营地被打烂成什么样,死多少人,他要是守不住那就战死,没死就自戕,总之我不想在三天内看到他。”
南宫豹呆呆的听着王尧冰冷的声音,直到身后远处的令兵高声答“诺”后才发现王尧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回营啊,你站这发什么呆。我要困死了。”王尧不耐烦道。狭窄的山脊根本容不下这两人的宽大身躯。
“哦。”
冲着已经转身向回走,屁股对着自己的南宫豹一脚踹去。
南宫豹委屈的回头看着王尧。
“哦,噢,呵呵,少给老子说。”
“为什么啊?!”南宫豹悲愤道。
一跃而过,背着双手向前走的王尧高声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军令!”
“明白人”到底是南宫豹口中的哪国人并没有什么关系,站在王尧的两世为人的立场来说,放在后世都可以称之为‘汉奸’。
‘汉奸’并不可怕,他们只是一些自认为在秦国的统治下活得不自在,活的不高兴,甚至逼迫自己相信会在秦国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而已。
哪怕是在匈奴人中位居高位,足矣指挥一场攻城。可在母国都抵抗不了秦国的情况下还指望着匈奴人,也只是毫无意义的人生挣扎。
王尧怕的是匈奴人自己学会了中原人是如何攻城拔寨的,敌人强大不可怕,敌人弱小就该被欺负。
若是有一定人口作为基数,暂时弱小的敌人突然学会了怎么学习进步,那就可怕了。
只不过王尧认为南宫豹在危言耸听,或者干脆就是不想给自己守帐。
南宫豹不认为匈奴会自学成才,夜晚从前营传来的军简上说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近乎全是中原人,南宫护判断这是匈奴南下打草谷时抓的徭役,民夫之流。
这些可怜的家伙以为离开了秦国治下,就可以获得自由,却让自己的灵魂永远飘荡在了这处无名的山林中。
他们的躯体却被双方遗忘在了战场之上。入土为安?呵呵。
王尧不会为了一具尸体去葬送另一条鲜活的生命。
至于瘟疫?上千具尸体起了瘟疫那就看是匈奴先倒霉还是自己倒霉,对半分的概率,人数较少的自己也不吃亏。
直到深夜,王尧依旧难以入睡:“你要是匈奴人,下一步会干什么?”
南宫豹大大的打了声呵欠,啧吧啧吧嘴后回道:“少爷不是已经给匈奴人准备妥当了?”
王尧手指轻敲,示意说下去。
“那些小部落一定会是匈奴人用来消耗咱们的第二波人手。
无论是那些交过税的,还是心向匈奴没有给咱们交过的,都一样。
除了妇孺以外,所有的男人都会被赶来这里,被咱们逼得家破人亡的会来报仇,没有仇怨的也想拿着咱们的脑袋去换马换羊。”
“确定吗?”
南宫豹摇了摇头:“打仗就没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
但是匈奴人只要想弄死咱们,就一定会这么做。”
“要是不想弄死咱们呢?”
“那就卷了这些穷的连锅都没有的部落,直接走。”南宫豹觉得自家少爷有些着相了,继续道:“那些小部落里的胡人都长着嘴呢,他们会告诉匈奴人咱们如何如何富有,十匹马一个人就能夸大到二十匹,等到了第二个人嘴里就敢说咱们有五十匹。
每次出击的人数最多也就是一校,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一万大军,又有了匈奴人壮胆,他们一定想要试试。
匈奴人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在马上,敌人在马下。”
王尧心安了不少。
“死了个王子,又有着数量庞大的财富。死战的理由,少爷给了他们两个。
照我看,用不着南宫护下多大力气,匈奴人一定会跟咱们打到底。”
南宫豹越说越精神,可心已经落下的王尧却困了。
“晚安!”
南宫护确实完成了军令,但也只守了三天,没有多守一刻一分。
王尧知道后盯着时香看了很久,想来南宫护也是如此。
败退的前军放弃了营地,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四散在山林中。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三千人战死近半,轻伤不计,重伤的四百余人全躺在伤兵营中。
楼烦借调给南宫护的鹰也不知所踪,最后的消息是他正带领部下在焚烧早就不剩下些什么的临时武库。
败得如此之快,伤亡如此之大是战前任何人都不敢去想的。
究其原因是最主要的一点是缺水,山里的水源被匈奴人寻到了上游。他们投放了大量尸体,在数十人开始出现腹泻后,一条禁止喝溪水的军令就被下达。
趁乱被点着的帐篷需要用水,人也要喝水,受伤的士伍还要清洗伤口。顶着烈日鏖战近两日的前营该是因为水而败的。
许多人因为失水过多,身体无力才战死。
他们有革甲,甲胄,整日的操演也该让他们比那些马上是战士,马下是牧民的胡人战力更强一些。
可缺水导致厮杀时一瞬间的恍惚,足矣丢掉他们的性命。
第二个原因就是疯奴,三天内,王尧没有再去过山脊,南宫豹却天不亮的时候就会早早出营,待在那光秃秃的山脊上看上一天。
一两个疯奴南宫护是有心理准备的,两支百人善射的弩手更是被他早早的抽调出来,这两百人骑在飞奔的战马上也可以一箭命中百步之外的箭靶。
屁股离开了马鞍,两脚站在地上,他更期盼疯奴早点出现。
疯奴那异于常人的力量,让南宫护至今铭记于心,他不认为自己麾下的这些年轻士伍会毫不畏惧。
但有着魁梧身躯的敌人一旦上了战场,那些弓弩手最喜欢这样的目标,跟射人先射马一个道理。
除了对付疯奴,其次就是各种匈奴人中的小头目。
一军大将除了身上着甲的地方比较多以外,也就是还有一杆属于自己的大纛,其它的都跟身边的士卒没什么不同。
士卒黑衣黑甲,将军白衣白甲那是嫌自家祖坟埋得人太少,赶着去凑数。
南宫护做了充足的准备,可女墙被攻破后超过五名疯奴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内营中,是他始料不及的。
疯奴不像匈奴部落首领一样,有自己的狼旗。虽然那条狼看上去更像是狗,可也能告诉别人:我是当官的。
一条麻绳,一块大石头像是疯奴的标配,一扫一片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让山脊上的南宫豹一眼看了出来。
五个疯奴在战场上搅风搅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这些家伙杀的兴起之时一锤将自己的族人砸成肉酱也不在少数。
秦军还算厚实的军阵一瞬间就被几人冲的七零八落,南宫豹不退反进,越过正在一边抵抗一边后撤中的将士,辨明方向后向着一名疯奴而去。
可在厮杀的路上,一个人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就是说我差点只能见到躺着的你?或者是再也见不到你了?”王尧熄灭还在燃烧的时香,眉头紧锁问道。
刚刚卸去甲胄,正在包扎的南宫豹汗如雨下:“是。都尉,我们好像想错了方向,至少疯奴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块头大而已。”
王尧一脚踢出,指着还在飞行中的脑袋又问:“你能确定这家伙也是疯奴?”
“让斥候进来。”对站在一侧的亲兵说完,南宫豹回道:“不确定,如果不是疯奴,这家伙最差也是个当官的,但若两者都不是......”
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