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财迷Fiona竟然破天荒不守店,骑了个小黄车来科望楼下找我吃饭,直让我受宠若惊。我想到每次去她店里,隔着玻璃就看见她展现出一副非洲饥民的样子。俩斗牛犬似的大眼直勾勾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仿佛在给他们施咒:“进来买衣服,进来买衣服”,眼神里满是期待他们消费的渴望。为此,我这为师的自然要找机会给她好好改善下伙食,让她通过美食找到些幸福感。
“我小时候北京哪儿有这么热,上小学那阵儿住奶奶家,只要超过三十度,我奶奶就不让我出去玩儿,都觉得该热坏了。可现在,动不动就三十五度往上,在外随便溜达一阵,都觉得自己快烤化了。”
Fiona现在是101里Sunnee的铁杆儿粉,看每天定时在壮士群里强行给她拉票,上周更是一激动,把一头帅气的金棕色短发漂染成白色。于是,她一米七多的大个儿,身形瘦削再配上全身黑,脑袋上顶个枯草白,大黑墨镜下是涂成亮橙色的嘴,太特么有型了。时尚界的人就是器宇轩昂啊,我和她并排走着,穿着一身儿有板有眼的套裙,被她这么一衬,显得老气横秋地。
“想吃什么?你在附近随便挑,刚发工资,爷现在有钱。”再过两周就指不定了。我朝她挑挑眉,给她一个成功人士的微笑。
“我艹,这儿有家新川面馆,大热天儿来碗麻辣凉面配酸辣瓜条儿,绝了。”她像鼻子被人牵着似的往里走,我只得在后面跟着。
这是个快餐面馆,收银柜台后墙顶上一圈各种面的套餐图片,柜台边是一个矮玻璃柜,里面有各种现成的凉菜,点了就端走。Fiona点了凉面和瓜条,我点了拉面和酱牛肉,两瓶冰可乐,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
“还说请你吃顿豪华大餐,没想到你就这点儿出息。”刚在外面虽然就走了十分钟,但架不住北京中午这灼热的太阳,我都快被晒蒙了。我“呲”地一下把冰可乐打开,“咚咚咚”猛喝几口,真特么爽!
“现在我总算深刻体会到钱难挣屎难吃,何况这儿东西好吃,还能重温一下小时候的回忆,多好。咱俩谁和谁,不搞那些虚的。”她也大闷了口可乐,夹了块酸辣瓜条塞嘴里嚼得嘎嘣脆。
我回忆起半年前想正式介绍Oliver给我们认识时的那个穿着别扭的红色连衣裙,带我们去到满是外国人的网红餐厅的Fiona,现在的她显得踏实得多,也炫酷得多。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真正活出风格,找到自己内心的样子吧。
我的拉面和酱牛肉也上了,我给她夹了块牛肉放她碗里:“多吃点儿吧,都快瘦成骷髅了。”
她二话不说就把肉扔进嘴里,面坨了不好吃,于是有那么一阵,我俩都在那忙着吸吸唆嗦地,相对无言了一阵。
“师父。”Fiona忽然含情脉脉地叫我。
她在斯尔敦的时候就不怎么开口叫我“师父”,每次只要这个称谓从她嘴里蹦出来,那必然就是有事相求。她今天这么忽然找我,又忽然这么叫我,该不是要问我借钱吧?
“干嘛?”我都不敢抬头,眼睛死盯着碗里的一根葱。借就借吧,我反正也两袖清风,积蓄有限,全借出去也没什么所谓。
“那什么,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下……”她小子吃好了,笑嘻嘻地看着我。
“说呗。”该来的总是会来,为了朋友,我……
我还在那自己悲壮呢,她话锋一转:“你去过韩国吗?”
“我特么看上去像是去过韩国的人么?”什么跟什么?我抬头给了她个白眼,是不是又想挤兑我双眼皮割的?并不是!我从小就长这样,从初中就有同学一直怀疑,烦死了。
“那,你想不想哪天和我去一趟?”她学电影里的花花公子,一边眉毛不住地抖。我怀疑别的桌的人看我俩这样得怀疑我们是什么别的亲密关系了……
“去那干嘛啊?以咱俩这么天生丽质穷困潦倒的,那儿就不适合咱!”
“我是这么想的,上个月,我店里流水不错。我觉得现在的进货渠道太单一了,也不够时尚。所以想趁着现在夏天还不算完全到,去那边儿进一次货放店里试着卖,顺便去看看今年的流行趋势。首尔是整个亚洲走在最时尚前沿的地方,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签证一周就下来了,我查了下,之后两周的周末机票都特便宜,往返每人加上税才一千块。你要是愿意和我去,酒店都算我的,反正我自己去也得住,你就出自己签证和机票钱就得了。”她两眼放光,特激动地朝我这边靠,都快跟我鼻尖对鼻尖了。
没想到我还真是小人之心了,原来不是借钱啊。韩国,倒是没去过,去看看也行。
“你自己都安排好了,干嘛叫上我啊?”我问,酒店都算她的,叫我去连个分摊房费的便宜都没占上。
“我害怕……我英文也不行,人还这么怂包,怕出国被欺负。”她扁起嘴,活脱脱一个一米七三的小可怜。
“得,得,我先签证,我去不了几天,顶多能请两天假,再加上个周末。”
“足够了足够了,我也住不起太久。”她一听我答应,立即眉开眼笑,筷子又拿到了手上,开始横扫剩下的酱牛肉和瓜条。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自从反路演之后,金融圈这扇神秘的大门正缓缓朝我打开,我和金融圈的联系仿佛瞬间紧密了起来。张总自从知道我闺蜜是秦朔的女友之后,总算了解了我的来头,对我几乎可以用“爱护有加”来形容。有些什么应酬,或者是圈内一些重要的论坛或者聚会都会带上我,我也因此又认识了不少圈内人。而方珂那边,虽然那晚她喝多了我帮忙扶了一下,两人之间有了点职场女人彼此惺惺相惜的感觉,但或许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丁毅勇的关系(这事儿在第二天几乎人尽皆知),也或许是因为张总对我明显优待的态度,反正每次我们单独打照面儿时,总觉得挺别扭。是那种表面伪装的那层礼貌和热络被撕开后,无法掏心窝子,却也无法就此决裂的尴尬。我来科望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爱咋咋地吧!
既然好不容易混进了金融圈,我自然要对圈内动态有更多的理解,才能和这些人聊天的时候有共同话题。最近这一周,世界杯如火如荼展开,冷门一个比一个离奇,球迷们捶胸顿足,都忙着排队上天台。还没站好队形呢,股市一泻千里,重现三年前千股跌停的壮烈局面,股民们哀鸿遍野,于是乎,球迷们股民们互相比惨抢位置,一时间天台拥挤,好不热闹。
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忌讳绿色,恨不得在哪儿都戴着红色墨镜,图个好彩头。那次叶子君和我说的蒋荣华觊觎科望董事会席位的事情也逐渐得到了证实。在那之后我和丁毅勇好好八卦了一下这个蒋荣华,在此之前,这个人在我的印象中还是那个想趁姑娘喝多了占便宜的“咸湿”中年男。但真了解了他的发家史之后,也不禁感叹他的确是个商业奇才。他也才四十多岁,但和秦朔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家族企业继承,纯靠这自己的胆识,抓住当年深圳改革开放的机遇,一步步走到今天,进入的福布斯排行榜。据说他私下已经和秦朔接触过,弄得不欢而散,而秦朔在圈内也高调宣布过不欢迎蒋荣华以及他所代表的集团入主科望,可蒋荣华能走到今天,自然也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之后憋了什么大招还不得而知。总之,这眼见就要一触即发的资本大战早成了金融圈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究竟内情如何,大家也不得而知。不过这几次见秦朔,似乎也并不显得焦头烂额,大概一切都还在他掌控之中吧。
可这次股市的地震,不知算不算是个变数。
我想了想蒋荣华那嘴脸,心中不由得腻歪。这些金融大鳄们的游戏,虽然我并没有参与的资格,但就这么近距离观战,似乎也挺刺激的。
然而,本职工作还得做。个股不敌大盘,在A股市场满屏碧绿碧绿的时候,科望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和我刚来一样,挂电话来“咨询”、“沟通”的股民们一个个心情沉重,我变着法子安抚,但也不敢给对方任何确实的希望,否则就属于“不正当披露”,如果真有人举报,我个人甚至于科望集团都是要担责的。
在股吧看了个帖子,有股民说:“在天朝,房子是用来炒的,股市是用来住的。”并且用十年前的楼市和股市的点位相对比,似乎可以得到如此结论。
吃人的市场,股民如韭菜般被一茬茬收割,毫无还击之力。然而,只要市场有一点点话题性,就立即有新鲜的资金给原本惨淡的市场注入血液,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技高一筹,觉得自己的消息准确灵通,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可苍天饶过谁。
我好不容易挂掉另一个电话,今天大盘收盘有个小反弹,希望能平复一下这些股民的心情。我叹了口气,端着杯子去茶水间续咖啡。到了下午四点,只有一杯浓咖啡才能给我续命。
这时,穿着红色真丝上衣,白色阔腿长裤的张总春光满面朝我走来。
“晨儿,晚上没事儿和我去个饭局。”她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笑起来眼角延展出细细的鱼尾纹,显得世故又干练,自有她的迷人之处。
“哦,好呀。”我朝她嫣然一笑。毕竟是顶头上司,乖巧懂事一点准没错。
“我们程晨真是越来越好看,难怪毅勇那么喜欢你。”她笑眯眯地,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就是我和丁毅勇奸情曝光的主要原因,当晚目击者没几个。可别的道听途说的人,只要来套话,我根本连掩饰一下都不会,直接就红着脸默认了。
我现在就是这样,喝个大傻子似的呵呵傻笑,满脸通红。
“哈哈,”她见我这害羞小媳妇样,觉得新鲜。“对了,晚上毅勇可能也会来,嘿嘿,正好晚上就顺便送你回家了。”她说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走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要在这种饭局见丁毅勇,想起来既期待,又还挺不好意思的。
早知道中午就让Fiona再给我带条像样的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