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Clemence发了个消息,告诉她,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让她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散好心了早些回来。原本以为还是会和之前的信息一样石沉大海,但没过多久,她给我发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她一张大脸从手机屏幕上印出来之后,所有伤感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你这是在哪儿啊?”我问她。
“苏黎世,和我一帮同学吃饭呢。”她转换了一下摄像头,忽然面前五六个陌生男女,肤色深浅不一,坐在一个家庭餐厅里,知道镜头对着他们,很有镜头感地朝我呲牙咧嘴地笑,我现在算是知道何笑笑她笑起来那吸血鬼般的渗人劲儿哪来的了。
“还不赶紧和你师叔师伯们打个招呼。”她说完马上戳中自己诡异的笑点,在电话那头乐够呛。
当着这么多人我也不好挤兑回去,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和大家挥挥手。
“傻徒弟你好!”其中一个笑得傻乎乎的胖子朝我挤眉弄眼的。谁特么是你傻徒弟,在这没大没小的。
“你好你好。”我边赔笑边回。
“好啦我们吃饭了拜拜。”何笑笑一贯的风格,每次都拜拜得很突兀。
“诶,你啥时候回来?”我对着手机差点没喊破音了。
“回哪儿?”她问?
“回……回北京啊。”我忽然被她问住。
“她不回啦,留瑞士咯!”还是那个傻胖子。
“再说吧。”她把电话挂了。
我大概理解了她选这个时候给我回电话的原因了,和这么多人在一起,一方面是让我对她的安危和状况放心;另一方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方便问她太多问题。
她回避了我的问题,但实际上问完之后我自己都“咯噔”一下,回到哪儿去呢?回到我们现在这个公寓住吗,重回斯尔敦上班吗?还是另投简历在北京重新开始?
这大半年,她和秦朔在一起后,他将她猛地拔离原本的生活轨迹,带到了一个与她毫无关联的生活圈,她为了和他在一起,极力地去参与和适应,甚至都险些失去自我。我知道近一两个月她一直都不开心,科望被恶意收购影响了秦朔的情绪,自然也会波及到她。但我猜,大概更重要的原因是像何笑笑这样一个只在工作中八面玲珑,私下里极为自我的一个人,和秦朔在一起后,虽然明面上不需要工作,但那些饭局和酒会所需要的应酬和社交必然比工作中所需要的更多得多,大概是这种“社交活动”让她窒息吧。
霸道总裁那种肥皂剧里女主角只需要好好享受被爱的戏码,至少在何笑笑身上没有上演。秦朔女朋友的头衔与其说是一种身份,不如说是一种工作,它会带给人巨大的关注度和丰厚的物质生活,同时也会给人带来不可对外言说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并不是你努力做好自己,努力去爱对方能够消除的。
Clemence本质是个聪慧善良而简单利落的人,她与秦朔相互吸引这并没什么稀奇,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其说造化弄人,其实用老套的那句“相爱容易相守难”来归纳也说得通。
何必总想着谁辜负了谁,说到底,无非就是有缘无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此时已过了下班的点,瑞士比中国晚六个小时,他们刚刚应该是在吃午餐吧。再过一会儿,丁毅勇也要下班回来了,我们约好了一起晚餐。
我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赶紧到楼下进口超市买了一红一白两瓶葡萄酒,两盒牛排沙拉回到他的公寓。利索地将餐桌布置好,沙拉仔细地摆进盘子里,红酒倒三分之一进醒酒器。我很是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之后,马上觉得这身打扮有点差强人意,又赶紧去换了套行头,穿上在Fiona那被强行要求买下的一条桃红色极为娘娘腔的裹身连衣裙,还喷了点香水,这才觉得一切妥当,又下楼去了丁毅勇的公寓。
Clemence走了,可她那穷讲究的劲儿,倒是结结实实地流传了下来。
“哇哦,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我的生日吗?”丁毅勇回到家之后,没想到一个下午我就又起死回生了,还这么活色生香地,显得有点儿激动。
我带着莫测高深的笑容看着他。
他表情一下从笑嘻嘻变得惊恐:“是你的生日?!不可能吧,还没到啊!”他吓得赶紧翻手机日历。
这个大傻子!看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儿,我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不是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浪漫不过三秒。
他这才镇定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看来我这个女朋友当得太不合格了,平时都没让他感受过这种待遇,以后要是住在一起了,我得好好改进这一点才行。
是的,就在和Clemence挂完电话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决定要搬下来和丁毅勇一起住。
首先,我也没理由再赖在那儿,甚至说科望的工作我也不准备去了。就算我是冲动、不面对现实也好,人活一口气,我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得坚持什么。以离职来表示不愿与秦朔这种人为伍,是我维持内心秩序的一种方式。其次,我和丁毅勇已经在一起快半年,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睡觉时你喜欢在左边还是右边?”我问。
“左边。”他有点莫名其妙。
“马桶用完你会把座板放下来吗?”
“冲马桶的时候要连马桶盖都放下来这是常识啊哈哈哈哈。”
我瞪他一眼,接着问:“你喜欢吃哪种早餐?”
“你做哪种我就吃哪种。”他好像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笑得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缝。
“你愿意接受一个没有工作、没有存款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搬来和你住在一起吗?”我双眼眨巴眨地放电,尽量楚楚可怜地看他。
“当然不愿意。”他赶紧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了一阵才接着说:“我只想和你一起住。”
“那个人就是我!”我眼睛从放电改成喷火,简直了!
他瞬间头若捣蒜:“简直荣幸之至,那这位既没工作又没存款还没有一技之长的女士,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帮您收拾行李吧。”
他走到我面前,像邀请我跳舞一般,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学淑女样高傲地把手搭上去。在我们的手掌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将我拉向他。
“小橙子终于答应和我一起生活了。”他用力抱着我,我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脏有力地敲打着胸膛。
“还请多多指教。”我环住他的腰,轻声说。
漂了这么久,就容许我停靠那么一下吧。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