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伙计用手小心地指了指二楼之上的一处大门,对着周唐继续说到:“之前咱们贼九坊来了一位肤如凝脂,美目盼兮的二八佳人,那姿色,啧啧,真是秋波一转摄人魂。”伙计讲到这儿,露出一副痴呆的陶醉状,过了一会儿,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口水后接着说到:“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倾国倾城的美女竟然赌技超群,赢遍了大厅内所有的庄家,未失一手。这之后,她便在大厅内吵着闹着说什么这一点都不过瘾,自己赢得这点钱根本买不了几件衣服,几盒胭脂,又大嚷着荆州城里没一个好汉,只是些虾兵蟹将。所有人见了这么美的姑娘哪还生得起气来,虽然被她这么嗔骂了几句,反而是觉得心中酣畅痛快。黑疤那几个虎头见到如此这般的天仙妹妹,更是按捺不住,说是为了给荆州城的男儿们扬眉吐气,实际上是为了表现自己,想博得佳人亲睐。于是他们便在那‘天阙’之内开了盘大局。听我的同伴说,那位天仙妹妹快要通杀所有的虎头了。”
周唐听了伙计的介绍后才明白了为何自己在大厅内寻不到黑疤的半点踪影,原来他此时正在楼上的‘天阙’内和别人作赌。周唐转身就要奔上楼去,那名伙计在他身后大叫到:“你这样是进不去‘天阙’的。”周唐闻言赶紧转身追问到:“为什么?”伙计指了指挂在身后墙上的一块翡翠玉牌说到:“要想进去,必须有这枚‘天阙云牌’,只要你压五百枚大洋,你就……哎哎!”
还没等那名伙计说完,周唐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柜台处,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梯。既然知道了进场规则,形势所迫,自己就不得不使用点小手段了。
就在这时,恰好从天阙内走出一位高大壮实的猛汉,周唐望见他神情颓丧,看出了此人肯定是一位被那个姑娘赢干了的虎头。他放慢脚步,轻轻地擦过那位猛汉的身旁时,向他的另一侧扔出了一枚大洋。看到跌落在自己脚旁的钱,刚被榨干了血的猛汉怎肯放过。他刚一侧身弯腰,周唐趁他注意力集中在那枚钱币上时,施展“蝴蝶手”将他的“天阙云牌”从腰间悄无声息地摘下。周唐走到守在门口的两名门卫前,举手一晃云牌,一名门卫便为他推开大门,将周唐迎了进去。
天阙之中的气氛明显不同于楼下大厅,上好的白玉砖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一座被擦拭地闪闪发亮的唱片机优雅地摆放在角落,唱着此时上海最流行的曲目。周唐进来后迅速地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旁边的几个散落的赌桌之上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了中间的那张大圆桌处。周唐找到一个空隙站到了赌桌之旁,他迅速地从场中捕获到了黑疤的身影。此时的他满脸红胀,蓬乱的头发显然是因为发愁而自己搔乱的。
“喂,这位刚才振臂一呼,说是要证明你们荆州城里好儿郎风采的师傅。现在只剩你和我了,是弃还是开,你可想好了。我虽然是看不上你剩下的那点钱,但这局对于你来讲可是最后的机会咯!”坐在黑疤对面的那位伙计口中的天仙妹妹,用手拨动着堆落在自己面前的筹码,毫不在意地催促着黑疤。
此时黑疤的面前只剩下几个零散的小面值筹码,他皱着眉头,不停地嘬着牙花子,把面前的色盅依次启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又将三个色盅下的点数观看了一遍。末了,他一咬牙,猛地一拍桌面大声喊到:“开,我今天就不信了,你还输不了一把,红到西天不成。”
那位天仙妹妹看到黑疤下定决心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几声。就这随意地莞尔一笑,赌场之上的所有男子都被惊艳得魂不守舍,心神恍惚。黑疤本来攒聚起的愁眉也一舒而开,将桌上剩下的筹码呆怔地推向了赌桌中间的下注池内。周唐见状,心中大喜,他看到那位姑娘前的筹码垒了很高,知道她赌术高超。黑疤这把输完了就要下赌桌,自己也好去向他询问樊天闻的所在。
荷官正言一句“开盘”后,率先开启了那名姑娘前的三个色盅,黑疤绷起身子紧张地察看。接着荷官又开启了黑疤面前的三个色盅,稍一定睛,语气平稳地宣布起局势:“一位,东家‘四五六’杀西家‘四对’。二位,东家‘六对’杀西家‘二对’。三位,东家‘蛇四’杀西家‘二三四’。一二三位,东家通杀,赢。”
周唐虽然不知道荷官口中所言的意思,但他却注意到了黑疤在荷官刚一开始宣布结果的时候就绝望地双手抱头,趴到了赌桌上面,显然是看出了自己已经落败的结果。周唐知道黑疤已经输光了所有赌注,他不想再耽搁时间了,急忙挤到黑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向他说明来意。
正处在愁闷之中的黑疤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地抬起头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那些手下又过来提醒他,问他今天输完了樊天闻要放债的现钱,自己要怎么回去交代时,却看到了周唐的面容。黑疤先是一愣,旋儿噌地一下跳起身来,钳住周唐的脖颈,将他反身摁在了赌桌之上,面目凶恶,咬牙切齿地说到:“你小子竟敢在我面前现身,你可知道当时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黑疤说着,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那日带着被他在后门堵到的周唐准备回去交差时,却没想到会被人在身后暗算。樊天闻看到他两手空空的回来后,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顿毒骂,并命他找回周唐。可是黑疤带人将荆州城翻找了三日也没见到他的影子,万万没想到此时周唐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黑疤又怎能放过这个发泄的良机呢,正好自己输光了银子,心中的满腔怒火无处释放。
周唐的脑袋被黑疤粗壮有力的大手压得紧贴着赌桌,他的面部已经扭曲变形。周唐早料到自己见到黑疤后会有这样的后果,但为了能见到樊天闻,能去鬼拍现场验明那尊元代青花瓷瓶的正身找到关于“天机源”的线索,从而引出巫马圣救到林慕里,周唐此时毫无反抗,他一言不发让黑疤尽情地宣泄着怒气。黑疤卯足了劲将周唐的脸在赌桌上摩擦着,他还不时地发出哈哈地奸笑声。站在赌桌旁边的人们都看到了周唐脸颊处渗出的血渍,但明白一向暴躁的黑疤因为输光了要放债的钱银此时心情大怒,谁都不敢阻止他正在发泄愤恨的疯狂行为。过了一会儿,站在旁边的一名黑疤手下认出了周唐曾是为他们赢得两场比赛的那位朝奉,他怕失去理智的黑疤闹出人命来,赶忙上前小声地制止到:“老大,时间不早了,咱们晚上还要跟老板去山上。还是先想想咱这钱怎么回去向他交代吧!”
黑疤的怒气似乎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他听到手下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自己的处境。黑疤将被自己折磨到瘫软在赌桌之上的周唐用力一推,准备转身离去时,却被周唐的一只手拉拽住衣角,周唐虚弱地喃喃说到:“带我去找樊天闻。”黑疤伸手甩起一个巴掌扇开了周唐拉住自己的手,两眼通红地大声喝骂到:“老子今天不送你去找阎王就算好的了!”说完,瞪了一眼坐在对面正在把玩筹码的那位姑娘一眼,满脸不甘地走向门外。
然而就在这时,黑疤怒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将周唐扶起身来,帮他坐到了软椅上,态度突然转变,语气和善地说到:“朝奉,看你那日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进明阴晴,出辨春秋的样子。既然你能在冷蚤坊内救了毛豁,想必今日也能在这贼九坊里救下我黑疤。看见对面那些筹码了吗?我有两千大洋都陷在了里面,你若是能帮我捞回老本,我就带你去见樊天闻。你看如何?”黑疤拍了拍周唐的肩膀,诡笑地说到。
周唐坐到软椅上后身体才稍见好转。从小就从未沾过赌的他听到黑疤的条件后心中无奈地苦笑,他这个一天混迹在赌场里的虎头在那位姑娘手下都一把未赢,对于自己这个对赌术一窍不通的白板而言,想从她手里赢回两千大洋真是痴人说梦,荒诞不经。但周唐心里也明白,黑疤是樊天闻身边的人,要想找樊天闻,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又想到黑疤此时丢了所有的本金,输到眼红腿软,没法向樊天闻交代,对于他而言当务之急就是解决钱银这件事,所以肯定不会更改条件。想到这儿,周唐知道时间紧迫,横下心来一咬牙对着黑疤说到:“一言为定。”
黑疤没想到周唐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他先是一愣接着对周唐说到:“一言为定。不过我现在可没钱了,本金的事得你自己想办法。”黑疤说完摊开两手,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周唐听到这话后心中一沉,茫然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