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溪风对音律虽然不甚了解,但是也听过不少。
父亲便经常抚琴,如今听这姑娘的琴音,也能听出一二。
两个人弹得都是情,父亲的多是思念之情,思念去世的母亲。
这位姑娘却多是愁,就连眉目间也带有一丝愁色。不知为何而愁。
一曲音尽,姑娘嘴角带有一丝自嘲。
丫鬟看了看沙漏:“小姐,小姐,时间快到了!”高兴的拍手道。
“还不快去把花灯点上。”姑娘对着丫鬟宠溺道。又看向砚溪风:“这位公子,咱们也到外面看看吧!”
砚溪风顺手拉起还没回过神的王述。暗道:平时这王兄总是,大大咧咧,无忧无虑。没想到也和常人一样为情所困。
姑娘看到,轻笑一声。抱着琴也走向船头。
入夜以后的确更加忙碌了。这大大小小的花船四周都点亮了花灯,岸边、街道的檐下也都挂上了花灯。
花鸟鱼兽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有,那鹊桥上也都站满了人,不时有几个打着灯笼的孩子跑过。
“三哥,春漓姑娘!”一艘花船从远处缓缓靠近,上面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挥着手向王述和姑娘打着招呼。这青年与王述有些相像。应该就是王述口中的六弟:王顾。
花船经过旁边,王顾身旁的一位青年朗声道:“王述兄好福气,每年都有春漓仙子这等佳人相伴。羡煞我等了”带着几分羡慕。
他身后一个姑娘听他如此说,掐了他一下恨恨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就开始嫌弃我和师姐了?”
青年暗道:“我怎么忘了师妹这茬。”立刻陪笑,一副我知错了的表情,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
引得周围几人哈哈大笑,女子身边的师姐也笑到:“师妹,你就别为难师兄了。”
众人寒暄一番后,王顾也不停留抱拳道:“我和几位朋友准备去南城,先告辞了!”小船儿驶过鹊桥,往南而去。
周围花船上的人也都出现在船头,王述与大多数都认识,关系一般的打声招呼,遇见朋友则介绍一番砚溪风。砚溪风也忙着回礼。
“嗖~嘭”随着第一声烟火在天空炸开。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向天空,这时船舱内走出一位少女,十六七岁,也抬头看向天空。丫鬟在船头蹦蹦跳跳开心道:“开始了!开始了!终于开始了。”
王述则没头没脑的问一句:“砚兄可知愿力?”
砚溪风摇了摇头:“不曾听过!”
王述又问道:“那缘分砚兄信不信?”目光又放在了春漓姑娘身上,满是温柔。
砚溪风十分坚定道:“我相信缘分!相信它。”
少女听了王述的话,走上前来气愤道:“王公子若是信缘分,何不带姐姐远走高飞。你这样又算什么?是舍不得你无锡三王的名声,还是和那王辅一样,觉得我们风尘女子配不上你们世家?”
春漓听到少女的话,眼角愁意之中又带有几丝凄凉:“妹妹,你还小,不知道这风楼倚翠阁的势力。走?只怕今日刚走,明日便被捉了回去。”
王家虽是世家,与风楼倚翠阁相比,却也差上几分。这些花魁,每一个都是风楼倚翠阁耗费了很大心血培养出来的。若是世家家主或者未来家主花些代价,风楼倚翠阁还是可以相赠的。王述一个普通世家子弟,风楼倚翠阁不会卖他这个面子,付出的代价他也没能力拿出。
王述一句话不说,喝下一杯酒露出苦笑。
虽然春漓这么说,少女依旧生气。这风尘女子价值用完之后,往后的日子只能用凄惨形容。
十六到二十五是这些花魁为风楼倚翠阁创造价值的最佳年龄,她们自小就被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虽然只卖艺不卖身,一样有公子为她们大把大把的花钱。只不过年龄越大,那些人的兴趣便越小。
如今春漓已二十四,明年就是她代替春漓成为春字的花魁。
这些人的命运她是一清二楚,不是被当做物品被交易,就是为了请一些高手而被送出,或者被阁中大人物看中做填房。
看着大家突然都不开心,丫鬟乖巧的抱着春漓的手臂糯糯叫了一声:“小姐!”
春漓溺爱的摸了摸丫鬟的头道:“快去把我和妹妹的花灯拿出来,我们也要许下心愿。”又拉起少女的手:“我也相信缘分,哪怕有缘无份也好。”又轻轻拭掉眼角的泪珠,瞪了丫鬟一眼:“还不快去!别傻愣着了,……
好了,今天难得一个好日子,大家就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丫鬟又没心没肺的笑了:“好的!”往舱内跑去。
随着第一个烟火在天空绽放,整座城都被点燃了!一个接一个的升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砚溪风不知道怎么形容只道了两个字:“好美!”
王述也平复了心情喃喃道:“还有更美的!”
丫鬟抱着四盏花灯跑出,很是兴奋:“今年又可以看花灯喽!”
两盏莲花灯,两盏天灯,少女与春漓一人各一盏。四周望去,果然船上的女子都在点灯。
数千盏灯缓缓升空,砚溪风抬头望天。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夜空已经飘满了天灯,与那星星交相辉映,飞向远方。
二女双手抱在胸前,闭上眼睛,低着眉头许下心愿。
河中也不知什么时候飘满了花灯,周围的人也不时放下一盏盏莲花灯,加入花灯大军,随着河流慢慢飘走。
王述看着砚溪风道:“这便是我说的愿力!”
砚溪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心中已经找不到什么词形容。就是这花灯也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灿烂的烟火,闪耀的花灯。它们带走的是这些女子最纯洁的愿望: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少女坐下,轻抚琴弦弹奏一曲。这音入耳中,无忧无虑,似鱼儿入水,鸟入山林。不由心静叹道:若是天遂人意该多好!
“按照往年惯例,咱们的比试也该开始了!不知今年怎么个比法?”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站在船顶,声音含着内力。砚溪风离得稍远却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大家收神看去,每年的切磋助兴也是一道节目。都很感兴趣,偶尔有不少青年从比试中崭露头角,赢得不小的名声。
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黑衣的男子也落在船顶,朗声道:“老规矩,文比。今年就比诗词书法。”此人喊话全靠嗓门,砚溪风仔细一看还是熟人秦百川。那位黄兄,陈雪亭也在其脚下的船头上,还有两女一男,砚溪风却不认识。
那白衣青年看到第一个出场的是秦百川,拱手道:“秦兄第一个出马,小弟可不敢上了,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秦兄两下。”说完便落下船头。
秦百川没好气道:“又不动手,跑什么?”
“不动手小弟也没胜算,省的出丑。”白衣青年倒也不掩饰。
又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公子飞在船头:“小弟傅君心,就先陪秦兄开个头,给大家热热场!”
此人砚溪风在柳家别院前见过,柳宗阙身边的那位公子!往船头望去共有四人,柳宗阙果然在内。其中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容貌与春漓相较亦不逊色。
“小弟第一次参加上元灯会,还请秦兄说下规则。”傅君心道
秦百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傅君心,的确没在见过这位,也不废话:“规则很简单,我们以水为纸,以剑代笔。随便写一篇文章,结果由在座的朋友定,就像这样”说完,双脚站在水面上,剑从水面一提,一道长和宽各六尺左右的水墙出现在了面前,挥剑在水墙上刻字。
傅君心看几眼,也落在水面上。又是一道水墙出现在他面前。也提剑开始写起文章。
在二人比试不远处的一艘花船上,闵兰新奇的看着比法:“真是小妹孤陋寡闻,刚到江南就见到如此新奇的比试。这二人对内力的把控,小妹就是再练上十年,也未必做的到。这香山茶会我更期待了!”
身旁的祁盈钰只笑笑,喝着酒。
砚溪风也兴致盎然的看着比试,这以内力凝水墙他也做的到,但是要像二人挥洒自如的写字,可就千难万难了,最难的还是要维持写的字不变。
这内力的把控能力差一丝都不行,写的越多,用到的心力也就越多,分一丝神,便可能毁了整篇文章。
秦百川这两日心情不错,武功也精进了几分,写的是畅快淋漓。傅君心的速度与其相比要慢上几分。那位怀抱琵琶的女子,见此对着二人道:“两位公子的比试的确令人大开眼界,妾身弹一曲为二位助助兴。”
说完便轻拨琵琶,渐渐的手速越来越快,这声音也变得激昂,好像两个剑客在生死相搏。
秦百川眉头一皱,这声音没半分内力,却能打断了自己的势。又继续往下写,可是越写越不顺心。
随即摇摇头,收了内力对那女子道:“秋琴姑娘,你这哪是助兴,分明是在拉偏架。”
那女子脸上带丝狡黠:“秦公子真是抬举妾身,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有这份能耐!”
秦百川落回船头摆了摆手:“我输了。”
傅君心也落回,抱了一拳:“承让。”
秦百川看着傅君心那张英俊的面孔郁闷道:“秦某万万没想到,没输在武功上,却输在了这样貌上。唉!”
旁边花船的一位公子笑道:“若是有心爱的姑娘为秦兄弹奏一曲,只怕秦兄是双手挥剑连写数篇了。唉,就是不知谁家有眼疾的姑娘能看上秦兄这幅皮囊!来弹上一曲。”
秦百川一杯酒掷向那位公子,咬牙道:“茶会上再找你小子算账。”
那位公子接过酒杯,一口饮下,对着秦百川挑衅的眨眨眼。
第二场比试的人又开始了。
河边有一栋三层酒楼,叫观星楼,楼上可以看到桥两边的盛景。
此时三楼窗边坐着三人,两男一女,看着楼下桥两边的比试。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黑衣,一个身穿白衣。女子一身青衫,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女子有些感慨:“这上元灯会还是这么热闹,今年又看到好几个新面孔。”
对着白衣男子问道:“刚才那位傅公子身旁的应该是柳兄常常提起的堂弟吧?”
“不错,他自幼在关中长大,很少来江南,这次带了一些朋友来江南游玩一番,一是为了来这上元灯会结交一些朋友,增加一些人脉。二是柳家也准备交给他打理,让他出来历练。”柳兄顿了顿笑到“两个月后的茶会还得劳烦曹仙子多照顾照顾。”
曹仙子摸摸额头头疼道:“这一眨眼又到小妹主持茶会了,两位兄长若是闲来无事也来帮帮小妹。”
“我还有家里老祖吩咐的任务,你问问余兄。”指着黑衣男子眨眼示意。
黑衣男子淡淡道:“我去建康。”
曹仙子顿时来了兴趣:“是不是嫂子又想吃参鱼了?据说这二月份的参鱼肉质最美,只有建康宴海楼才有。”
“除了嫂子的事,还能有什么事让咱们这位余兄上心。上年的茶会都当起了甩手掌柜。”面对二人的打趣,黑衣男子只报以笑笑。眼光一直看着窗外。
“咱们这位余大哥真是个木头,每次聚会幸好有柳兄陪小妹聊几句,要不然能闷死。”曹仙子对这位油盐不进的余兄有些无奈。
三人交情显然不错,说话也没多少顾忌。
“没想到这丫头也来江南了。”余兄看着窗外淡淡道。
柳兄和曹仙子也看向窗外,能让这位余兄感兴趣的人可不多。“哪位姑娘?”曹仙子问道。
那位余兄指了指:“花蝶姑娘,白图兄的妹妹。”
曹仙子望去低语道:“哦,他妹妹吗?”
倪诰、孟姑娘和小蓉又回到了鹊桥上,此时桥上皆是男女成对走过。三人不知何时带上了面具,小蓉猴子面具,孟姑娘兔子面具,倪诰的是一只牛。
看着河里飘过的花灯,比武的热闹。小蓉不禁道:“好想坐花船,也跟着凑凑热闹。”
“现在花船早就被租光了,在这儿看着也不错。”孟姑娘也有些意动,不过声音依旧冰冷。
“那个,我昨日没事,就租了一艘花船。小蓉若想看看热闹,我这就划来。”倪诰没想到,昨日无心之举竟然能派上用场。
“太好了,倪公子,快。我和小姐在桥上等你。”小蓉顿时喜上眉梢。
孟姑娘也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艘花船缓缓驶到桥下,倪诰挥舞着手:“孟姑娘,我到了。你下来吧。”
孟姑娘抓住小蓉的手臂,从桥上跳下,落在了船头,撑船的师傅对这些武林轻功早就见怪不怪了。
砚溪风听到倪诰的声音,转身望去,看到孟姑娘带着小蓉从桥上落下。并没有去打扰他们,
心里默默祝福: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王兄也不知道何时能和春漓姑娘走到一起。彩儿姐现在是否安然无恙,还记的我吗?是否会想我,等我?
王述独自喝着酒,心事藏在肚中,砚溪风在一边陪着。少女也一句话不说,默默弹着琴。春漓坐在旁边,早已出了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接近子时,街上的游人开始减少,花船也渐渐散去。
少女和春漓也要休息,二人便告辞离开。
回到客栈后,砚溪风怎么都睡不着觉。来到大厅,发现王述在喝着闷酒,小二在旁边打着盹。
轻轻拍醒小二,笑道:“再去多拿几坛酒,我要陪这位公子一块喝。”
王述已有醉意:“砚兄也睡不着吗?”
砚溪风点点头。倒满一碗,一口饮下。
两人都有心事,各自倒满,一碗接着一碗。痛痛快快的喝。
苦了旁边的小二,刚睡着就被叫醒去拿酒。对于这些不开心的江湖人他也不敢得罪。只好强忍困意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