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慈懿宫，我却迟迟没有见到皇祖母，只是被安排在偏殿等候，期间上了几道我喜欢的点心。我喝了口甜茶，便开始吃起点心，丹墨提醒我别吃多了，我递了几块给阿梨，我们一起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祖母身边的赵姑姑才来传我去见皇祖母，我擦擦嘴巴，收一收衣袖跟她往大殿去。
还没有进门我便看见皇祖母面前站了个人，是个男子，束着发，穿一身玄色衣裳，或许是皇祖母家的小孙郎，得了召令今日来与皇祖母拉家常。
我正犹豫进不进去，皇祖母见我，便叫：“阿芙，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进来。”阿芙是我的小名，听见这个，我便走进去。那人听见便走到一旁坐下。
“给皇祖母请安。”我轻轻伏下身子。
“好啦，好啦，无需多礼。”皇祖母笑着。我站起来，她又说：“快到我跟前来。”我便走过去，坐到脚踏上。
她问我：“怎么样，那些糕点好吃么，都是你喜欢的，有几日没见，倒像是瘦了。邺儿，以后可不要饿着小阿芙，她可是我的宝贝啊。”
邺儿，我脑袋轰了一下，是，哪个邺儿，我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我朝下看去，是啊，这个时节京城哪家的孙郎会穿得这样薄。
他看着我，我站起来，不知道该做什么，皇祖母推推我说：“怎么了，傻了，还不去问安吗？”我顿了顿。
走下台阶，这一路很短，可我却走得很长，走到他面前。
“给，给殿下问安。”我轻轻福了福。心里竟有些喜悦，仿佛什么东西落了地。
他微微扶了我，我抬头看了他，他似乎带了笑意，他不是丑八怪，我心里惊叫着，他与我想的丑的，好看的都不一样。
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张脸，没有边境风霜的痕迹，只是眼睛红着，似乎是一夜未眠，他就这么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
“怎么啦，你二人都被对方的长相吓着了？”皇祖母打趣着，我看见丹墨和赵姑姑笑了笑，殿里其他宫娥也抖着肩，他亦是。
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一看便知他是真心实意在笑你。
“笑什么。”我大着胆子问，他愣了愣，他抬手，替我把嘴角的糕末残迹抹去我看到皇祖母笑了笑。
“邺儿啊，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和阿芙过日子，早日让我抱上重孙子吧。皇祖母就这么个愿望了。”
“皇祖母”我叫了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二人，都回去吧。”皇祖母下了台阶，赵姑姑扶她从我身边走过。
“恭送皇祖母。”
“恭送皇祖母。”
皇祖母朝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离开。
他不再做行礼状，站直身子说：“还不走吗？”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有说话，以为我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走啊。”我朝前走去，尔后便听见背后有一个极稳的脚步声，夹杂着玉佩相敲的声音，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回到王府时候，下了雨，天有些冷，我不喜欢下雨的天气，急匆匆回到朱华殿，丹墨就派人进来给我换衣服，又把殿里的炭火烧大了些。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小宫娥们在朱华殿进进出出，虽然与平日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我能够明确感受到，今夜整个王府都不一样了。
过了一刻，有小宫娥过来传晚膳。
我问丹墨：“今夜不在朱华殿用膳么。”
“王妃，端王殿下既然回来了，您理应同殿下用膳。”
“以后都要与他一起吃？”
“是，王妃。”
我有些不自在，用手撑着头，丹墨将一件薄披风替我系上。
我站起来，朝外走去，走到东院，我看到整个王府的灯都起来了，小宫娥提着灯，在前头替我引路。
“还有多久到。”
大约是未料我会出声，小宫娥吓了一跳。
“回王妃，只几步路了。”
“哦。”
我继续跟她走，直到站在门口，我抬头，原来是来朝明楼吃饭，小宫娥推开门，我走进去。
这两年王府里的院子我虽然都知道，但除了朱华殿和清和殿，其余的我都极少进过，只因为这府里，楼楼院院太多了，我懒得进去。
“坐。”
“哦。”
我坐在他右边。
他提起筷子，夹起我面前的鱼，放进我碗中，我这才看清楚，这是我一贯爱吃的烤鱼。
“烤鱼？”
我闻了闻，提起筷子夹了好几下才小心翼翼夹起来。吃了进嘴那刻，那种焦香味与鱼肉的鲜嫩，直抵我的灵台。
“太好吃了吧，你从何处得来的。”我没有抬头，一心向着我的吃的。
“我之前，去了上京许多地方都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烤鱼，真的很香，你怎么做的，不对，我应该问，那个厨子做的。”我又夹了一大块鱼肉。
“你去过上京的酒楼？”
我一时语噎
“我……我，有时候会去，就出去过几次。”
我偏过头狠狠拍了一下嘴，他又继续给我夹了菜，我点头向他示意。
“鸡腿？”我看看桌上，合欢糕、荷叶鸡、蜜汁灌汤包、辣肘子、玉色藕汤、花雕鸭、大枣鸽子，都是我喜欢的菜。
“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菜。”我突然觉得他是想收买我。
“皇祖母不是嘱咐我不要在吃上面亏待你吗？”
“哦。”我夹起一块鸡肉到他碗里。
“那你也别客气嘛，你也吃。”
我吃起鸡腿，他也提筷吃起来，我看了他一眼，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是对我笑么？我也不确定，只是心好像跳得厉害。
可是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看到你自带三分笑意的人。
“你笑什么。”我将手里的鸡腿翻了一面。
“怎么。”他看着我。
“没没没没什么。”突然气氛有些严肃。
“今日，有事情要与你说。”果然，我就知道一定不止吃饭这么简单。
“嗯。”我继续吃鸡腿。
“我打算明日进宫请旨，求娶赵尚书家的小女儿姝娘为侧妃。”
果然是那个女子吗？远赴边陲，避瘟神一样的离开我，就是为了去赴佳人之期吗？
“你既然已经决定，何必来问我。”我放下鸡腿。
他没有说话，只是喝了口茶。
“府里，多些人也热闹嘛，只是不知道那位姝娘，什么时候能来府里。”我干笑了笑。
“很快。”
很快，就这么舍不得她么。在南诏，男子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可是我知道，这里是矞朝，哪怕他有一百个妾，我也只能答应，这里的男子应该都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子吧。
“那，你早些歇息吧，想必你山高路远赶回来一定很劳累。”我起身，朝他福了福，便朝外头去。
“不再用些？”他的声音响起。
“也是，我原应该等你吃完了再说的。”
“不用的，反正早晚都要说，也没什么的，就是今日在皇祖母那里吃得多些，无事我就回去了。”见他点了头，我便低头往外走了。
外头下了雨，我心里莫名有些乱，按理说我不过如此啊，我与他没有见过，我怕是被他的美貌迷惑了吧，我拍拍脸。
回到朱华殿，我坐在软塌上，想起母妃与父王，我以前不懂父王对母妃为何总是那般偏护，觉得父王没有半分丈夫气势，如今才晓得是父王真的爱母妃，爱一个人才舍不得对她爱藏着，大抵李元邺对他那姝娘也是这样吧。
我取下头上那支青玉簪子，仔细拿在手中看了看，这是皇祖母给我的，她说这是母妃从前最喜欢的一支簪子，临嫁去南诏时母妃偷偷塞到皇祖母的首饰盒子里，留给皇祖母做念想。
“丹墨，我累了，替我梳洗吧。”我将簪子放入首饰盒子。
“王妃，殿下还没有来呢。”丹墨站在一旁。
“他应该不会来的，我今日太累了。”我捶捶腿。
“是，那奴婢服侍您梳洗。”
“嗯。”
阿梨过来看着我，用手背贴贴我额头。
“我没事，就是累了，想睡觉。”我任丹墨摆弄。
“好了，王妃请移步。”丹墨放下我的头发，屋子里所有的宫娥都退下了。
我站起来说：“丹墨，你也下去吧，这里有阿梨，你也这些歇息吧。”
“是。”丹墨退出寝宫。
我坐到床沿上，叹了一口气。
“阿梨，李元邺要娶侧妃了，应该是那日我们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个女子。”
阿梨看着我，比划说：不就是多个人么。
“我知道，也就是府里多个人，可是谁知道那个女子好不好相与。”其实我心里压根儿想的不是这个，我在想府里多了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我。
我扯开被子，躺上床。我怎么会心烦这些，我觉得今日恐怕就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了些吧。我拍拍胸口。
多一人便多一人吧，以后去哪里玩只李元邺不阻拦我就好了。
反正他一门心思全在姝娘那里，怎么会顾得上我。
我盖好被子，闭眼，幸好今夜下了雨，伴着雨声，头开始有些晕，这样竟也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