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见此人的到来,李奇鹿在心悸之余更是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也感到一丝疑惑,自己跟对方明显没有过什么交集,而这一出又是要闹哪一出啊?
于是他心底不免有些警惕起来,生前吃过的许多亏令得他这一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况且他的本体是树木精魅,终究是妖啊。
糖人贩老头连自己的摊位也不管了,头发花白,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已是花甲之年,他佝偻着身子向着这边徐徐走来。
一旁的卖瓜汉子眉头不经意间一挑,顿时来了兴趣,轻咳了两声,笑着扯开嗓子道:“糖老头,干啥呢,生意也不做了?哦!我懂了,你唐老汉打光棍多年,家中也没个接种的子嗣,该不会是眼瞧着娃娃细皮嫩肉的,心动了是吧?那我可得说道你一句了,衙门就在不远处,若真有想当爷爷的苗头,还是趁早掐断了吧。”
糖老头姓唐也卖糖人,靠着手艺吃饭的活计,出摊守时收摊更准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但因为本身性情古怪,喜怒不形于色,且面貌枯槁如鬼,惹人不喜,所以一年到头生意往往算不上好,偏偏老人自己毫不在意,这在小镇里也算是一桩怪谈。
闻言,糖人贩老头置若罔闻,这使得卖瓜汉子啧啧道。
李奇鹿问道:“老爷爷,你找我有事?”
老人面无表情,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眼死死盯着李奇鹿的脸,眼珠子从上往下扫落,盯的后者一阵头皮发麻,心想自己最近有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许久之后,老人才收回视线,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嗓音如同钝刀磨石,沙哑开口道:“同道中人啊。”
说着,老人回到了自己的摊位,竟是自顾自的做起了糖人,动作娴熟,可那木架上明明还插放着一排现成的糖人,各种形状,栩栩如生,有金鱼的,耗子的,蝴蝶的......
李奇鹿明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同道中人?这里头难道有什么有暗喻?要知道,不同以往,自己现在可是精魅出身,该不会是不知什么时候泄露了马脚,被识破真身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糖人贩老人既然提到了“同道中人”四个字,那这里面就有嚼头了。
李奇鹿用力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把事情想得太深,因为越想越细思极恐。
同道中人,精魅,妖魔鬼怪,妖气,这一连串起来,压的他心里头险些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李奇鹿发现自己后背已是一身冷汗,他不敢看向那个糖人贩老人,只能侧头直愣愣盯着那头香獐,若不是还在等待着中年汉子的到来,恐怕已经走了。
这个小镇不古怪,却有个古怪的人,姓唐绰号为糖老头的来历没人知道,他本人也不是朝阳镇本地居民,是在几十年前突然落户在这里,连带着糖人一卖就是数十年。
本来以他卖糖人数十年的资历在小镇上怎么说也算是个老字号摊贩,可却偏偏长的惹人不喜,好像谁都欠了他一百两银子似的,这对于主要顾客来源为小孩的手艺人来说可是犯了大忌,于是就败给了小镇一里开外刚刚兴起的张姓糖人贩,那家伙可牛气了,不仅肩挑担子走街串巷,还会唱着一曲曲民谣,都不带重样的,这一鲜明对比,孰轻孰重明眼人自然一眼便知。
在等待的时间里,李奇鹿只感觉度日如年,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太阳火辣,这个时间段除了赶路的商客,街道行人几乎找不出几个,空落落的。
倚靠着大树,李奇鹿斜视看了对面糖人贩老人一眼,见他神情专注,低头画着糖人。
很多手艺人都是既吹糖人又画糖人的,与吹糖人相比,画糖人明显要简单一些,但老人画的并不快,手腕缓缓翻动,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板上浇出线条,组成图案,倒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画糖人讲究一气呵成,待糖稀在大理石板上冷却后,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一个糖人就这么大功告成了。
糖老头画的是一个小糖人,对,既不是什么金鱼猴子,也不是什么灯笼葫芦,就是一个小糖人。
站起身,来到大树底下,古怪的老人把小糖人递给李奇鹿,李奇鹿没有伸手去接,小脸上写满了警惕,试探性问道:“多少钱?”
要知道,在当今年代,一个糖人撑死不过两个铜板。
结果老头开了一个让李奇鹿差点暴跳如雷一巴掌拍掉小糖人的价格。
“二两银子。”
“什么?二两银子?!”
李奇鹿很想对这个为老不尊的怪家伙呼上一巴掌,中年汉子也就算了,连你也把我当三岁小孩耍?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开口道:“老爷爷,不带这么贵的吧,实在不行我不买还不可以吗。”
糖老头嘴角一扯,大白天里看得渗人,嗤笑道:“嫌贵?那你别买,只不过你身上那一股恶心的气味,估计是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身上能有什么味啊?”李奇鹿一脸茫然。
“妖味。”
李奇鹿沉寂了一会儿,旋即轻呼了一口气,伸手接过小糖人,认真道:“若此物真有奇效,此等恩厚,李奇鹿必将铭记于心!”
“甭说那么多屁话。”糖老头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食指摩挲拇指,道:“给钱,结账,不然东西还我。
半刻钟时间不到,中年汉子李壮如风一般赶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溅起一阵黄尘,他递出一个沉旬旬的绣花袋,没好气道:“钱都在这里了,自己打开数数看,少一文钱算我不是英雄好汉。”
李奇鹿接过手,还挺沉,结果打开绣花袋定睛一看,二两八钱倒是一文不少,却是多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显然就是中年汉子整蛊的恶趣味了。
李奇鹿抬头无奈看着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放声大笑,洋洋得意,扛着十多公斤重的香獐就是一段小跑,背影渐渐远去,不一会儿就人影不见了。
李奇鹿把石头取出一扔,之后钱币一股脑儿倒在手心中,这是在钱庄兑换的碎银钱币,流通于燕国国境内。
李奇鹿可怜兮兮的拿出二两碎银钱币,把剩下的八钱放回绣花袋里,携带在身边。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出门在外,还是得有盘缠在身的。
来到糖老头摊位前,李奇鹿递出二两钱币,换取了那一串小糖人,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嘴馋的小孩想吃糖人了,于是就花钱买了一个。
只不过这个糖人,却是昂贵的一塌糊涂。
李奇鹿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前辈,你当真知道我的身份?”
糖老头点了点头,嗓音沙哑,给出“榕木”两个字,随后又说道:“只可惜未习得遮掩之法,寻常人看不出来,但修为有成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底细。”
接过糖人,李奇鹿沉默了一会儿,按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这个小糖人有什么功效?”
老人回答道:“好吃,去味。”
后两字才是着重点。
李奇鹿轻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气,随后当着老人的面吃起了“小糖人”,甜而不腻,吃完后拱手抱拳,转身大步离开了。
自始至终,老人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