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决。”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郑祚也没了。”
郑祚是谁?
诸决睁开眼,微弱的光进入瞳孔——睁开眼之后的世界同样黑暗。一个看不清穿着的人站在他的前方,那人握着一个大功率的手电筒,背着包,手电筒的光在他的脸上构出半边的轮廓。
“诸决。”那人又叫了他一声,“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诸决犹豫了一会儿:“你说什么?”
“我说,郑祚也不见了。”那人走过来,手电筒的光直接照在了诸决的脸上;他似乎是在吼,“我们原本有十个人,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不仅仅郑祚,季济、贺诚、陆佟、万跖鸿……他们都没了,早就没了。”
“你说说看吧。”他一把抓起诸决的衣领,“提议到这里来的是你,在万跖鸿不见之后还要坚持继续深入的是你,半路上吓晕过去让人来扛的还是你——现在只有你和我了,你说说该怎么办?!”
诸决被他吼得一阵发懵。那人凑近了之后诸决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陌生的脸,满是暴怒、慌张,还有害怕和不知所措——它属于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少年。
诸决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张脸,但面前这人显然认识他。担心自己问出“你是谁”之类的问题之后这个暴躁少年会不会忽然黑化然后“嘿嘿嘿”笑起来用刀子把他扎成肉酱,诸决踌躇了一会儿,决定换个问法一点一点来。
“所以……这里是哪?”他试探着问道。
“伞庙的地下。”
伞庙——诸决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既然提议来这里的人是“他”,那么他在面前这个人眼里应该是知道伞庙的。
那么他就不能直接问了咯?
诸决有些苦恼。只凭“伞庙”这样一个发音他就只能猜测这里是个庙宇。同样的,他不知道郑祚是谁,也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他们可能是同校的学生,也可能是网上认识的同好;他们十个人没了八个,只凭他饱览网文的经验来看是鬼屋灵异事件,但跳出去想想说不定是一群罪犯结伴出逃被警察原地击毙。
罪犯结伴出逃?诸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那这样的话他应该是谁?
诸决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有关自己身份的信息,可他很快发现,他不但不知道此时的他应该是什么身份,连他自己心理上所认同的自我是谁也想不起来。——纵观全程,他只知道自己叫诸决,似乎看过很多网文,是提议来这个伞庙的人,还在半路上吓晕了;对于他是什么职业,作家工人教师厨师还是别的什么,亦或是无业游民,他全然不知——这很不可思议,但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不对此感到惊讶和恐慌。
就好像,他就知道,他理所应当是这样的。
“喂。”少年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重心不稳跌倒在墙上,“愣什么呢?给个说法啊,你到底准备怎么样?”
诸决回过神来:“你干嘛呢?”
“你他妈还反问我?!”少年直接给了他一拳头。
诸决委屈了,但他觉得自己打不过面前这个人;退而求其次在脑海里对着面前的暴躁小鬼一阵狂A,诸决略微低头看向少年:“我觉得……”
等等。
低头?
诸决恍然大悟了:我比他高啊为什么我会觉得我打不过他?
他当即捋起袖子准备重拳出击,注意到诸决行为的少年神色一变,也捏起拳头,一记上勾拳直直砸向诸决的下巴。
诸决大惊失色,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我能反杀”的错觉。他躲闪不及,被少年的拳头打得眼冒金星;少年把手电筒丢掉用另一只手掐住诸决的喉咙,把他摁到墙角:“造反?”
“少侠饶命。”诸决伏下身子双手合十。
“这还差不多……”少年态度收敛了些,似乎不准备和他有太多肢体上的争执,他放开锁住诸决喉咙的手,“你刚才好像有什么想法,讲讲吧。”
诸决干咳两声:“我想先听听我晕倒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少年略微一皱眉,沉默地看着他。
“不行吗?”诸决有些慌。
他是不是OOC了?
“我不是……可以。”
少年的眼神很古怪。
……
“他”昏迷期间没发生什么复杂的事情,一句话浓缩了,就是他们被一个叫“伞鬼”的玩意儿一路追到地下,队伍丢人丢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按照少年所说的,这个伞庙闹鬼,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片安全区,之前一直追着他的“伞鬼”在他进入这里后便离开了。
诸决没敢问“伞鬼”是什么。少年没给解释,说明“他”是见过伞鬼的。他依旧只能靠猜,胡乱地认为所谓的伞鬼是一个撑着伞的鬼。
太为难他了——诸决表示自己只是个努力学习了也考不上本科线的菜鸡,根本没有这种和未知斗智斗勇的脑子。
可偏偏看少年的样子,他的定位似乎是这个团体里的“智囊”。
千万种复杂的情绪汇聚起来变作一声叹息,诸决开始用他贫瘠的脑子思考贫瘠的方案:“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我们在这里呆得了一时,呆不了一世。”
少年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然后点点头:“那么我们是要离开这里,对吧?”
“嗯……我想安全区应该不止一个。”诸决道,“而且伞鬼跑得要比我们慢,就算安全区真的只有一个,我们应该也可以逃出去。”
“对了。”诸决想起什么,“伞鬼有几个?”
少年摇头。他不知道。
“那稳妥起见,还是先试探一下外面的伞鬼吧。”诸决捡起手电筒照了一圈四周。
他们现在是在地下室的墙角,杂物在周围堆积着,在这个墙角拢成一个小小的半封闭空间。没有佛像,也没有神龛,那些杂物无非是些蜡烛桌椅之类的东西——只从玄学上来看,它似乎没有成为安全区的资本。当然,鬼怪不来这里也可能只是嫌弃这个又脏又小的旮旯角;诸决不敢妄自揣摩鬼怪的思想,他不再在安全区本身上进行探究,而是从这个安全区一点一点挪出来,逐渐靠近这个小小的半封闭空间的边缘。
少年和诸决都屏着气,唯恐黑暗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张牙舞爪的伞鬼。地下室很安静,只有两人混杂在一起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诸决把手电筒照向外面,光线才射出去十米不到就被一排箱子挡住。
诸决把手电筒的光往上提了提,光线在箱子上方的物件上形成一个像是人形的轮廓。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拽了一下,手腕的移动带上了颤动。
手电筒完全照亮了那个人影——一尊撑着伞的佛像。
诸决略微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的手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电筒的光重新打向前方,照亮空气中的浮尘,照亮地面和一箱蜡烛,也照亮了一张笑容诡异的惨白的人脸。
手足无措的诸决“咯咯”叫了两声,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推开关关掉了手里的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