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关灯干什么!”
啪。
手电筒重新打开,明亮的光束照亮前方。
那张惨白的脸已经不见了,但看向它之前所在的地方还是会有那张脸在那里的幻觉。诸决把手电筒往四处照了照——它似乎已经不在了。
“刚才那个……是伞鬼吧?”他虽然被那张脸吓了一跳,却不是因为它“鬼”的身份。诸决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
“是……的。”少年的脸上全是冷汗,脸白得和刚才的伞鬼有几分相似。他像是被吓到了,但更像是哮喘,每一次喘息都给人一种令人抓狂的窒息感。
“你怎么了?”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喉头忽然一窒,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摇晃几下,他开始连站都站不住,扶着墙退后几步坐下,然后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吸气。
“药……”他勉强说道,眼里几乎写着“快点”两个字。
诸决把手电筒放在地上,让它的灯头朝着天。少年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他迅速走过去,伸手就往他的兜里掏。
少年的兜里是空的,没有药瓶,没有胶囊药片,连手机都没有。他又想去打开少年的背包,但少年靠在墙边将它压住,诸决根本没法下手。
他把目光投向少年,少年也将目光投向他。除了痛苦,少年的眼神里还饱含着“你是不是傻”的震惊。
药不在包里?
“你……”少年断断续续说道,“你拿……你的……快……我的……路上掉了……”
诸决皱了皱眉,不明白少年的意思。
“FU……CK。”少年骂道,“你是不是傻……”
他指指诸决的兜。诸决顺着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兜里,但里面同样没有任何东西。诸决把衣兜里子直接掏出来挂在外面:“没有。”
“也掉了……?”少年面上蒙上一些绝望。
“你还能撑多久?”诸决站起身问道。
少年闭上眼,像是在估计自己坚持的时间:“大概……十几分钟吧……”
“别说话了。”诸决把手电筒捡起来,“你不是说掉在路上了吗?我去找找。”
“找……不到的……也没必要……”
他大吸一口气:“危险……”
“药瓶长什么样?”
少年睁开眼吃力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先是痛苦中带着疑惑,然后是痛苦中带着了然。
“白瓶……红标……名字记不住……”他看起来有点想笑,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很小个……里面是药片……”
“知道了。”诸决点点头,“等我回来。”
少年说不出话了,只是勉强和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诸决把手电筒在手里转了圈,光线扫过能够触及的每个角落。确认没有伞鬼了之后他大步走出去,走上地下室里唯一一条能走的通道。
在这种杂物特别多的地方找一个小瓶子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诸决只是找了一小块地方就已经看到了无数疑似目标的白色小物件,可凑近一看,要不就是蜡烛尾巴,要不就是其他物件的一部分。他很快就感到烦躁;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诸决站直身子伸展有些酸痛的腰,手电筒的光照在地上,隐约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个闹鬼的地方。
回过头来,诸决看见了一个白衣的伞鬼。伞鬼果然是撑伞的鬼,穿着古时的白色丧服,可惜面目过于狰狞,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伞鬼咧开嘴来朝他笑了笑,惨白的脸上叠出一层一层的阴影,明明是一张瘆人的笑脸,可诸决无端从里面看出来一点嘲讽。
也许是他过度解读,但伞鬼怎么想和他怎么理解没有任何关系。暴躁的诸决抡起手电筒就往伞鬼脸上砸,伞鬼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就这么拿个手电筒打鬼的,愣了一下,也就因此挨了一手电筒。
手电筒砸在伞鬼脸上有明显的实感。诸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可以打到鬼,他没有太多的思考,趁着伞鬼被打懵了,对着它的腹部就是一脚。伞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丧失了所有身为鬼的逼格和尊严。
“你有看到过一个红色标签的白色小药瓶吗?”诸决把手电筒光打在伞鬼的脸上。
伞鬼的表情很狰狞,它龇牙咧嘴,凶恶得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饿狼。这落在谁眼里都是一副完全不能交流的模样。
“也是,鬼怎么可能和人交流。”诸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我大概是傻了吧。”
地下室并不大,诸决在杂物堆中七拐八拐,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楼梯。楼梯的尽头是墙,头顶是一块木板,高度只有一米二差不多,他得蹲下来才能不碰到头。木板没有关好,半掩着,从外面透进来一点不稳定的光。
诸决伸手去推木板。
不会有开门杀吧?他忽然想到。
诸决是个无神论者,不信鬼,也不怕鬼,这从他动手殴打伞鬼的行为中可见一斑。但打了一顿鬼之后他反而有点怕了——这伞鬼是有实体的,要是它们拿着伞捅他,他这脆弱的小身板可受不住。
而且保不准还有刀棍之类的,甚至是枪。古人也是会用枪的啊。
诸决已经想象出来了,一群伞鬼围着他用带钉子的大木板一个接一个对他实施暴行,四个角上还各立着一个拄刀魁梧伞鬼的画面。
不寒而栗啊。
诸决抖了抖,但还是推开了木板。他探出头来,恰好与一双眯起的眼睛对视。
这对眯起来的眼睛当然不是来自一个被伞鬼迫害的逃命友人。蹲在地上保持着一个蹲坑姿势的伞鬼朝着诸决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拿出一个红标签的小瓶子,用两根手指捏着在他面前晃了晃,瓶子里传出来药片跳动的声音。
“给我?”诸决伸手去拿,但伞鬼把捏着药瓶的手往后一缩,把伞夹在颈窝里朝他比了个十分标准的中指,站起身来转身就跑;它好像蹲麻了,跑起步来非但没有鬼怪应该有的高逼格缺帧感,反而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十分的接地气。
地上的光线并不比地下亮多少,诸决拿手电筒的手还在下面,也就没看见伞鬼那喜感的跑步姿势。一米二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他爬上来到底还是费了不小的劲,而就这段时间里伞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没办法,只能凭感觉追;而他走后没多久又有一个伞鬼出现在地下室的入口前,收了伞提着衣服钻进了地下室。
诸决很快就看到了先前那个挑逗他的伞鬼,伞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追不上,竟然在岔道口等他过来。它一手拋着药瓶子,一手撑着伞,倚在柱子上,若是忽略了这不恰当的气氛和它那张狰狞的脸,倒有几分纨绔公子的味道。
伞鬼看到诸决过来,朝他不屑一笑,把药瓶子直接丢向他。光线有些暗,诸决又没想到伞鬼会给药给的那么爽快,一时措手不及让药瓶掉在了地上。
诸决觉得有些尴尬,伞鬼则是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怪笑着跑开了,跑到暗处前它还不忘回过身来冲着诸决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顺便比了个正宗的鬼脸。
地下室?
诸决捡起瓶子,想来想去也没觉得地下室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少年在安全区里,就算有别的伞鬼进去了也伤不到他。
也许只是伞鬼觉得他已经蠢到可以忘记自己是为了救少年才出来找药的的地步了——诸决不敢妄自揣摩伞鬼的想法,只能怀着一点都不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地下室。
回到地下室时地下室里已经没有伞鬼了,诸决七拐八拐回到安全区,正要拿出药,却发现少年已然完全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除了脸还有些苍白,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是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少年神情有些尴尬,“刚才有一个伞鬼过来丢了一瓶药给我。”
他举起一瓶白罐红签的药。
“我信了。”诸决从兜里掏出了药瓶,“我这瓶也是从伞鬼那来的。它们似乎有智慧,而且对人更多抱着的善意。”
“不过这不重要,人没事了就好。”他把药递给少年,“把药放进背包吧,拉链拉上总不至于丟。”
少年没接药瓶,而是抬头古怪地看着他:“我现在算是确定了。”
“确定什么?”
“你不是诸决吧。”他一字一顿道。
诸决:???
他不是诸决,那他应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