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骤停。浴室的门被打开，浴霸暖黄色的光灭去，露出被掩盖的白色灯光。浓重的水汽弥漫，在墙壁和插座上形成细密的水珠。
小麦色皮肤的高瘦男人用干毛巾罩着头，一手搓着一手拿着吹风机走出来，立在插座的旁边。他拿起插头想要插上去，犹豫了一下，抽出一张厕纸将插头插座上的水雾擦得干净了，这才将两者对接。
吹风机呜呜的声音响起来。
“系统。”四下无人，他直接说道。
一张约莫A4大小的图表直接落在他的视线里，左侧是他的身体数据，右侧挂着一排菜单，列有不同的选项。
身高：184（持续增长）
待办：直播完成儿时的梦想。
……
高瘦男人翻阅着其中的内容。
他便是罗昇古，胡雅婧——也就是那位举报者的男友，长得算不得俊，但五官还挺耐看，眉眼生得柔和，天生一副暖男的样貌。
他还没来得及，也还没有能力用系统对自己的脸进行修整，暴露在外的的的确确是他真实的模样——若真是丑恶，他根本谈不到女朋友。
“婧……胡雅婧在哪？”罗昇古随口问道。
图标变作地图，一个红色的点标出来，显示了胡雅婧的位置。这里是学校的教学楼，胡雅婧今早有课，早早的就和闺蜜出去了。
她今天很奇怪，就和十多天前的他差不多：心不在焉的，甚至还在厕所里上了许久的小便——他从没见过需要小便这么久的人。她必然有事情瞒着自己；罗昇古不由得多想，在获得系统后他一直这样警惕。
或许是胡雅婧也得了一个系统。
他的心中焦虑滋生。
罗昇古询问系统能不能从别人身上检测出系统，但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越想越觉得胡雅婧形迹可疑，他的心情愈发暴躁，草草地吹完头发，将吹风机砸上台面。
他努力回忆着早上催促胡雅婧时的场面。
厚重的卫衣，头发有些乱，眼镜摘了，手机屏幕显示着桌面，来时有交流声，先前似乎在打电话。罗昇古往自己身上对比了几下，不记得胡雅婧身高有什么变化，疑点更多的在那一次电话。
她打给谁了？
是像自己那样佯装，实际上是与系统交流？
如果是真的电话。
罗昇古忽然想起早饭时的那句威胁。
她该不是报警了吧？
他了解胡雅婧，谈了两年半的恋爱，知道她绝对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何况他的杀意是真的：最初过于急切的要完成任务，直接通过胡雅婧拿到购买渠道的行为在他现在看来留下了巨大的马脚。
不行。不能慌。系统这种东西的存在，只能靠猜。罗昇古的系统不给实体的好处，是拿不到真实的证据的。而只凭那句威胁，应该构不成犯罪。
意思就是，就算真的报了警，他也不会被抓。
不会被抓——那就不慌。
罗昇古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再仔细想想，系统又不是犯罪，也没有什么被抓的理由。看了看时间，觉得是无业游民和上班摸鱼者活跃起来的时间了，他换上衣架上暗金色的蓬松裙子和半透丝袜，穿上丝带系腿的小靴子，打开了直播平台。
调试了一下摄像头，罗昇古对着脸侧挂着的话筒吹气：“听得到吗？”
无人回应。但必然是没问题的。从他说话的那一刻起，系统已经开始计时了。
今天做户内直播，摄像头从他的斜上方拍下来，可以看到罗昇古手边矮桌上一堆的作业本。
——主播又来女装直播了啊。好康。
——主播今天要干什么？
——看到好多作业本，主播今天要表演一秒钟写完不要钱作业？
几条弹幕飘过去，罗昇古扫了一眼，又注意了一下观看人数，觉得差不多了，便作了几句公式的开场白。
“大家看到我手边的这堆作业本了吧？”他拍拍那堆作业本，语调平缓，“我今天的直播内容便是作业本折纸飞机。”
——？？？
——？？？？
“我想在座的各位小时候都有想过将作业本撕下来折成纸飞机，堆满整间屋子，想象自己驾驶着它们飞，或者全部投进火里，以后再也不用做作业。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付诸行动过，反正我今天要弥补人生的这一缺憾。”
“作业本是从垃圾场淘来的小学生寒假作业本，我每个科目都拿了三份。”罗昇古给了作业本一个特写，然后随意撕下最上方作业本的封面，折了个最基本款的纸飞机。
——主播今天就播这个吗？
“对。不用担心太无聊，我会边折边唠嗑。你们如果有不同的纸飞机折法，也可以提出来。”
——主播，你要不还是拍上次的那种探险直播吧，这种题材只能博个眼球，只是折纸唠嗑，人很快就会走完的。
这倒是。但系统布置的任务不得不做。可观看人数少了，他的任务依旧无法完成。
“那，我边折边给你们唱h歌吧。”
……
蹲便器的水流发出刺耳的声音。
胡雅婧心不在焉地从隔间里走出，在洗手台洗完了手，觉得心神不安，又捧了捧水洗脸清醒了一下。
抬起头，镜子中的脸有些苍白。
从早上报了警之后她就一直静不下心；罗昇古的那句威胁本不应给她如此大的心理压力，只是一句话而已，哪怕眼神比较凶恶，以她自我认识中的性格，本该几分钟就抛到脑后去的。或许是报警的锅，做了此番动作后，她对这件事重视了，反而不断瞎想，心思难以平静。
胡雅婧拍拍双颊，冷水刺激皮肤，她深呼吸，半闭着眼走出去，结果恰好撞在门口的进来的人身上。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抬头发现是一个穿着墨绿衣服的女人，年龄不好说，皮肤还算光滑，但并不紧实，壮年年纪，估摸着四十出头。
“对不起……”
孟含朝她微笑：“胡雅婧？”
“对……你是？”
孟含拿出探员证：“我是警察。”
特处局探员是国际正规编制，存在公开而不宣传，不属于警察，但在C区的证件有意做出类似的形式。这有方便探员行动的意思，虽然细节略有不同，但糊弄一下外行人是没问题的。
除去个别的，谁还会仔细看了？
证件横了几秒就被孟含收了回去，也没给人仔细看的机会。胡雅婧不认识警察的证件，但孟含都出示证件了，她下意识就信以为真：“因为早上……那个电话？”
“是的。”
“你们真信了？”胡雅婧吃惊。
“乱报警可是犯法的。”孟含似笑非笑。
“你们真的相信有系统？”
“在意和相信是两回事，而且，警察也看小说的。”
胡雅婧悟了，随着孟含走出去，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怪异。延祈和诸决不能进女厕所，在外面等着，时间也不太久，延祈却非要做出一副惫态，摊在走廊外墙上打了个呵欠：“你掉坑里了？”
“就算身上有屎臭味璎珞也不会比你更嫌弃我。”
“哦？”
延祈作势要拿手机，孟含自觉看清了延祈的本质，任由他解锁拨号，直到嘟嘟的声音响起来。
孟含愣了，正要动手，延祈反手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了兜里。胡雅婧在一边看着正乐，便见延祈朝自己走过来。
她立刻端正了身子。
延祈没别的意思，交代了一下称呼后便直接道：“走吧。去收容这个系统。”
刚才的闹剧只是调剂，带新人出勤，形式当然要做足，调查工作到底是要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不能让诸决落下任务磨蹭的坏毛病。延祈认为，自己可以皮，但绝对不能浪。
胡雅婧对男友是真爱，至少罗昇古的课表她背的比自己的都熟。他今天上午是没课的，只是不知道是待在出租屋还是出去直播了。
胡雅婧有些犯难。——本来她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想知道他在哪还不简单。”延祈却是道，“叫你男友发个定位给你。”
胡雅婧：？
“不会打草惊蛇吗？”
不知道人在哪共享位置她当然会，只如此别致的处理方式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这“警察”路子有点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