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在二月,冬末春初的月份,情人节的前几天。
我向来不习惯过生日,我自幼便性情孤僻,若有一群人围着我又是唱歌又是切蛋糕又是欢笑打闹送礼物,我并不会觉得幸福或是开心,反而会恐慌和不自在。
所以很多年里,除了几位发小和实在要好的朋友,我也从未同旁人讲过我的生日。
生日的那天,我更喜欢一个人去享受一顿下午茶,吐司花生酱配红茶,或是红丝绒蛋糕加拿铁,樱桃配朗姆酒,西湖龙井配荷花酥。那一天只享受这一顿食物,为自己选一份喜欢的礼物,让自己在安宁和静谧里享受一年中唯一的生日宴。
我在临近年关之际,假装不经意里,向顾行提起过我的生日。我已经一个人过了太多生日了,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愿意坐在我对面和我一起享受一次下午茶的静谧,我大概也会幸福吧。
我提前一天请好了假,按往年习惯为自己留一天的静谧。顾行记得住我的生日,之前,他是记得住的。
那天早晨,我收到要好朋友的祝福,收到父母发来的红包,母亲特意给我寄了一箱栖霞苹果,因为我总说在武汉吃到的苹果,和在家里的不一样。我总觉得家里的苹果更甜一点。
签收了快递,我蜷缩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桌上有头天晚上点燃殆尽的熏香蜡烛,仅剩了一层烛油残留在烛台里,空气里还存留了淡淡的玫瑰香气,有昨晚吃剩的意面里的番茄味。
上午在家无所事事,顾行发消息问我请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说略微有些乏累而已。我点起一根烟,抽进去的却寥寥无几。
我想等顾行说一句生日快乐,我想他应该记得住我的生日。
也许越是孤僻的一个人,身边有了陪伴者的话,就越想要这个人给自己一些甜。吃苦吃的越狠的人,其实对甜越没什么要求,只要一点点甜味,就足以满足整个身心了。
那天下午,我去了往常喜欢的小酒馆,棕色艾尔配南瓜吐司。
吐司上我涂了厚厚一层花生酱,因为常去那家酒馆,所以和店员倒也熟络,他们给我拿了一整罐花生酱,说是祝我生日快乐。
我有些惊喜,问他们怎么得知的我的生日。
店员里前台收银的是一个总把头发编成麻花辫拖在脑后的圆脸小姑娘,她说,姐姐常来这里,之前注册会员卡的时候您填了生日,我们老板说,老顾客是要有优惠的!您生日的这顿我们店里给打八折。
店里的南瓜吐司烤的厚实,这是我喜欢的原因,太过松软的面包从来得不到我的喜爱,但是这样厚实的面包,却能够令我在咀嚼中感受唇齿留香。
棕色艾尔令我的身体温暖起来,花生香气和面包香气混合在口腔里,啤酒花的微苦气息和麦芽发酵的甜却可以透过人体皮肤蔓延向外,温暖里带着甜气酒香。
武汉的天气总是爱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酒馆的窗上,顾行问我带没带伞,需不需要来接我。
我问他,工作忙不忙。
印象里,他们部门近期在赶一份杂志平面图,主题叫家。
他们尝试了不少有关水果,花卉,包括人体和沙发家具结合的主题,似乎都达不到效果。
他回答我说,勉勉强强。
下雨的夜,有人接送并不浪漫,反而总是稍显狼狈,两人不打一把伞仿佛不够亲密,两人共打一把伞,又不知道伞到底够不够两个人的空间。
于是我望着窗外的雨陷入思考。我在想,顾行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隔了约有半个小时。顾行发消息说,他要请陈甜吃饭,让我早些回去。他说,明天等我上班,要给我看一组作品。
我问他怎么了。
陈甜以前学过插花,她刚从用羽毛,植株,花架上的绿萝给我们搭了一个家居环境,倒是意外的,合适。算是帮了大忙,所以今晚请她吃个饭,聊表谢意。
我没有再回复他什么。
我起身准备走,店员小姑娘急急忙忙给我拿了把雨伞,她说,姐姐,外面雨大,你没带伞,先用着。
道谢以后,我终于没有沦落到狼狈的在雨里行走的结局。
我打着伞在街上走着逛。街上的人不少,正值傍晚,武汉又向来雨水不断,倒没有因为雨便宅家不出的道理。
就近有一处商业圈,我撑着伞进去,收了伞逛街。我看见海底捞门口有坐在一起叠千纸鹤的闺蜜两人,一个人教,一个人学。
我看见美甲店里有男孩子坐在一边等女孩子做美甲,时不时还探头帮忙选是贴珍珠还是贴水钻。
我看见哪怕在冬季里,披萨店落地橱窗的后面,也有点冰淇淋的女子,带着一个粉粉糯糯的小女孩,两个人分着一勺一勺小口且珍惜的舔着冰淇淋。
我看见了太多人的幸福,唯独看不见自己。商业街洗手间的镜子上,我看见自己完好未脱落的妆容,看见深棕色眼影和细细的上挑眼线。我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手机里顾行的消息我又不想读了。我买了第二天去成都的火车票,软卧,十一个小时的行程。
生日的当夜,我一夜未眠,收拾了背包里的行李,写好了一个周的文章,上司一直知道我的性情孤僻且漂泊,他始终同意我可以通过网络工作,只要可以定期交上文案,他并不介意我人在不在公司。
毕竟,我这样的员工,在与不在也都近乎透明,只要业绩达标,谁有关心我去或是不去呢。
当夜,我抽空了一整盒烟。烟蒂按灭在高脚杯里,家里的熏香蜡烛已经盖不住那种烟雾缭绕的味道。
香烟,更多时候是一种心理的慰藉,无法带来实际的满足感和帮助生活的能力。窗外有惊飞而起的鸟,像长沙青旅里,在我和安阳面前惊飞而起的白鸟一样,成为夜里的一盏灯,照出了心理还未坚定下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