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屋后山道。
“钰冰，快！”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正紧紧追在一个高过他个头的男孩身后。
“墨哥哥，钰冰……钰冰跟不上了。”
“扑腾。”
小女孩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倒在地擦破了皮，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这也让奔在前面的男孩急忙刹住脚，转身跑回小女孩的身边半跪蹲下。
“抓紧我，我背你。”
男孩长得清秀可爱，尤其是望向那干净清澈的眼眸，如夺目的宝石，更如璀璨的星辰。
而此刻，那眼中却尽是焦急。
与此同时，一道虎啸声穿林而来，震得男孩双腿微微抖了抖，眼底爬上了恐惧之色。
这是野兽出巢狩猎的时间点，而这两个孩子要穿过这座大山才能到家，所以必须全速冲过此地。
“墨哥哥，钰冰好怕……”小女孩大哭道，显然刚刚的虎啸声吓到她了。
男孩稳了稳心神，扶起小女孩，将她背起，极速朝着前方跑去——明显感受到后面追有野兽的男孩身向前微微倾斜，加快了脚步，左拐右扰，很快就走出了林子。
看得出男孩很是长期走这条道，熟悉各路捷径。
“别怕，有哥哥在。”远离危险后，男孩偏过脸对着小女孩一笑，“哥哥会保护你的，我们都会安全到家，一定。”
“墨哥哥，可是你的左臂……”
寻声看去，男孩的左臂上却是横纵遍布了狰狞可怖的血淋淋的伤痕。
爪痕，咬痕，刺破了外皮，就连里面的血肉都翻了过来，血液直直向外涌，行到哪，哪就会留下长长的血痕。
男孩脸色惨白，却依然强笑着:“胆敢妄图伤害钰冰，无论是谁，我都会拼命。”
这是先前跟一头拦路的未成年森林狼搏斗所留下的伤痕。
“那钰冰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把其他的都交给哥哥，待会睡醒了，我们就到家了。”男孩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丝毫没有因为这伤势所带来的疼痛而变色叫苦。
已过山岗，远眺而去，山腰之下便是两个孩子的家。
男孩扶稳背后的小女孩，前后脚交替踩住道旁的巨石蹦跳下山，显然比走山道更快。
再看男孩的脚踝一片，满是泥垢和血迹。
“……唔。”或许是处在比男孩还要高的一个视角下，既能看清行路之艰，也能看清男孩一身的伤势，小女孩哭腔道，“钰冰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拖墨哥哥后腿，让墨哥哥一人承担，可墨哥哥每次都让着钰冰，都把钰冰当宝贝……钰冰真差劲，真没用……”
“钰冰，你还小，力所能及的有限。”男孩闻言不免释怀一笑，感受着背后的传来的温暖，长叹一声，“钰冰是我秦墨的亲人，不仅仅是宝贝，和父亲一样，更是我的爱人，所以对于爱人，累一点痛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哥哥照顾妹妹，哪怕是一辈子，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钰冰有什么好埋怨自己的呢？”
“但如果，我一辈子都修炼不出真气的话，呵呵……”话说到这个时候，男孩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丧意，兀自是那多年尝试未果的心酸，“那时候，也请原谅哥哥无法照顾钰冰一辈子吧……以钰冰的天赋，将来一定会成为个实力高强的大美人，那以后，祝愿钰冰能与一位爱你疼你的如意相爱之人结为良缘，那时候做哥哥的也可以放心了……”
“也怪我我是一介废人，无法修炼，步入武道……”
男孩右拳紧攥，嘴边掀起莫名的弧度，眼角流淌着泪水——悔恨自己的无能弱小，天资愚钝。
“才不是，墨哥哥从来都不是什么废人。”耳畔传来女孩的呢喃软语，她更是紧紧搂住了男孩的脖子，让两人的脸相贴在一起，“在钰冰心中，墨哥哥永远都是最棒的。”
“在钰冰眼里，墨哥哥一直都是最可爱帅气，最体贴温柔，最勤劳孝顺的人。”
“如果要形容的话，墨哥哥就像天上的星辰，是为夜空中远胜月华的光明，没有阴晴圆缺，璀璨而永恒。”
“无论未来怎样，钰冰都想一直陪在墨哥哥身边，到老。”
“钰冰，最喜欢墨哥哥了。”
小女孩带着几分期许与担心的话以及略微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吹得男孩耳朵痒痒的，更是使其鼻前两颊一片绯红。
她的意思，他明白。
然而自己……
无法回答。
男孩怅惘一片林海，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去年父亲就曾告诉自己，步入武道的钰冰的心理年龄将会在今后的日子成倍增长，甚至超越一个成年人。
感知三年人世冷暖，不用长辈的教诲，自己就能明白很多道理。
即便自己不能理解这一事情，但是钰冰既然拥有能够修炼能力，那么身为修武者，一些玄奇之事发生在其身上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何况背上之人必将平步九天之际，岂容自己这等废物窃心相恋，安放安属？
哪怕自己，真的有那么一份真挚的感情，想要永远守护她一辈子。
更可笑的是，自己还没这个能力。
既然无法说出口，那就永远别说出口。
“自然，刚刚就说了，作为哥哥也要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嘛……只要是哥哥能做到的。”男孩懈了口气，激动的心绪也随着现实也渐渐平息。
对不起钰冰，哥哥不能接受。
断去这份念想吧，忘掉这份感情吧，因为我秦墨承受不起，也不敢承受。
“……嗯。”
小女孩明白男孩是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不愿给自己回答，柔柔一声叹息后，不作多言。
……
这卷图画，明明自己已做尘封，可为何仍被拂去灰尘后，依旧崭新如昨？
莫非，我从来都没有将这份记忆忘却？
或是说，我从来都没有放下对这份感情的执念？
面对怀中的女孩，这个只有名分叫法却无血缘关系的亲人，自己最爱的妹妹，墨沉默了。
呵呵，自己一直打着亲人的名义掩饰自己藏于心底的那份从未放弃的情感。
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着父亲，爱着妹妹，爱着身边对自己好的人，爱着这个世界……可笑自己的这份“博爱”中，自己的私念又占了几分？
陈爷爷？父亲？钰冰？甚至……雪？
我的私心！我的私欲！我的私爱！
啊啊啊啊啊！
接连自我的问责，使得陷入疯狂的墨脸色愈发苍白，愈发难看。
“怎么了墨哥哥？”见墨的脸白得有些吓人，秦钰冰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小心问道。
“噗。”
墨只觉胸前闷了口气，喉咙一甜，口中喷出一条血箭。
“懦夫，软蛋，就连到了梦境，自己的内心都不敢面对吗？……”
他的眼中满是恨意——充斥着对自己那份逃避和怯懦的追恨。
纵然已破茧成蝶，浴血重生，可那份卑微不仅没有消退，更是愈加束缚了他对钰冰的这份情感。
责任大了，梦想远了，就必然要选择独行。
以前的自己只有祝福，现在终于有这一个能力和时间来完成守护的心愿，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次次直面内心的时候，自己逃避了……
在再度回想自己在壁界山外围修炼的日子，时不时想起钰冰。
她的身影，她的话语，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却不知在何时已然尽数刻入自己的灵魂。
一直以来，自己只以为是出于对亲人的思念，从来都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自己的相恋。
虽然这个时候，钰冰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作为男人，自己的本事却在喜欢的女孩之下，丢脸。
但是我墨无殇，一定会兑现我的诺言。
无论是你，还是雪，我许下的守护诺言，绝不会收回，绝不会食言。
钰冰，等着我……
“墨哥哥！”墨突如其来的吐血，自然也把秦钰冰吓到了，慌忙问道，“墨哥哥的身体还没恢复吗……”
“难道是，旧伤复……”
“没事的，钰冰。”墨轻咳几声，抹去嘴边的血迹，悠悠叹道，“其实钰冰的心意，哥哥早就明白了……”
“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
“哈啊……”
看着秦钰冰抬头紧紧望向自己，眸光闪动着期许的样子，墨的右手不禁轻抚了抚她此刻俏丽精致的羞红脸颊，淡淡说道:“哥哥不是傻瓜，钰冰的心思，哥哥多少都有数……”
“那墨哥哥……”
秦钰冰目光渴切的望着墨，紧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
墨见她那副微微透着几分紧张忐忑之色的模样，不由微微笑起，轻轻地将她额前的发丝捋到一侧，柔声道:“小时候背你回家的那次，钰冰生病那次，十二岁成年礼的那次……虽未直言，但钰冰话里的意思，哥哥都能明白。”
“知道吗，在我眼中，钰冰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心头弦，时不时就会想起。”
“小的时候，哥哥最喜欢抱着牙牙学语的钰冰。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我抱着钰冰，钰冰总是可爱的笑着，而每次看到钰冰的笑脸，我的心都要融化。”
“稍微大一些了，父亲告诉了钰冰和我——我的养子身份后，我本以为钰冰会就此对我差生疏远感，可非但没有如此，钰冰却是把哥哥我当作真正的亲人对待，从那时我就暗暗许下承诺，我一定会照顾好父亲，照顾好钰冰，一辈子。”
“好像也是从那时开始，哥哥开始感受得到钰冰对哥哥带着一种异样的依恋和情愫——超越亲人的层次，多了一份其他的意味。”
“哥哥能够察觉却未出面直言相告，更未想抗拒，也就回答了钰冰，哥哥愿意陪着钰冰一辈子。”
“只可惜我天资愚钝，长年苦修未果，不像钰冰踏入武道第一天便是气开八脉，龙凤之资。”
“可凡人武者乃天地之别，哥哥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钰冰一辈子，所以为了不让钰冰托于更多希冀与幻想在哥哥身上，哥哥一再避开钰冰的试探，一再拒绝钰冰的心意，但这种愚蠢行为不仅伤害了钰冰，也伤害自己……”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现实，也许有些困难不会迎刃而解，但一定要自信微笑面对。”
说到这里，墨稍微顿了顿，收回右手，轻吸了口气继而又道:
“自哥哥认清自己，不再沉沦以来，哥哥就一直在追悔，一直在自责。”
“但是，现在哥哥终于想清楚了。”
“现在哥哥可以回答钰冰那年的问题了……哥哥也喜欢钰冰，最喜欢钰冰了。”
“就像钰冰曾告诉哥哥的那样，做哥哥的妹妹，也不只是哥哥的妹妹，好么？”
墨的话，让秦钰冰眼眶内瞬息之间便蓄满了泪水，眼睛变得红通通的，只是这种喜极而泣却带着女孩经年的委屈。
无数次的告白，无数次的拒绝，今夕，终于盼来造化眷顾，许得心爱之人真挚一诺，等来心爱之人回应心意。
“墨哥哥……”
一双泪眼凝望着墨，抽噎了两声，终于用不再躲闪爱人的目光。沐浴在墨的目光里，她终于重温到了六年前男孩的那份独有的爱意与宠溺。
下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决堤，将头埋入墨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墨，低声呜咽起来。
墨微笑如故，只是伸手搂住了秦钰冰的腰肢，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抚着她的情绪。
望向星空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格外深邃。
然而就墨眨眼睛的功夫，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群星悬挂的夜空，是一望无垠的浩海。
只剩下了自己孑然一人。
墨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平静得有些出奇。
果然……是自己的灵魂之海么？
自己早就猜到会有此梦境便是识海的潜意识作用。
只是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逃避这份感情的懦夫，他真正的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轻松了不少。
“钰冰也是，在我的识海内留下这么一股力量，就生怕我以后先行一步离开么。”墨无奈一笑，负手伫立于海上，眺望中心的那朵墨莲，啧啧道，“魔极真气，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最好答复吧，那也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啊……”
在很小的时候，秦钰冰就在墨的体内留下了她的真气，相当于秦钰冰的一道分身。虽不知其用意何在，但是自己一直以来时不时就会念想起秦钰冰想来便是此力量结合自己的记忆所造成的。
不然梦中的秦钰冰，怎又会如现实那般真切？
钰冰，等着我。
待我武道有成，一定会找到你，守护你一辈子。
“早就该如此了，两个小屁孩比谁都早熟，既然想爱就要敢去爱，敢面对，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墨无殇了，以前心中所想的，就别再藏掖，放手去做吧。”
“只是下次跟秦钰冰那小妮子见面，她便能直接从此分身中知晓到你已经接受她的心意，甚至她也能从此真气看到刚刚的那一幕，无需你多言。”
“不过以你现在到处沾花惹草的行为处事风格，到那时就怕你身边的圈子要乱套咯。”
不知何时出现的九极龙玦轻拍墨的肩膀，看见墨左手背处隐约出现的条状印记后，瞳孔骤然猛缩。
“葬天剑印……”
看来此番炼化生命之力后，已经叩开了势与域力量的大门了么……
可是这东西先行出现，就不怕打破神魔之力的平衡吗？
……
“我自问心无愧行事，真诚待人，且我心中也放不下那么多人，亲人，爱人，知己，徒弟，已经足够了。”
“不会你把我当做一个多情滥情的种了吧。”
踏于平波之上的墨屈身躺下，整个人都浮在海面上，有些出奇的望着那天穹之上明耀的星辰，他情不自禁探出了手掌。
恰然，星辰之力在这时涌现，爬上墨的手臂，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蹭着墨的皮肤，痒得墨咯咯直笑。
“九曜至尊，不灭星辰，这才是我的憧憬的未来啊……”
“是，两极之力不配拥有名字。”九极龙玦没好气道。
“话说回两极真气，这一次魔极真气掠夺而来的生命之力如果完全就其炼化，倒是免去了耗费大量时间进行苦修。”墨像抚摸孩子一样轻抚着无形却胜似有形的星辰之力，“只可惜这段时间太长，不能使用星辰之力。”
“知足常乐。”
“对了龙玦，我睡了多久。”因为身体超负荷而昏厥过去的墨突然想起这件事。
“没多久，就在你跟你的曾经作斗争时，你的身体也在慢慢接受了魔极真气所炼化而来的力量，进一步加强了你的肉身实力，至于离左臂葬天剑的瓶颈突破，仍然需要药液淬体修炼，不然这圣体炼化的最大问题就会一直困扰你。”
圣体炼化的问题就是如修炼《鸿蒙造化诀》一般，需要将修来的百分之四十真气封入葬天剑，同时要留余足够的真气防止来自左臂的重压，直到达到葬天剑的瓶颈。
然后自己的神魔圣体以及肉身实力将随之修为的变强而变强，最后丹田修满真气完成突破，进入下一个圣体炼化的阶段性轮回。
药液淬体的实质作用不仅仅是强化肉身，更多的不断用药力催动左臂对于真气的大量吸收与容纳，在减轻重负的同时，也随之达到其瓶颈。
同样，如此的付出换来的回报也是十分可观的。
且先不说墨本身修的道源真气九种真气属性远强于世间任何修武者，再者其丹田容量亦超越同境界的三倍有余，甚至还会随着境界的提升而超越同阶四倍，五倍乃至数倍。
更何况，左臂葬天剑内储存了自己的真气，必要之时还可以救急释放瞬间恢复自己当前境界百分之四十的真气量，恐怖如斯。
加之强化肉身实力，葬天剑与神魔圣体的变强，会把墨的实力推到一个极为变态的地步，即便不用两极真气，单凭修为越级挑战也如家常便饭。
“那到底是多久，我好安排接下来的时间，让殷月汐先付我一部分利息——我帮她这么多次她好歹也得表示表示吧。”墨摆摆手说道。
既然这家伙是个炼药师，那么身上必定带有自己所需的药材，也方便自己先行进行几次淬体。
“到你做梦的时候就已经睡了四天了，加上今天大概刚好五天吧。”九极龙玦认真道。
“还是有点久了，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