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喃喃低语,惊恐地睁着双眼,双手抓住九极龙玦的胳膊猛地摇:“龙玦,告诉我,钰冰和雪她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们会是载体,又是谁的载体?”
墨心焦的模样在九极龙玦看来即是理所当然,亦是司空见惯。
“放心,她们并没有消失。”九极龙玦开口就给了墨一颗定心丸,拍了拍她的肩膀,“作为载体,在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后并逢上一定的契机,是会融合为本体的。融合而成的本体将保留载体的一切记忆,并继承载体的天赋。”
“简单来说,你喜欢的那俩女孩只是将她们的灵魂相融在了一个体内并形成了一个新的灵魂罢了。”
“……不对,这怎么能叫没事!”静息片刻,墨的神情近似扭曲,爬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形成了新的灵魂,也就相当于她们的灵魂消失了,不管这个新的灵魂是否保留了记忆什么的,她们也是再也回不来了!”
“钰冰是钰冰,雪是雪,两人都是不同的身份,两人都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之人,她们怎么可能会是载体,还是同一者的!”
“对了,龙玦,是不是澹台雪体内的那股力量影响到了她,与我体内的魔极真气相融,带走了一部分的记忆,所以才……对,一定是这样,告诉我,是不是!”
可谁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话语。
“这是她们的重生……因为她们本就一体,是一个人——秦钰冰就是澹台雪,澹台雪就是秦钰冰。”九极龙玦并未如以往那样安抚墨的情绪,只是冷眸看着他那咆哮且几近疯狂疯狂的模样,淡淡地说道,“而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我想也没必要了吧。”
“你心底是怎么想的,可瞒不了我啊!”
墨与九极龙玦心灵相通,可能是受限于实力的原因,墨只能沟通却无法知晓九极龙玦的内心。
但是墨内心的一切,在九极龙玦的眼底可是没有任何遮掩,墨所思所想,所动所欲,九极龙玦都全然知晓。
早在载体融合之前,墨早就已经将秦钰冰和澹台雪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了……
闻言,墨面色转苦,稍微安静了些。又沉默了一阵,他缓才缓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澹台雪的身份,所以才肯定了我那本就无厘头的玩笑式疑问,对吗……”
“没错,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跟澹台雪待在一起不会有太过于抗拒和抵触的心理,并且潜意识把秦钰冰的身影投放在她的原因。”
难怪,自己总在雪的身上看到钰冰的身影;难怪,自己总觉得雪与钰冰太过相似。
墨眸中闪着怅然,眼前浮现着过往的场景。
……
“嘿,龙玦,你有没有觉得雪和钰冰有点像啊,气质,性格,天赋……总之很多啦。”墨拿着玄天刀,对着左右随意挥砍着,“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呢,我在梦中梦见她们二人的身影重合了,该不会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呵……”其身侧的长袍男子负手而立,轻笑道,“照你这么说,那么天下之人皆由那位大能所创造,是不是这天下之人,皆为亲戚呢?”
“还是说,一个与他者本无血缘之人,突然被强加上了一个莫名的身份,定义上了一个奇怪的称谓,为人所不知,为人所惊喟,却仍然以浅短的目光观测变化的世间,是值得表扬与肯定的?”
……
没错,自己只是养子,与秦钰冰根本无血缘关系。
所以本就是外来者的自己又怎能妄言秦钰冰与他人,并无任何关系呢?
原来如此,澹台雪与秦钰冰本就是一人的事情,连自己的父亲,也是瞒着自己——从未告诉过自己,澹台雪的存在。
原来如此,让澹台雪前往老云镇的真正目的是要与秦钰冰相融,那封信的所说的真正意义,是照顾好自己的妹妹。那封信所说的秘密之一,便是澹台雪就是秦钰冰。
去了一个地方……
是的……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关系到自己和澹台雪身份的秘密,已经揭开一半了。
尽管难以置信,但是却是事实。
“正如重铸丹田是你的重生,那么载体融合,便是她们的重生。”
“该发生的,是拦不住的。”
九极龙玦摇了摇墨的肩膀,仰望齐天的日月,悠悠道:“她们只是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即便是本体,合两女之天资绝世,集两女之天人绝色,却仍是追寻着你的踪迹,口里仍是喊的‘墨哥哥’,不是么?”
“她们没有变,问题在你,无殇。”
“是你的自卑,让你产生了抗拒。”
“因为自卑,你逃避;因为自卑,你恐惧;因为自卑,你否定。”
墨没有回应,对于九极龙玦一次次的解释都是这么几个词,他已经感到了厌倦。
不是厌倦九极龙玦的唠叨,而是厌倦一直想改变却一直难以改变的自己。
“呐,龙玦……”阴沉着脸的墨在沉默许久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刚刚那个本体并非御天境,却也是飞行的状态吧。”
“你能用御剑的飞行手段,那别人不得还有更多武技形式的飞行手段?”九极龙玦并未感到诧异,因为他知道,墨的意思并不在这里。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回避她,并且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从她身上,看出她的武道修为实力。”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九极龙玦,想明白为什么九极龙玦要将他拉入龙玦空间,避开与她的相见。
“时机不成熟。”九极龙玦松开墨的肩膀走到一旁,“或者说,你和她,都还未成熟。”
“载体相融,她已经完成重生,这一点是与你相似。然而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因为她的因故拖慢你的脚步。”
“也许,一次见面就可能发生什么尴尬或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然后你就被彻底的给缠上导致你无法放心去完成你要去完成的事情。”
“相遇是必然的,不过不是现在。”
“所以,暂时的回避是最佳的选择,每一次两极真气和星辰之力都会掩盖你原本的真气气息与她在你体内留下的真气气息,所以只要处理得当,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她的修为……”九极龙玦停顿了片刻,一复先前的语气,“载体融合后实力肯定是会有所大进的,如果没猜错,她也是经历了一次与你相似的修为暴跌,现在的实力只有炼气小成。”
“又或是她刻意压制了修为,因为她体内的那股力量,让我无法去深入探视。”
“是分别时雪的修为么……”墨跟至九极龙玦身侧,坐了下来。
“没错。”
“呵,还打算继续把我当傻子瞒着呢……”强力的气劲将墨的头发吹得凌乱,他平复着心绪,自嘲道,“没错,我才是那个最蠢的人,我要能早些看破,何必今日又露出此般丑态。”
道破前因后果后,他感到有些累了。
一种不被信任和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令他感到心酸和心寒。
“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雪和钰冰的事情,明明知道终有一日我将觉醒道体必入武道,却从不向我提及关于这些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
从自我讽刺到忍声啜泣不过时间的问题,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狼狈。
秦钰冰与澹台雪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去接受,只是如何将两份感情重新安置在一个人的身上,着实让他头痛不已。
况且,以前面对两人本就不一样的态度与情绪对待到现如今要综合二者?
然后本体获得两女对自己看法与情感,自己多面的样子是否将会给她留下虚伪的形象?
……
钰冰为什么一直出现在自己脑海?
秦先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让自己走?
龙玦为什么要一直拿她们开玩笑?
就是因为这样吗?就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一个局外人?!
那是不是……钰冰和雪她们也知道……
瞒着我,都瞒着我,一起瞒着我。
消费我的感情,让我去演小丑。
让我换着面孔和态度对待在一个人的身上,我居然没有发现甚至还沉溺其中?
哈,真有趣。
与从落风镇刚出来那时一样,内心经历了强烈的斗争——在彻底否认并扭曲人性观与是非观后,墨终于不再纠结,终于不再困扰。
呵,呵呵……
一旁的九极龙玦一反常态的没有劝慰墨,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留给墨一个独处的空间。
而墨只静静的坐在那,耷拉着脑袋,目光冷峻,神情落寞,沉静不语。
体内的真气却突然狂暴起来,游走经脉,冲击丹田,愈加猛烈。
先前炼化了近半数的生命之力已经为这次的突破垫好了基石,而后一次次不断的肉身强化以及药液淬体再加上炼化生命之力的效果,让墨这次的突破可谓是轻而易举。
又或是,水到渠成。
“……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变数的意思——那是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存在啊。”
“真抱歉鸿蒙造化之力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而你们却只看到了九曜星辰——这一点你们怕是没有算到,要让你们失望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发誓要让你们知道,何为天地间最大的变数!”
语罢,丹田真气的储量在不断碰撞冲击下又扩大一倍之余。
他双手结印胸前,闭目锁眉,引导天地元气和道源真气进出丹田气池,眉心却翕然浮现药液淬体时的莲花印记并且还如此妖艳清晰——那是本应在识海内的那株墨莲。
时间无声流逝。
黑白色的火焰印记依旧伴随着那株莲花的出现而出现,同时两者的一齐散去也宣告着墨已经破入炼气大成。
“与我约定之人已不在……那也就是说,我已无需再考虑失约与否的问题,不必再为其困扰,为其束缚……原来这才是正确的道路,也是你们都想看到的结局,对吧龙玦……”
“尘封记忆,禁锢思念。”
九极龙玦感受着墨心里的变化,缓缓瞑目,嘴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而又酸涩的微笑:“……嗯,这就够了。”
……
暮春暖阳,落风镇口。
少见的昨夜大雨今日晴,天气真是无常,也无怪有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
可谁人有旦夕祸福,就尚未可知了。
不过,匆匆前往此地的一众人已经可以确保安全。
“上次来这里还是跟你们差不多年龄的时候,那时候的山路可没有像现在修得这么好,还是铺石路。”青玄羽看着镇口牌楼衡门上已攀上的青泥,上前轻拭,眼神没过一色怀念,“记得那时刚从临江郡城过来时这还是挺热闹的,佣兵站,拍卖行,商市,武市,丹坊,染坊……”
“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这里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跟祁云镇这种西北边境城镇相比,落风镇已位于帝国偏中部地区,在临江郡城下辖城镇之中处于临江郡成腹地。如果按照一个普通人的速度从此地出发,一日半的时间便可抵达临江郡城,更无需提一些有能力的武者了。
其为临江郡城的下属城镇中,也因靠近临江郡城而相对繁荣。像落风镇中有很多建筑与场地,也是祁云镇等其他下属城镇所没有的。
“队长,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先等等墨大哥?”竹子弓着身抠拍着肩膀和裤腿上沾染的已硬化的泥块,自然地问道,“我觉得吧,以墨大哥的实力,应该很快就能赶到这儿了。”
“就是大家都累了。”敬睿补上竹子未说的话,“没想到这一路居然是奔杀过来的。”
“队长,要不我在这里等墨大哥吧,你带着竹子和筱灵先找处地方先且歇脚休息吧。”
敬睿的虽是一脸风尘,但眼中却闪着光亮,似乎在想着什么。
“无妨。”青玄羽笑了笑,侧过身子从手指指环纳戒中取出一份地图和一块铜制小令牌——上面赫然刻着青玄羽三个大字,递给敬睿。
“敬睿,你带着小竹和筱灵按着地图走,去镇子东面的那家客旅店——上面圈出的便是,我已经标好了。”
“我在这里等小墨,不会太久的。”青玄羽自信的说道,“到那之后,大家就好好休息一阵吧。”
“嗯。”敬睿接过地图和令牌,先将令牌递给竹子——竹子也顺势将令牌收入指环纳戒。
随后敬睿打开地图观览了一遍落风镇地理全貌,找到画圈的位置后,又重新卷起了地图,对着竹子一点头,走在了前面。
“那队长,我们就先行一步了。”竹子见状对着青玄羽说道,又看了眼身旁的筱灵,“筱灵,走吧。”
筱灵倒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声应答后,便跟着竹子赶上了快要走远的敬睿。
“敬睿的话我就放心了。”青玄羽目送三人消失在高低建筑和宽窄街巷间,嘴边的笑意一闪而过,进而是一阵长叹,“小墨,你太快了……”
“我可听不出这是夸赞的语气和意思。”平静而淡然的声音从牌坊的另一侧响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墨双手抱胸,仰首曲腿,整个人靠在石柱上。
“而且,你这话太容易引起歧义了。”
“我是说,小墨的速度快得惊人,明明是我们先走的,结果反而是小墨先到了。”青玄羽微微一愣,然后迅速会意过来,尴尬一笑。
“小墨,你确定你这一身血腥味不找个地洗洗?”
“……你是说落风镇有公共澡堂?”墨自然不觉得青玄羽是让自己找一条河跳进去。
然而在北冥岳给他的记忆资料中,公共澡堂这一东西,貌似只有东荒才有。
“嗯,虽说苍炎帝国谈不上接近,但毕竟还是处于北域偏东南的嘛,自然受到东荒的影响较多。”青玄羽干咳两声,“时代是在变化的,要与时俱进。你想想,一个正常人总不可能处在稳定收获庄稼的种植时代还想着过远古时候的渔猎采集生活吧。”
“人们都说东荒是一个远胜北域的繁华地域,我曾受人之邀去过一次,不得不说,跟北域真的是差别太大了。”
“服装,建筑,观念,饮食,生活等等文化跟北域比起来可谓大异小同吧。”
青玄羽说的这些,墨自然明白,然而墨却从青玄羽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向往,眷恋,感慨之类的东西。
他看到的,是深藏在那不断闪着潋滟波光的眼底之下,极力被克制与抑制的失望与无奈。
藏得再好,在墨的眼里依旧是暴露无遗。
这就是墨本就强悍的察言观色即洞察能力——且还不说神魔圣体给予的破妄人心的能力。
早在之前,墨就从他的言语中读出了这一令他感同身受的味道,产生共鸣并深有体会。
所以,他才断定青玄羽与自己近乎是同类人,故而才愿意与其结交朋友。
“东荒虽好却非心安之处,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