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妖怪,在修炼的过程中是要化形的,大致原因是它们原本的身体太过庞大,不仅行动不方便,还不利于它们体悟大道。尤其是要入世修行的妖怪,化形越完美,和别人交流就越容易。
然而,妖怪化形和人的形貌终究是有不同的,因为人相十分复杂,除了天生之相以外,还勾连着这个人一生的经历、所食、所思、所感、命途、运数等等,种种痕迹反应在人的脸上,才形成了这个人的相。
相术之道,曾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季祖师,集百家之长,曾有官府拿半张面皮来求此人形貌,季祖师在半日之内,以石膏制出此人全身相,道出其十年命途,后人验之,十中其九。季祖师曾说过,相术一道,妙用无穷,其道亦无穷。
但即使是季祖师这样的人,也不能凭空绘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的形貌,何况是修行不足,也未曾学过相术的妖怪?
而黄姨娘这张脸,却浑然天成,不似那种妖怪变化出来的假脸,反而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一般。如果不是她身上的妖气骗不了人,单凭这张脸,谁也不能说这是个妖怪。
“黄道友,这脸还能买卖吗?”
黄姨娘脸上明显有讶异之色。
“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脸,当然是在画皮馆买的呀,除了他们,谁能拿得出这种好东西?”
画皮馆?姜蛮听着这个怪异的名字。
画皮,是一类妖怪的名字,最出名的画皮当属那只被猴子打死的白骨精了。这类画皮本是乱葬岗中的一具枯骨,本身沾染了乱葬岗中的怨气,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受了太阴灵气,从此不腐,一旦沾染活人气血,枯骨就拥有了血肉,也就有了活动能力。这类妖怪因是枯骨所化,天生憎恨活人,因此常常披了人皮趁夜食人。
还有一类画皮,是使用邪术之人使用活人炼制,手段血腥恐怖,虽然也有画皮之能,其智力、境界却远不及前者。
“黄姨娘,我可以看看你这张脸吗?”
黄姨娘摸了摸脸。
“这可不行,这东西揭下来就坏了。”
“不用揭下来,我只摸一摸。”蛮师说着上前,一只手轻轻抚上黄姨娘的面庞,动作之快,黄姨娘根本没来得及反对。
仔细看了一会儿,蛮师收回手。
没错了,虽然质地不一样,但这张面皮的底子,就是货真价实的人皮,而且是活着扒下来的人面皮!
面皮经过炼制,完全覆盖了黄姨娘化形后本来的面容,附带遮蔽妖气的作用,经过特殊药制的人皮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而且经久不腐,人皮上还有用特殊颜料勾画的痕迹,这些细微的调整遮蔽了面具因佩戴人脸型的区别引起的面具变形,如果不是不能用灵气驱动,这东西都能算一件法器了。
在人皮上勾勒的那几笔,看起来像是莫家的手笔,画皮人怕是得了莫家真传,难道是……
姜蛮思量一番,心里有了计较。
“黄道友,请问,这画皮馆在何处?”
“我这张是在蜀东路银霞口买的,那里有一家杂项铺子叫雕碧楼,很有名的,你去了就知道!不过据说他们在大盈国内又很多家分店,只不过非有缘人皆不得见,我也是偶然才知道雕碧楼的事,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姜蛮点了点。“多谢黄道友,之前多有冒犯,失礼之处,还望勿怪。”说着向文瑶点了点头。文瑶手一招,拿出一枚淡红棕色的石头来,石头只有红枣大小,呈椭圆形,通体光滑,莹润透亮。
“借阳精修炼,不仅容易染上恶孽,而且红尘蒙道,不利道友修行,这枚褪火红丹,还请道友收下,权表谢意。”
褪火红丹,乃是银花火树的未能发芽的落果,经地气洗涤,褪去燥气,化作的奇石,力量十分温和,对于修炼五百年以上的妖族大有裨益,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黄姨娘脸上露出一抹羞赧,手却十分诚实地接过。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道友的消息对我们十分有用,道友莫要再推辞,告辞了。”说罢,带着文瑶向客栈走去。
黄姨娘一直看着姜蛮二人离去,心里还在细细思量。
刚才那老妖婆的手抚上自己面庞时,手掌上透出万物生长的清新之意,似乎犹能体会。
褪火红丹啊,出手这么大方,修习的法门还如此精深,虽然进门时蛮横了一些,却也并非蛮不讲理,更何况妖类本就弱肉强食。尤其她最后送给我这礼物,不仅贵重,还十分合心意,顺便还提点了我修行上的问题,真是天下难找的好金主!
只可惜……
黄姨娘叹了口气。
只可惜是个女的。
黄姨娘不由露出几分怅然神色来。
不过……
女的怎么了?我不过三百余年的小妖,侥幸修得人形,做的也本就是这皮肉的生意,更何况那位夫人温文尔雅,与其为了那点阳气伺候这里的臭男人,还真不如伺候在那位夫人身边,端茶倒水也做得,房中事也做得,总比在这里混日子强吧?
只是依那位夫人的身份,恐怕又看不起我这等小妖。
一旁的护卫看着一向泼辣蛮横的黄姨娘似喜似悲,患得患失,十分莫名其妙。
“黄姨娘啊!姨娘啊!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啊!”一阵杀猪般的哭嚎远远传来,惊醒了正在沉思的黄姨娘。
“老娘还没死呢!嚎什么丧?你们去,给他上点药,嘴堵上关柴房去,什么人都敢惹,真是狗胆包天!”
黄姨娘十分没好气地吩咐,这些臭男人,她最知道是什么德行了。
这边姜蛮带着文瑶往客栈里走,远远就见客栈门口围满了人,里面大喊大叫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姜蛮分开人群,正要往里进,只听里面一位大汉拍着桌子喊。
“他娘的,老子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听见没有?”
“这位客爷,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可不做这些买卖。”
“去你娘的生意人,老子今天就要你们老板娘陪酒!她要是不出来,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来人正是那日来要钱的屠申,原来那日,他和几个兄弟商议完,就四处打听这母女俩的来历,这几个闲汉撒开了满处去问,都没问出个所以然。这种不知根知底的不好下手,屠申几人正愁眉不展,正巧看见那小丫头跟在一黑纱女人身后,甭问,黑纱女人定然就是姜蛮。又见她和那黄姨娘十分亲密,心里就有底了。
黄姨娘他们知道,原本是翠云楼里的清倌人,被县太爷赎身做妾,平日里生活作风也不检点,此时见姜蛮和她如此亲密,就断定姜蛮是她楼里出来的姐妹。
正所谓,贵女难求,妓子好欺,这几个无赖今日上门,可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