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皓月高悬,薄云如纱。
玉虚峰铸剑台,地处偏僻,因四周地势高险,当中洼低,形如铸剑铁砧,因而得名。
此刻,铸剑台静立着一年约十六七的少年道士,剑眉星目,颇为俊朗。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手中道诀不断,心下苦苦思索。
诚如那人所说,铸剑台便是“无心殿”入口,被一不知名的禁制法阵掩盖,可那人赐下的道诀虽能探找法阵,但远远不到解阵的地步。
而少年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凝神境弟子,虽受过针对训练,也没本事破除如此玄妙的大规模禁制。
少年道士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心中暗咐:从长计议吧。
“何人!”
背后传来一声轻叱,道士压下心思,回头一看,见一对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还都是宗门名人,他自是准备了一番说辞:
“若湖师姐好,这位是,列缺的林徊师兄吧。”
薛若湖看清那少年道士的弟子袍,拱手回礼:“师弟是新入门的弟子吧,三更半夜的,为何在铸剑台?”
旁边的林徊翻了个白眼,三更半夜你不还来比剑么。
那弟子微笑道:“见过师兄师姐!弟子郑云,入门两个月了,修得凝神境后迟迟不见进展,心中焦急,实在睡不着,就四处走走,打扰二位了。”
薛若湖皱眉道:“无妨,我与林师弟约了切磋比剑来着,倒是你,散步散这么远。”
“师姐有所不知,弟子平日酷爱阵法灵图之道,信步至此,忽感这铸剑台似有玄妙大阵,故才停留了一会,那我不打扰二位比剑了,告辞。”
“铸剑台有阵?”
薛若湖大奇,其父薛闻岚也是阵法大家,她自小耳濡目染,况且从未听闻铸剑台有什么阵法,当下便有了几分兴趣,在郑云刚才的位置转了几圈。
林徊不耐烦的道:“大小姐,还比不比了?”
“当然比!”薛若湖哼了一声,转而对郑云道:“哪里有什么阵法,郑师弟多疑了,快回去吧,这么晚了免得受执法道长责罚。”
林徊扬了扬眉毛:“看来薛师姐也有不擅长的事,郑师弟所言不虚,可不有个大阵么。”
“你感受得到?!”
两人异口同声。
薛若湖奇怪的看了郑云一眼,郑云自知失态,他自小被培养探知阵法,又有那人赐予的道诀傍身,这才能感应到大阵所在,而林徊,区区筑基境的小毛孩竟然也能察觉!
“昂。”
林徊满脸写着有这么难吗,他前走几步,随手往地上一拍:“这不就是阵眼么。”
这一拍不要紧,铸剑台大风骤起,三人只觉天地变色,万物静止。
林徊心口陡然烫的发疼,他的灵识突然被金银二色交替的光芒所笼罩。
他仿若置身璀璨星河之中,周遭星浪翻涌不断,而星河中接二连三的浮出巨大的水泡,细看竟是一个又一个玄妙的文字,似是上古篆书,但又似是而非。
林徊不认得这些字,却又明白那玄妙的意思。
他双眼再现赤色竖瞳和金瞳银眸,似乎有另一个人借他之口,发出了一声苍凉、孤高且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
“破。”
铸剑台大阵的光芒只闪了一瞬,三人脚底一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带出来几声惊呼,却又在夜空里戛然而止。
*****
薛若湖重重摔入地面,而林徊,摔在她身上。
也不知是命好还是不好,七荤八素的小乞儿哎呦着爬起,连忙摇晃掌教的宝贝女儿。
几摇不醒,他胆战心惊的探了探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打量身处何地,一声狂吼震得他耳膜几欲裂开。
小乞儿哆哆嗦嗦的抬头,只见一似虎非虎的异兽,如临大敌的盯着自己,它头大而圆,吻短口阔,眉弓高,牙齿利,前额凸起,眼如铜铃,四肢和颈后皆有烈烈飞舞的鬃毛,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不知有几丈长。
林徊:“老虎精?”
“......狻猊!”
旁边的一声惊叫道出了异兽的来历,林徊回头,原来郑云也无大碍,这位奇怪的弟子表情复杂,恐惧中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郑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道符,麻利的贴在自己额头上,看也没看林徊一眼,闪电般的向着异兽冲去。
不,是与异兽擦肩而过,那被称作狻猊的怪虎仿若看不见郑云一般,只顾盯着林徊,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威胁的低吼,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
奶奶的,郑云这小子大有问题!
不过林徊再无暇顾及其他,只见狻猊健壮有力的四肢低伏,转而以无可匹敌之势冲了过来。
看了看手里的三尺荡人间,又看了看狻猊不知几十丈的身躯,林徊脑袋一片空白。
刹那间,他灵台再一次失守了,胸口光芒大盛,古朴小鼎浮现!
见了那鼎,狻猊冲势一滞,仿若见了什么天敌,竟然掉头就要逃!
晚了。
小鼎兀自转了一圈,凌空一摆,仿若在嘲笑狻猊的慌乱,鼎口青光如水银泻地,劈头盖脸的把狻猊笼了个遍。
在林徊的目瞪口呆中,这一方小鼎,眨眼把狻猊吸了进去。
这下林徊百分之一万确定,自己在长生洞里没有做梦,方烟雨确实被吸了进去。
小鼎满意的转了个圈,完全不理会小乞儿的满腹心事,飞似的撞回他的心口。
林徊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
再一睁眼,看到的是郑云似笑非笑的脸,来历不明的少年道士正把玩着一面精致的小旗子。
“啧,郑师弟,给我用了定身符?”
郑云小心翼翼把旗子揣进怀里,一拱手:“林师兄手段神通莫测,连无心殿这种级别的禁制大阵都随手可破,我自然要小心为上。”
林徊苦笑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区区筑基境,连阵法都没学几个,何来神通,谈何破阵?”
郑云闻言若有所思,他蹲在地上,脚边是依然昏迷不醒的薛若湖,郑云的一只手不安分的抚了下少女吹弹可破的脸蛋,嘴里问着:
“说的也是......狻猊呢?”
林徊眯了眯眼睛:“那只老虎?我他妈哪知道......你到底是谁?”
“罢了,先解决当下的事吧,林师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郑云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颗药丸,也不知他怎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第一个选择,吃下这两颗药,然后和我一起打开无心殿出门阵,开门至少得用炁境真元,师弟我只是凝神境,真元不够,加上你就差不多了,然后,帮我离开山门。”
“第二个选择呢,立刻死?”
郑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林徊急道:“生死大事,起码给说说这是俩什么药啊!”
“哈哈,自然,这棕色的一颗是我的诚意,叫龙虎广法丹,可是好宝贝啊,保你修为大进,直破凝神!而红色的这一颗嘛...是师兄你的诚意,这药叫美人恩,同样珍贵无比,给你用着实可惜,哪怕昆仑也没有解药,需半年一服,不然,唉,死的时候,痛苦到无法想象。”
“吓唬谁啊,你用不上我何必大费口舌?我死了,你也离不开这里。”
郑云哼了一声:“还真蹬鼻子上脸,老子凝神巅峰,修到灵炁境也花不上几个月。”
林徊森然一笑:“那你杀了我便是,啰嗦什么?铸剑台再偏僻也是昆仑一景,我和薛若湖比剑还是有几个人知道的,这位可是掌教的亲闺女,找上门来怎么也比你修炼快吧。”
虽被林徊说中心事,但郑云面色丝毫不变,他道:“鱼死网破呗,不过他们来之前,我可以好好和师兄玩上一会,不知道我剑法近日进境如何,切肉可以切到多薄呢。”
林徊大惊,连忙道:“且慢且慢,郑师弟,不,郑大哥,我还是选第一个吧!小弟有个提议,我看您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连昆仑也来去自如,不如我跟您混了吧!”
“.......?”
“小弟本是乞丐,进昆仑也才两个月,也没啥门户之念,要不是见我那师父人美如画,小弟色令智昏,才入了门派,不然哪里受得了修道这种苦事,不如我跟您一起走,药我就先不吃啦,您不就是想看到小弟的诚意么,咱这样......”
林徊抿了抿嘴,望着薛若湖的目光灼热了起来:
“我仰慕薛师姐许久了,这等佳人就在身边睡着,不可暴殄天物啊,你看,咱们先拿她开心一下,你先我后,小弟就算纳了投名状了,在昆仑必然无法立足,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您了!”
郑云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你个王八蛋,倒是很对我胃口!”
说着,就在薛若湖含苞待放的胸膛上狠狠揉了一把。
林徊陪笑道:“彼此彼此,您先享受,小的喝汤就行。”
郑云睨了林徊一眼,道:“药,还是要吃的。”
“......”
郑云一副你当我傻么的表情,不由分说的递了药过来。
林徊苦着脸:“苦不苦啊.....郑大哥,我要是吃了这药,一会能先上吗?”
郑云没搭理,一手捏开林徊的嘴,另一只手就要往里塞美人恩。
林徊突然动了,灌注着真元的双手瞬间抬起,死死卡住了郑云的双臂。
这小子不是中了乾坤入定符吗?!
郑云全然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光破空而来,电光火石间扎进了他的脖子!
正是随心而御的荡人间。
“你......!”
林徊暴起,顺势拔出荡人间,复而又狠狠捅进郑云心口。
“你什么你?你那是乾坤入定符吧,可真舍得下本,还好老子能解符,至于怎么解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刚学的,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偷鸡摸狗这行怎么没做好功课?我可是荡人间剑主,筑基便能御剑,虽然御不了多远,杀你个狂妄自大的,足够了。”
眼见郑云死透,小乞儿盘坐在地,长叹一声,师父说的真对。
狮子搏兔,亦当用尽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