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徊油盐不进的无赖样,在山风里站了大半个时辰的薛若湖已执剑在手。
小乞儿没走出几步,背后一道无可匹敌的大力隔空而来,他本能的转身相迎,荡人间一声清啸,就与薛若湖交上了手。
“哼,当真是个筑基境,我不占你便宜,也只用筑基真元!”
薛若湖脚踏七星,长剑好似银河坠地,淡蓝的光华逼得林徊节节后退,这本是林徊见过的坎水剑诀,但这少女的一招一式看似普通,却如跗骨之蛆般难以躲闪,那平平无奇的一斩一刺毫无花哨,却似是判了林徊的身位,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坎水剑诀粘连不断,一式叠一式,剑锋更是诡谲无迹,林徊的剑法稀松平常,武神躯本就长在真元修炼,日积月累方见优势,可他大把的时间都用来修真元,又全数送了出去,连荡人间的睥睨剑诀也没温习过几次,当下只得招招搏命,荡人间划出几道狠厉的弧线,转守为攻,大开大合,走上了以伤换伤的路子。
薛若湖银牙咬紧,她本高了林徊两个大境,但宗门师兄弟比剑,哪里见过这般搏命的?小乞儿激得她不由自主的发了力,手中长剑滴水不漏的织成一张严丝合缝的大网,收不住的炁境真元涌出了些许,几下对拼灌得林徊喉头泛甜。
林徊也逐渐打出了血性,多日以来的心事在满嘴的血腥气了通成了一线,他胸口的印记慢慢烧的发烫,一时间意识里只剩下了打打杀杀,兑金诀不止何时已经用上,自长生洞后,林徊首次全力以赴。
但还是不敌。
我只想救一个人,我只想出人头地,老子拼命修炼,到头来还要受这鸟气?原来无论身在何处,这狗屁世道,弱的总要被欺负!
林徊戾气上头,左眼赤色竖瞳,右眼的金瞳银眸一闪而逝,荡人间仿若古兽苏醒般长鸣不止,一记乾金剑气狠狠斩出!
薛若湖如临大敌,她不再留手,灵炁境修为骤然爆发,强烈的光华自剑刃绽放,与林徊的剑气对撞出一串暴躁的火花。
气浪炸开,二人各退几步,均是堪堪稳住身形。
林徊的一意识逐渐清明,最近为何常常失控?他啐了一口血沫,归鞘荡人间:“我输了。”
“......”
“我真元少的可怜,用尽了,认输。”
薛若湖盯了他一会,若有所思的收剑道:“林师弟,果然不凡。”
“好说好说。”
“我没赢,方才我已用上灵炁境修为,林师弟战力远高于筑基境,原来是心思险恶,扮猪吃老虎。”
林徊大怒:“你这人长得天仙一样,脾气怎么莫名其妙的!你我无冤无仇,何故句句挖苦!”
薛若湖一愣,她自幼长在昆仑,地位超然,接触的不是慈眉善目的师长,就是有礼有敬的弟子,十三岁的少女听惯了对自己修为和潜力的夸赞,却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露骨直白的夸漂亮,一时只觉得全身血液涌到了脸上。
“你,你你你......十日之后,还是这个时辰,玉虚峰铸剑台,我们再比一次!”
“啊?”
薛若湖感觉自己耳根烧的慌,她佯怒以饰窘境:“你做了林姐姐的关门弟子,还抢了荡人间!事已至此,师姐督促督促你是应该的!这次我用了炁境真元,不算,下次我定控制修为,堂堂正正一决雌雄!”
“......”
“......一决高下!”
长得挺好,可惜是个傻的。
林徊顶住真元掏空带来的弄弄困意,掉头就走,没搭理背后“不来就是小狗”的邀约,心中暗想,同是修士,这小姑娘放狠话的水平比百谷真人得差上九个大境。
再过云梯,林徊虽轻车熟路,但毕竟修为毫无进境,清风道长仍是寸步不离。
清风道长背着手,看着小师弟愈来愈稳的步子,眼里满是欣慰:“师弟仅以筑基修为,两个月便适应了这云梯的摇摆,为兄甚慰。”
“清风师兄取笑了,我近来毫无进展,给列缺宫抹黑了。”
“师弟莫妄自菲薄,大道悠长,不可以一时论成败,况且师父有言,恩,师弟有师弟的打算。”
林徊闻言一奇,回头瞅了瞅了清风的脸色,后者回以微笑,小乞儿琢磨了一会,决定岔开话题:“师兄,薛若湖是哪一脉的师姐?”
“哦?怎么问起若湖了?”
看来是个名人。
林徊一五一十把比剑的事汇报了一番,清风微笑道:“掌教真人教导有方,若湖年纪虽小,但前途不可限量,哦,你俩应是差不多大,若湖与咱家真人情同姐妹,打小就想拜列缺宫来着,该是因此闹了点小别扭,无妨无妨,若湖虽说脾气大了点,但是个好孩子,师弟可多多亲近。”
原来是薛闻岚的女儿!
林徊苦笑着应了,转而又问道:“师父现在何处?”
“在峰崖等你。”
*****
“小阿徊,师父我厉害么?”
山风微凉,林薇子坐在一根横长的树枝上,道鞋吊在晶莹的玉趾上,小腿轻轻摇晃。
“当然厉害了!”
林薇子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恶狠狠把鞋砸向树下的林徊,“那你现在才跟我说!”
“......弟子知错了。”
林徊揉了揉被砸了个结实的脑袋,双手捧着师父的鞋子,苦着脸道:“弟子担心......”
“哼,担心你家方烟雨是妖吧。”
“老天爷,师父当真料事如神!”
“我说你怎么三天两头跑百谷那里,想来是急于知道收妖事宜,你这孩子心思真是......罢了,你初修道,那仙鼎又是掌教师兄掌过眼的仙器,有这担心也不奇怪,世人皆以为仙器收妖镇魔,皆以为修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其则,不可一概而论。”
林薇子素手一招,秀气的道鞋自行飞来,她边穿边说:
“人分善恶,妖亦如此,我昆仑岂是不分青红见妖即诛之辈?我派七脉,不乏妖族客卿甚至长老,咱列缺宫也有一位好友是化形大妖。”
“竟是如此!是弟子井底之蛙了,不知是哪一位,弟子可曾见过?”
林薇子正色道:“我。”
“啊?”
“千年漂亮精。”
“......”
林薇子怒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林徊赔笑:“师父沉鱼落雁,自是当得起漂亮精。”
“这还差不多......列缺宫的那位妖族大能,乃为‘青丘君’陆修离,为昆仑长辈客卿,也是为师的平生知己,他这几日在山下跑腿呢,是个妙人,你们会合得来的,哈哈!”
说到这里,林薇子又郑重道:“小阿徊,以真元养法器并非歧途,必是有助你炼器,但方烟雨的状态实在玄妙,若到岁考前一月,那仙鼎还未现形,你便先修境界罢。”
“......弟子遵命。”
林徊走后,林大仙子在树上又看了会月亮,双手托腮对着空气叫了声:“小清风。”
清风道长在树下神出鬼没。
“传信给修离,让他完事速归,小阿徊这事,咱们青丘君定有见解。”
清风应了,他犹豫了一会,又说:“小师弟终于敞开心扉,不负首座一片苦心,只是,我还有一事担心,关门弟子名头可不小,若湖小姐道心剔透,自无恶意,但咱昆仑还是有些骄横子弟,个别小子平日里没事都带着几分恃宠而娇,现在小师弟空有武神躯却进境平平,他们又不知其中原委,怕是会多生事端。”
林薇子笑看了清风一眼:“小阿徊跟你师叔我一样,自小流浪街头,还应付不来那些连山都没下过,心高气傲又不谙世事的弟子?我唯一担心的是他突然衣食无忧,被安逸迷了心窍,不肯痛下苦功,有点考验磨磨心境,不见得是坏事。”
“啊,首座英明!”
“看来小阿徊挺讨人喜欢,你这么上心。”
“本分而已,额,其实新弟子要么来自名门,文繁礼缛一板一眼,要么在各地分支被教得没个灵气,见了几位真人都哆哆嗦嗦,小师弟可能是真不晓得昆仑七圣这几个字的分量,不知者不畏,倒是放得开,尤其对百谷真人胃口。”
“那还真是挺像我的。”
“可不,师祖有言,当年您老人家上山的时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曾放言这些个真人都是什么虎,能有我虎?”
列缺峰崖传来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