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公子道:“这使不得,若单单结褵,恐涉私不服;必经明断,方彼此相安。”
府尊道:“既是这等说,可开轿请新夫人出来面讲。”
过公子因叫出几个侍妾,去开轿门。众侍妾掀起轿幔,看见轿门有小锁锁着,忙说与过公子。过公子道:“这不打紧!贯流指!”因自走上前,右手食指在小锁上疾速一点,小锁瞬间碎裂成好几块,跌落在地。
府尊暗道:“了不起的武技!将全身的力量聚集在食指上,再将硬化的手指以超高速进行刺击。指尖攻击力也很强,犹如利器可以轻松贯穿人体。”
众侍妾见锁已开,便转入轿杠中间,将两扇轿门轻轻扯开。不开犹可,开了看时,却惊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过公子见众侍妾呆立不动,因骂道:“蠢奴才,快些扶新夫人出来!呆着做身么?”
众侍妾忙问道:“轿里没有什么新夫人,却扶哪个?”
过公子听说没有新夫人,吃这一惊不小,忙走到轿前一看,只见轿柜下放着一个黄包袱,那里有个人影?急得忙连连跌脚道:“明明看见他在阁上,怎么上轿时,又被这丫头弄了手脚,殊令人可恨!”
府尊、县尊与众亲友听见,都到站台上去,看见轿里无人,尽赞叹道:“这水小姐,真是个神人了!”因对过公子说道:“我劝贤契息了念头罢!这女子行事,神鬼莫测,断不是个等闲人。”
过公子气得软瘫做一堆,羞得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垂着头叹气。府尊又叫取出黄包袱并皮箱,打开来看,却都是大小石块,又笑个不了。大家乱了半晌,见没兴头,便都陆续散去。
独有一个在门下常走动相好的朋友,叫做成奇,却坐着不动身。过公子因与他说道:“今日机会,亦可谓凑巧,怎又脱空?想是命里无缘。”
成奇道:“事不成,便无缘,事若成,包管你又有缘了。凡是求婚,斯斯文文要他心服,便难了。若有势有力,可以抢夺,不怕人事,便容易。公子何须嗟叹!”
过公子道:“兄不要将抢夺看轻了。就是抢夺,也要凑巧。他是个深闺女子,等闲不出来,就纵有泼天本事,也没处下手!”
成奇道:“我却想了个妙计。”
过公子道:“请教有什么妙处,可以下手?”
成奇道:“我闻得他父亲水居一,被谪边庭,久无消息。又闻得水小姐是个孝顺女儿,岂不思想望赦?公子只消假写起一张红纸报条来,说是都察院上本论赦,蒙恩赦还,复还原职。叫一二十人,假充报子,出其不意,跑进门去报喜,叫她出来讨赏。她若不出来,再说又有恩赦诏旨,要她亲接。她在欢喜头上,自然忘了情。况闻有旨,不敢不出来?等她出来,看明白了,暗暗的藏下轿子,撮上就走。她一个柔弱女子,纵说伶俐,如何拗得众人?”
过公子听说得心花都开,连声说道:“此计甚妙。”
成奇道:“此计虽妙,只怕抢到家来,将来要惹麻烦。”
过公子道:“有什么麻烦?”
成奇道:“她一个宦官人家小姐,领了许多人私自抢去,倘或抢到家,她性子极烈,有这长这短,祸便当不起。公子虽与府县是一个人,莫若还先动一张呈子,与府县说明了。先抬到县,后抬到府,要府县作主,批一笔:‘既前经聘定,准抬回结亲。’那时便万分安稳了。”
过公子听了,越加欢喜道:“如此尤妙!”
二人算计定了,便暗暗打点行事。
冰心小姐自用计脱了南庄之祸,便闭门静处,就是妇女也不容出入。水运又因苦争过公子无恶处,后面做出事来,不好意思,便也不甚走过来,冰心小姐倒也安然。只是父亲被谪,久无消息,未免愁烦。一日梳妆才罢,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嚷,许多人拥进门来,拿了一张大红条子,帖在正厅屏门上。口里乱嚷道:“老爷奉旨复任,特来报喜讨赏!”
又有几个口称:“还有恩赦诏书,请小姐开读!”
人多语乱,嘈嘈杂杂,说不分明。小姐只得自走到堂后来观看,只见那张红条子,帖在上面,堂后又看不见。众报人又乱嚷着:“快接诏开读!”
冰心小姐恐接旨迟了,只得带着两个丫鬟,走出堂来细问。脚跟还未曾站稳,报人围做一个圈盘,将冰心小姐围在中间道:“圣旨在府堂上,请小姐去听开读!”
说未说完,外面早抬进一乘轿子来,要小姐上轿。
冰心小姐看见光景,情知中计,便端端正正,立在堂中。面不改色,从从容容道:“你众人不得罗唣,听我一说:你众人不过是过公子遣来迎请我的。恐我不从,故用计来强我。此去若肯依从成亲,过公子是你主人,我便是你主母了。你们众人若是罗唣,我明日到了过家,便一一都要惩治。到那时,莫说我今日不与你们先讲明!”
原来成奇也混在众人中,忙答应道:“小姐已明见万里,但求就行,谁敢罗唣?”
冰心小姐道:“既是如此,可退开一步,好好伺候。待我换过衣服,吩咐家人看守门户,方可出门。”
众人果远开一步。冰心小姐因吩咐丫鬟去取衣服,就悄悄叫她带了一把有鞘的解手刀来,暗藏在袖里。一面更换衣服,又说道:“你们若要我与你过公子成全好事,须要听我吩咐。”
成奇道:“小姐吩咐,谁敢不听?”
冰心小姐道:“过公子这段姻缘,虽非我所愿,然他三次相求,礼虽不尽出于正,而意实殷勤,我也却他不得。但今日你们设谋诡诈,若竟突然抬我到过家,我若从之,便是草草苟合,虽死亦不肯从,盖无可从之道也。莫若先抬我到府、县,与府、县讲明。若府、县有撮合之言,便不为苟合矣。那里再抬到过家,或者还好商量。不知你们众人可知这些道理么?”
成奇听了,正合他的意思,因答应道:“众人虽不知道理,但小姐吩咐要见府、县,便先抬去见了县里太爷、府里太爷,然后再到过家,也不差甚么!”
就叫抬轿来,请小姐上轿。
冰心小姐又吩咐家人看门,只带两个丫鬟,两个小童跟随。又悄悄吩咐家人,暗暗揭了那大红条子,带到县前来,便欣然上轿去了。
众人将冰心小姐抬上肩头,满心欢喜,以为成了大功,便二三十人围成一阵,鸦飞鹊乱的往县前飞奔。又倚着过家势力乱冲来,不怕人不让。不期将到县前,忽撞见风小三到济南来游学,正游到此处。雇了一匹蹇驴骑着,后跟着小丹,踽踽凉凉,劈面走来。恰好在转弯处,不曾防备,突被众人蜂拥撞来,几乎撞倒跌下驴来。
风小三大怒,就乘势跳下驴来,将前面抬轿的当胸一把扭住,大骂道:“该死的奴才,你们又不遭丧失火,怎青天白日像强盗抢夺一般,这等乱撞,几乎将我风少爷撞跌下驴来,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