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乱降降拥拥,跑到有兴头上,忽被风小三拦住,便七嘴八舌的乱嚷。有几个说道:“你这人好大胆,这是过学士老爷家娶亲。你是什么人,敢来邀接?”
又有几个说道:“莫道你是铁酱蓬,你就是金酱蓬、玉酱蓬,拿到县中,也要打的粉碎!”
风小三听了,愈加大怒道:“既是过学士娶亲,他诗书人家,为何没有鼓乐,为何没有灯火?定然是抢劫之情,须带到县里去,问个明白!”
此时成奇也杂在众人中,看见风小三青年儒雅,像个有来历之人,便上前劝道:“偶然相撞,出于无心,事情甚小。我听老兄说话,又是别府人氏,管这闲事做什么?请放手去罢!”
风小三听了,倒也有个放手的意思。忽听得轿中哭着道:“冤屈,冤屈!望英雄救命!”
风小三听见,因复将抬轿的扯紧道:“原来果有冤屈,这是断放不得的,快抬到县里去讲!”
众人看见风小三,不肯放手,便一齐拥上来,逞蛮动粗,要推开风小三。风小三按捺不下,便放开手,东一拳,西一脚,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
众人还欲上前动手,“妖蛇乱舞!”只见风小三一甩右手臂,他的衣袖里猛然窜出三十条蟒蛇出其不意地偷袭对手,将他们缠绕束缚,并紧紧收缩着,似乎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去。
三十条蟒蛇的后半身还在风小三的衣袖内藏着,它们是被召唤出来的,所以比一般的蛇更有力气和智慧,有利于制服敌人。
成奇已惊出一身冷汗,忙拦住道:“老兄不必动手,这事弄大了,私下决开不得交,莫说老兄到县里,若不到县中,恐过府也不肯罢了。快放手让他们抬到县里去!”
风小三哪肯放手,却喜得离县衙不远,又人多,便抬的抬,撮的撮,你扭我结,一齐开到县前。
风小三见已到县前,料走不去,方放开手,走到喜架边,取出马鞭子,将鼓乱敲,敲得扑咚咚响亮,已惊动县前众衙役,都一齐跑来,将风小三围道:“你是什么人,敢来击鼓?快进去见老爷!”
原来县尊已有过家人来报,知抢得水小姐来,要他断归过公子,故特地坐在堂上等候。不期水小姐不见来,忽闻鼓响,众衙役拥进一个书生来,禀道:“擅击鼓人,带见老爷!”
那书生走到堂上,也不拜,也不跪,但将手一举道:“老先生请了!”
县尊看见,因问道:“你是什么人?因何事击鼓?”
风小三道:“学生是甚人,老先生不必问我,学生也不必说。但学生方才路见一件抢劫冤屈之事,私心窃为不平,敢击鼓求老先生判断,看此事冤也不冤?并仰观老先生公也不公。”
县尊看见风小三人物俊爽,语言凌厉,不敢轻易动声色。只问道:“你且说有什么抢劫冤屈之事?”
风小三道:“现在外面,少不得进来。”
才说未完,只见过家的一伙人,早已将冰心小姐,围拥着进来了。冰心小姐还未走到,成奇早充做过家家人,上前禀道:“这水小姐是家公子久聘定下的,因要悔赖婚姻,故家公子命众人迎请来,先见过太爷,求太爷断明,好迎请回去结亲。”
县尊道:“既经久聘,礼宜迎归结亲,何必又断?不必进来,竟迎去罢!”
成奇听了,就折回身拦住众人道:“不必进去了,太爷已断明,分咐叫迎回去结亲了。”
冰心小姐刚走到甬道中间,见有人拦阻,便大声叫起冤屈来,因急走两步,要奔上堂来分诉。旁边皂快早用板子拦住道:“老爷已吩咐出去,又进去做什么?”
冰心小姐见有人拦阻,不容上堂,又见众人推她出去,便盘膝坐在地下,放声大哭道:“为民父母,职当伸冤理屈,怎么不听一言?”
县尊还指手叫去,早急得风小三暴跳如雷,忙赶上堂来,指着县尊乱嚷道:“好胡涂官府!怎么公堂之上,只听一面之词,全不容人分诉?就是天下之官,贪贿慕势,也不至此。要是这等作为,除非天下只有一个知县方好,只怕还有府道、抚台在上!”
县尊听见风小三嚷得不成体面,便也拍案大怒道:“这是朝廷设立的公堂,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
风小三复大笑道:“这县好个大公堂!便是公侯人家,帝国钦赐的禁地,学生也曾打进去,救出人来,没人敢说我放肆!”
原来这个知县,新选山东不久,在京时,风小三打入大夬侯养闲堂这些事,都是知道的。今见风小三说话相近,因大惊,问道:“如此说来,老长兄莫非就是风都院的侄儿风小三么?”
风小三道:“老先生既知道学生贱名,要做这些不公、不法之事,也该收敛些!”
县尊见果是风小三,忙走出公位,深深施礼道:“小弟鲍梓,在京城时,闻长兄高名,如雷轰耳,但恨无缘一面。今辱下临,却又坐此委曲,得罪长兄,统容荆请。”
一面看坐,请风小三分宾主坐下,一面门子就茶。茶罢,县尊因说道:“此事始末,长兄必然尽知,非小弟敢于妄为,只缘撇不过过公子情面耳!”
风小三道:“此事学生俱是方才偶然撞见,其中始末,到实实不知,转求见教。”
县尊道:“这又奇了,小弟只道长兄此来,意有所图,不知竟是道旁之冷眼热心,一发可敬!”
因将水小姐是水侍郎之女,有个过公子闻其美,怎生要娶她;他叔叔水运,又怎生撺掇要嫁她,她又怎生换八字,移在水运女儿名下;后治酒骗她,她又怎生到门脱去;前在南庄抢劫她,她又怎生用石块抵去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喜得个风小三心窝里都跳将起来,因说道:“据老先生如此说来,这水小姐竟是个千古的奇女子了,难得,难得!莫要错过!”也顾不得县尊看着,竟抽起身来,走到甬道上,将冰心小姐一看,果然生得十分美丽。只见她:
妩媚如花,而肌肤光艳,羞灼灼之浮华;轻盈似燕,而举止安详;笑翩翩之失措眉画春山,而淡浓多态,觉春山之有愧;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怪秋水之无神。腰纤欲折,立亭亭不怕风吹;俊影难描,鹤臞臞最宜月照。发光可鉴,不假涂膏;秀色堪餐,何须腻粉。慧心悄悄,越掩越灵,望而知其为仙子中人;侠骨冷冷,愈柔愈烈,察而知其非闺阁之秀。蕙性兰心,初只疑美人颜色;珠圆玉润,久方知君子风流。
风小三看了,因暗暗惊讶,走上前一步,望着冰心小姐深深一揖道:“小姐原来是蓬莱仙子,谪降尘凡,学生肉眼凡胎,一时不识,多有得罪。但闻小姐,前面具如许才慧智巧,怎今日忽为鼠辈所卖?是所不解,窃敢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