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大夬侯有一班相厚的侯伯,有人报知此信,都赶了来探问。及见风小三扯的大夬侯狼狼狈狈,因上前解劝道:“将军请息怒,有事还求商量,莫要动粗,伤了勋爵的体面。”
风小三道:“他乃欺君的贼子,名教的罪人,死且尚有余辜,甚么勋爵!甚么体面!”
众侯伯道:“沙老先生就有甚簠簋不饬处,也须明正其罪,朝廷从无此拳足相加之法受。”
风小三道:“诸公论经亦当达权,虎穴除凶,又当别论!孤身犯难,不可尝言。”
众侯伯道:“老先生英雄作用,固不可测。且请问今日之举,是大侠报仇,还是代削不平?必有所为,请见教了,也可商量。”
风小三道:“俱非也。但奉圣上密旨拿人!”
众侯伯道:“既奉密旨,何不请出来宣读,免人疑惑?”
风小三道:“要宣读也不难,可快排下香案。”
众侯伯就分咐打点,大夬侯喘定了,又见众侯伯人多胆壮,因又说道:“列位老先生,勿要听他胡讲?他又不是有司捕役,他又不是朝廷校尉,如何得奉圣旨?他不过是韩愿私党,假称圣旨,虚装虎势,要骗出人去。但他来便来了,若无圣旨,擅闯禁地,殴打勋位,其罪不小,实是放他不得,全仗诸公助我一臂!”
又分咐家人:“快报府县,说强人白昼劫杀,若不护救,明日罪有所归!”
众侯伯见大夬侯如此说,也就信了。因对着风小三道:“大凡豪强劫夺之事,多在乡僻之地,昏黑之时,加于村富之家,便可侥幸。他乃公侯之家,又在辇毂之下,况当白昼之时,如何侥幸得来!兄此来也觉太强横了些。若果有圣旨,不妨开读;傥系谎词,定获重罪。莫若说出真情,报出真名,快快低首阶前,待我等与你消释,或者还可苟全性命。若恃强力,全凭唬吓,希图逃走,怕你身入重地,插翅难飞!”
风小三微微一笑说道:“我要去亦何难,但此时尚早,且待宣读了圣旨,拿全了人犯,再去也不迟!”
众侯伯道:“既有圣旨,何不早宣?”
风小三道:“但我只身,他党羽如此之众,倘宣了旨意,他恃强作变,岂不费力!他既报府县,且待府县来时宣读,便无意外之虞!”
众侯伯道:“这倒说得有理。”一面又着家人去催府县。
不一时,大X县知县早来了,看见这般光景,也决断不出。又不多时,顺天府推官也来了。众侯伯迎着,诉说其事。推官道:“真假一时也难辨,只看有圣旨没圣旨,便可立决。”因吩咐排香案。
不一时,堂中间焚香点烛,推官因对风小三说道:“尊兄既奉圣旨拿人,且对众宣读,以便就缚,若只这般扭结,殊非法纪!”
风小三正要对答,忽左右来报:“风御史老爷门前下马了!”
大夬侯突然听见,吃了一惊道:“他系在狱中,几时出来的?”
说还未完,只见风御史两手拜着一个黄包袱,昂昂然走上堂来,恰好香案端上,就在香案上将黄包袱展开,取出圣旨,执在手中。风小三看见,忙将大夬侯捉到香案前跪下,又叫众捕役将韩愿带在阶下俯伏,对众说道:“犯侯沙利,抗旨不出。请宣过圣旨,入内搜捉!”
风御史看见众伯侯并推官、知县,都在这里,因看着推官说道:“贤节推来得正好,请上堂来,圣上有一道严旨,烦为一宣。”
推官不敢推辞,忙走到堂上接了。风御史随走到香案,与大夬侯一同跪下。推官因朗宣圣旨道:
据御史风英所奏,大夬侯沙利抢劫被害韩愿,并韩愿妻女,既系实有其人,刑臣何缉获不到?既着风英自捉,不论禁地,听其搜缉。如若捉获,着刑部严审回奏。限三日无获,即系欺君,从重论罪。钦此!
推官读完了圣旨,风御史谢过恩,忙立起身,欲与众侯伯相见。不欺众侯伯听见宣读圣旨,知道大夬侯事已败露,竟走一个干净。许多家人也都渐渐躲了,惟推官、知县过来参见。大夬侯到此田地,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向风御史深深作揖道:“学生有罪,万望老先生周旋!”
风御史道:“学生原不深求,只要辨明不是欺君便了。今韩愿既已在此,又供出他妻女在内,料难再匿,莫若叫出来,免得人搜。”
大夬侯道:“韩愿系其自来,妻女实不在此。”
风御史道:“老先生既说不在此,学生怎敢执言在此,只得遵旨一搜,便见明白。”就吩咐风小三带众捕役,押韩愿入内去搜,大夬侯要拦阻,那里拦阻得住。
原来此厅系是宅房,并无家眷在内。众人走到内厅,早闻得隐隐哭声,韩愿因大声叫道:“我儿不消哭了,如今已有圣旨拿人,得见明白了,快快出来!”
只见厅旁厢房内,韩愿的妻子屈氏听见了,早接应道:“我在此,快先来救我!”
众人赶到门前,门都是锁的。风小三又是一锤,将门打开,屈氏方蓬着头走出来,竟往里走,口里哭着道:“只怕我儿威逼死了!”
韩愿道:“不曾死,方才还哭哩!”
屈氏奔到楼内阁上,只见女儿听得父亲在外吆喝,急要下楼出来,却被三四个丫鬟、仆妇拦住不放,屈氏忙叫道:“奉圣旨拿人,谁敢拦阻!”
丫鬟、仆妇方才放松。屈氏看见房中锦绣珠玉堆满,都推开一边,单拿了一个素包头,替女儿包在头上,遮了散发与半面,扶了下来,恰好韩愿接着,同风小三并众捕役,一同领了下来。到了前堂,韩愿就带妻女跪在风御史面前,拜谢不已道:“生员并妻女三条性命,皆赖大宗师保全,真是万代阴功!”
风御史道:“你不消谢我,这是朝廷的圣恩,然事在刑部勋臣,本院尚不知如何。”
因对着大兴知县说道:“他三人系特旨钦犯,今虽有捕役解送,但恐犹有疏虞,烦贤大尹押到刑部,交付明白,庶无他变。”
知县领命,于是令众捕役将韩愿并妻女三人带去。铁御史然后指着大夬侯对推官说道:“沙老先生乃勋爵贵臣,不敢轻亵,敢烦贤节推相陪,送至法司。本院原系缧臣,自当还狱待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