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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下午客人走了之后,因为感觉挺累的就没有再去图书室,而是来到三零三号包厢。这个包厢是酒店三个可以看见商业街广场的其中一个,因此也是人们常来休息的佳选。奇怪的是今天这里只有我一人。

包厢非常大,里头只有一张桌子,桌子的最低标配人数是二十一人,所以低于这个数,包厢是不会被订出去的。在桌子东则,也就是入门处,这里有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上头很工整的摆了一张长沙发与两张短沙发,它们的中间是一张颇上档次的实木茶几。我在茶几上打量了一眼,就绕开它来到长沙发上坐下。外面的光线非常刺眼,于是站起身将窗帘全部拉上,然后再回来,但这次是直接的躺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样睡了有多久,在朦胧中听到从桌子那边传来一点声音,我略睁开眼,发现一名服务员蹲在桌面上。那背影非常陌生,因此猜不出那人是谁。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定睛去看时,才发现是几天前在店酒七周年庆祝活动上跳过现代舞的那个女孩子,可惜的是我忘记她名字了。

“你怎么会在这?”我晃了晃脑袋后说。

“我怎么不能在这?”她没看我,戴着手套的手非常用力地擦拭着玻璃转盘。

“据我所知,你并非我们店的,而且今天这里的负责人是张小琴。”

“她下午去二楼了,这里暂时由我负责。”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这话让我有点不爽快,虽然她说的很对,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能平衡,“这么说来你是这里的重要人物,是储备店长?”

她扭过头,不屑的看我一眼,“跟你一样。”

我思考了片刻,“既然跟我一样,为什么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

“这个得去问你们店长,为什么她不告诉你。”

“那还是算了,”我笑了一下。

“我听说这个包厢是不准员工休息的,怎么你会在这里?”她又扭头看我一眼。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听过?”我疑惑的望着她。

“你不知道?不是说所有贵宾厢不能给员工休息,难道这里不是?”

“当然是,只是从未听说不能给员工休息,这是谁规定的?”

“好吧,看来你们店长的确对你们很好。”

“那是当然!”我站起身,想走到她旁边看看,可我走到她身后所见的第一幅画面,却是她黑黑的屁沟。我当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老实说这是我头一次见过这么黑的屁沟。“我猜想你们那边管得非常严吧。”

“废话,与我们那里相比,你们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哦,是这样呀,我听别人说你是来这里接替徐大姐的。”

她停下了手,一脸疑惑的看着我,“谁说的?怎么会有这样搞笑的传言。”

“很多人都在说,具体是谁就很难讲了。”

“你们这里人怎么都这样,调到你们这里来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光我们酒店就有三人,还有宝安那边的两个。”

“你说是有五人调来我们酒店?”

“不止,这只是服务员,还有后厨的。”

“天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早会都没提起过,难不成我们楼层经理也不知道。”

“应该不是,可能是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就忽略了。”她接着擦玻璃转盘。

“这还不算大事,我们酒店总共员人才多少人,这次一下子调来这么多人,可见公司上层是要有大动作了。”

她没有理我,一脸认真的看着转盘。

我绕着桌子转了半圈,目光一直在她跟前的水盆上,“听你的口音像本地人。”

“怎么会啦,要是本地人还会来这里打工。”

“那你是广西的?”

“不是。”

“广东的?”

“你是在查户口吗?问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随便问问,无聊嘛。”

“你无聊,我可一点也不无聊,别打扰我了,拜托呢。”她将手甩了甩。

“这样呀,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哪的,我就走开,保证不会再来打扰你。”

“哦,那你猜对了。”她很随意的说。

“猜对了什么?难道你真是广西的。”

“广东呀,神经!”这句话她是用粤语说的。

“我说呢,难怪广东话讲得这么标准,”这句我也是用粤语说的。

(接下来的对话皆为粤语!)

她好像对我的话起了兴趣,“难道你也是广东的。”

“是呀,广东惠州的,你呢?小妹。”

“连州的。”

“好远啊,都快到湖南了。”

“还不到,还有一百多公里。”

“不算远了,走个一天一夜就到了。”

“你走过?”

“没走过。”

“没走过知道那么清楚?”她带趣地笑着,“还以为你走过呢。”

“现在没那个兴趣,要是有人愿意陪我一起走,我倒是可以试试。”

“找你女朋友喽,看她愿不愿意陪你。”

“还没有呀,所以还是不要走了为好。”我说着往沙发走去。

她没接我的话,而是站起身,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要不要我帮一下你,”我坐下一半的身体又站了起来。

“不用,我可以搞定。”

“怎么拼,是不是你们广东的女孩都这样。”

“不知道,在我的朋友里多半都是的。”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勤快人,所以周围聚拢的也必是这样的朋友。”

“你想多了,只是因为都很穷,那些有钱的我们也玩不起,所以只能跟努力打工的走到一块了。”

“好吧。”我感觉与她聊天挺无趣的,虽说她长得挺甜美的,但却没多少吸引人的地方,如果只是看了一眼人家的屁沟,就起了喜欢之念,那纯属胡扯,这样的喜欢我是不会去考虑的。因此只好站起身,对她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下午的工作非常忙,下班之后郭树青来了我们的宿舍。他对我们说他女朋友的老乡快回来了,所以这次回来是想看看自己的床还能不能睡觉。我们都说他担心得太多,并且告诉他,他离开这一个多月来,我们都没有碰过他的床。他故作矜持的板着一张脸,然后很深沉的说请我们出去吃饭。我跟阿海面面相觑,要知道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主动请我们吃饭。虽然感到很意外很兴奋,但一向谨慎的我还是觉得可疑,只是看见阿海激动的样子,也只好将自己的可疑放进肚子里。

出来之后,我们在街上走了一会,然后去了北边的闹市。我当时想着他八成是请我们在那种大铁棚下的摊子上吃的,谁料他领着我们走过大铁棚,来到河边的一家颇有档次的排档。说真的,那家排档比我跟阿海去过的任何一家排档都要让你看着舒服,具体的原因解释不好,大概只是因为整体上看着比较干净。

说真的,郭树青带我们进去时,我曾拉过他,提醒他说这里头应该很贵。他却冷笑了一下,就推开门进去了。我跟阿海又面面相觑着,随后也跟了进去。

点菜的时候,郭树青显出了他的本性。他压根就没给我们看菜单,而他点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出于礼貌,我们也没问。不过他很快抱来一箱冰过的啤酒后,我相信他点的菜品一定很丰富。结果证明我想多了!老实说,我都不想详细说出他点的菜品,总之只能用两字来形容——寒酸!而且是极度寒酸。我跟阿海在一起,就算是吃地摊也不只点这么些菜,而且我敢保证,这点菜就算他一个人吃都会不够。为此菜上全之后没多久,阿海就叫来服务员,郭树青问他干什么,他说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接下来点的菜我们出钱。可郭树青制止了他,他说吃不完浪费,钱挣不容易。但阿海就是不同意,没办法,最后郭树青只好让服务员又多加了几个菜,随之声明不用我们掏一分钱。

那晚虽说他加了几个菜,但总体上来说,吃是不尽兴的,能尽兴的也只能是喝。毕竟也算是老朋友了,这么长时间没聚在一起,这番一聚,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当然,那也不过是酒精的作用,如果换作清醒时,我是万万不会对他说那么多话,而且就算在醉意浓烈之时,我也觉得有些话都让我自己感到恶心。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纵然感到恶心,却还是会不加掩饰的说出来,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好像是在慷慨陈词似的。阿海也跟我一样,但他比我老练得多。他在说那些恶心话时,就像个没喝酒的人似的,每一句说得非常清楚,说的非常在理,甚至还透出一些智慧。如果我没有喝醉,对他的话,我一定会面露笑意,而现在,我却拍手称赞,像个狂热的宗教分子。

再来看看郭树青本人,他脸上的矜持已经荡然无存,像过去我刚认识他一样,鬼话连篇,甚至他还杨言,只要他愿意,这家排档那名给我们上菜的女服务员他能在三天内泡到手。他在说这么话时,我看了一眼吧台的方向,但我没有看见那名服务员,只有一名中年妇女在认真的盯着电视。其他的客人仿佛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们听不到,我们说了什么,他们压根没在意过。也许在那些为我们服务的人那里,我们的存在更像是一副没有任何内容的涂鸦,就算她们偶尔的觉得有趣,那也只是发现涂鸦的颜色里刚好有那么几种是她们喜欢的,但并不理解整个的意思。

酒差不多快喝到尾声时,郭树青终于道明他请我们的用意。原来她女朋友怀孕了,想打掉孩子又没有钱,请我们吃饭,只是想让我们借点钱给他。老实说他的方法是好的,向人借钱的方法是好的,但他请错了人。他应该很了解我们,就是那种身无分文之人,所以不管他付出再多,人情做的再好,我们也拿不出钱来。不过这可不是他唯一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他想通过我们在酒店的关系借到钱。这一点我不得不说他很明智!他这个人在酒店的形象一向不好,可以说除了我跟阿海,基本上没有人能真的相信他。而在这一点上,阿海要比他稍微好一些,而我要比阿海好。所以他想通过我们去跟酒店的人借钱,看来是他这一年来做过最聪明的决定。

不过在当时我们并不看好这些,因为要是她们听说是帮郭树青借钱的,成功的机率会很少,因此他提议不要说是帮他借的,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有事情才借的。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一想到要去欺骗别人,我还是有点不忍心,但话又说回来,这钱又不是不还,而且对于郭树青来说,这个忙的重要性要远胜过情感上的不安。

在这样商量妥当之后,我们接着往下喝,一直到夤夜十一点多才回去。

两天后的早上,我们将借来的钱交给了郭树青,他拿到钱的那一刻,不住的对我们道着谢谢。然后将钱塞进口袋里,便去找徐大姐请假去了。

对于郭树青来说,这一天是值得好好高兴的一天,但对我跟阿海来说却未必。因为他离开之后的早会上,我们楼层经理宣布今天要重新安排工作区,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不再与阿海同一个楼层。我非常不想看到这个结果,那样我的工作会失去很多的乐趣。所以在经理公布分配表时,我一直怀着忐忑之心在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最后的结果很让人希望,我被分配到了三楼一区,而阿海跟郭树青都被调到了一楼大厅——这是我们酒店最轻松的地方,但也是最不自由的地方,因为不管你做什么,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而相比于他们,我所在的三楼几乎全是贵宾厢,工作的复杂性比一楼翻了好几倍。我不知道上层领导为何做这样的安排,因为据我所知,很少会有男服务员去三楼,那里只适合非常细心的女生。这样想来,大概是领导方有意培养我什么的,否则她们没必要让我去接这种重活。

分配结果在早会结束后就生效了,所以与阿海道别之后,我就由员工通道往三楼走来。

三楼一区有四个包厢,四名服务员,但她们没有固定的包厢,每天换着来。而今天我是刚上任,所以这层的经理没有给我包厢看,而是让我跟着几名老员工学习,这当中就有那天那个广东妹。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以后有什么问题请教你,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我拿着干净的红酒杯往桌面上摆开。

“叫我小叶好呢。”她拿起酒杯,对着灯光察看是否有指纹与洇渍什么的。

“这样恐怕不太好,毕竟我是新来的,你怎么样也算我的师傅,还是说说大名,这样我也好少犯些不必要的错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工作牌,随手丢到我跟前,“自已看。”

“你们那边还有这种东西,”说着我拿起牌子看了起来,“叶雯丽,挺好听的名字。”

“那你呢,以后怎么称呼你?”她又举起一只杯子。

“我的名字简单,我姓苏,名小斌,文武斌的斌。”

“不用说的那么清楚,搞得我像个文盲似的。”

“没有啦,这样说只是想体现我的名字简单而已。”

“本来是简单的,被你这样一说还能简单不。”

“哦,那倒也是,要不你就叫我小苏吧。”

“随便喽,反正不会叫你多余的。”

“你要是喜欢这样叫,我也没意见。”杯子全部摆满,我绕到餐具柜后面,蹲下身体拿出放有白酒杯的托盘。

“现在就摆这个了吗?”她看着我问。

“难道还有别的?”我站在柜子边上。

“啤酒杯呢,这个难道不是先摆的?”她双手撑在桌面上。

“好像没有先后吧,哪个先摆不都一样。”

“不行的,在我们那,一定要啤酒杯弄好之后才可以摆白酒杯,顺序不能乱。”

“那好吧,既然你是主,只能客随主便。”

“我不是主,来这里吃饭的客人才是主,这一点一定要记住。”

“我说……”我有点无奈地望着她,“怎么发现你这个人有点刻板。”

“不是刻板,是必需得这样,懂吗?”

“不懂。”

“以后慢慢会懂的。”

……

第一天与她一起处事之后,我深信自己过去的服务方式与态度就像是在打哈哈,虽说并不会让客人感到不满,但谁遇到她之后都不会再想让我去服务了。而且就我自己看来,我若是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没有得到她这样体贴的服务,我会觉得自己的发费是不值得的。

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并不仅仅只是因她而了解到自己过去服务的诸多的缺点,而是我发现在她总是看上去过分严谨的表面下,有一颗非常善解人意的心。这颗心能化解所有的固执、偏见、自卑与不安,虽然包裹它的外表在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过分理智,甚至还有点冷落,可当你去用心触摸它时,所有冷落都显得那么有情有理。以至于她会使你相信,非这样做才会让事情显出它的正确性。

那天客人走完之后她让我早点回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头三天来这里工作的人都可以在九点钟回去。我没同意她这样做,我告诉她我不是第一天在这里上班,我是这里的老员工,所以最后我留下来陪她做完所有收尾工作。

回去之时,我们没有如大家意料的那样会在路上聊一会,而是一出酒店大门,道了别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不过在回到宿舍之后,我发现自己非常神奇的总是会想到她,总会想到她认真工作的样子,想到她总是在客人面前露出的那种永恒的笑容。我太被这种笑容所迷惑了,甚至说是沉醉都不为过,我真的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笑容,你完全看不出那有什么是为了应付工作而去刻意的痕迹。一点都没有,自然到没有一丁点瑕疵。

那天晚上我就那样躺在床上回想着她的一切,像回想着一个已经认识很久的人似的,尽管身体已经很疲惫,回想却使我亢奋。但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因之而幻想点什么,我发现除了亢奋,我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我想阿海已经瞧出了我的不正常,因为他有好几次的问话我都没有回答,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他了解我的,我就是这么个时常犯点傻的家伙。

————————

这天上午我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我解释不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写信,仔细算算,我已经出来四个余月。也许我早该写这封信了,之前也有过那种想法,但就是提不起笔,总觉得自己没有写这封信的底气。那么今天这底气就有了?恐怕未必见得!但选择今天写,必有今天写的理由,至少我有了这个兴趣,也更相信我能写出自己想说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今天轮到我休息,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在写信,更不希望自己在认真构思之时受到别人的打扰,那样会让我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糟糕。

不过马上行动时,才发现我既没笔也没有信纸,甚至连张写字的桌子也没有。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我环顾着房间笑了一下,就匆匆往楼下跑去。不到五分钟,纸和笔就都有了。桌子的话实在有点难办,但我买了一块写字板,虽说没有桌子那么方便,至少不会将信纸捅破。

那天的天气非常不错,在开始动笔之前我望了一眼窗外;对面大楼非常安静,在这个时候一向如此。若是将对面的大楼换成一片树林,我想我的灵感一定会来得更快更猛。不过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在我身上出现过,最近一次写信也已经是四年前。那次我写了很多信,都是写给我的初中同学。不太清楚为什么给他们写这么多,时间太久,只能记得当时写过很多,写了好长时间。那时对于灵感这种东西,感觉就像尿很急时,非常爽快地将其排泄出去。好吧,闲话就不多说了,来看看我到底写了些什么:

亲爱的母亲:

您好!我相信我做的事情无伦如何都逃不出不肖的范围,也许做为一个成熟的人,是不该解释什么的,但我不能。如果你知道我当时的心境,一点会体谅我的。我想过留下来,做一个顺从的好孩子,可我想这样做时,我发现自己的灵魂在被人无情的撕扯,而是我越是强力去控制自己,便会发现自己的人格在慢慢分裂!我会问自己,这还是我吗?我不想做一个表面与内心不一的人,这样的我太可怕了!有时独自想想,都会觉得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这些话我原想对父亲与大哥讲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们时,我想讲的这些话会显得那么可笑!我更弄不懂到底是这些话可笑?还是我自己可笑?亦或者是他们可笑?我弄不懂,一点都弄不懂。所以我没办法对他们讲出心里话,而且,我也非常相信他们并不怎么愿意听。这可能是我的偏见,但在那时,我没办法不这样去想。

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在一家酒店里工作,是名普通的服务员。这里的人对我也不错,像在大哥工厂里一样,她们也已经把我当成了好朋友。

酒店的工作非常轻松,空闲的时间也有不少,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妈,告诉您,我现在已经开始自学了。当然,准确的说是我开始喜欢看书了,这得归功于我们酒店的经理,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大姐。是她经常提醒我们要多读书,而且为了帮助我们,她在酒店里建了一个小型图书室,我现在看的书都是来自这里。我打算以后学点专门的知识,光看书可以提高个人素质、开阔思想与视野,但对挣钱好像没太大帮助。我是这样想的,先看着书,以后有机会去学门技术,或者像我这种人有时间学又能挣钱的专业。现在我在心里预选了几个专业,它们分别是律师、会计、软件编程、汽车修理、数控与厨师。前面几个好像都有点难度,只有后面这个厨师没什么难度。因为我们酒店有内部上升的通道,只要肯努力,酒店就会把我调到后厨去工作,那样一般不出一年,我就可以当上厨师了。

可是妈,我不太想当厨师,后厨那地方夏天太热,我觉得自己会适应不了,而且每天拿着个锅在那里晃来晃去,实在没什么意思,虽然还没做,但总觉得没什么施展的空间。所以思来想去,我想去学会计。

我把这个想法对我们的经理讲过了,她很支持我这样做,她还告诉我,过几天她就卖一批会计书回来。看看吧,她可是个多么好心的大姐。可别以为她只是对我一个这么好,她对酒店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给您举个例子:

有一次我们这里一位大姐生病了,这位大姐的丈夫又在外地出差,她拖着病弱的身体照顾两个女儿。我们经理知道后,每天一大早就买好东西往这位大姐家里跑,帮着她将一天的饭食都做后,还把她家里搞得干干净净。

好呢,想说的就这么多了,反正您现在知道我过得不错,还能有一位这么好的领导罩着,所以请你务必不要担心。我现在还不能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你,还有事情使我不能说,到了该说之时,我一定会告诉你,所以请您务必体谅,我亲爱的老妈!

您正在慢慢长大的儿子苏小斌

从这封信里可以看出,当时我的文笔是有多差劲,简直跟小学生写作文没什么区别。不过你们可别小看这些文字,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将其写出来的。而你们看到的这些内容,是在换了无数张信纸之后的结果,说真的,我差点将一整沓信纸全部用完。

写好之后,我将其细心折好,放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信封里。在信封的正面,如信里说的那样,我没有写我的地址,只是在寄信人地址那一栏写上:地址内详。但收信人地址我写的却是大哥的地址。为什么不直接写母亲工厂的地址?是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出走,母亲一定会辞去工作。就算父亲不提这个要求,她自己也会回来的,她不可能在自己的小儿子失踪之后,还能在工厂里静心的工作。如果我猜测有错,母亲没有辞工回来,那么父亲在收到这封信之后,也一定会拿去给母亲看,而她看完之后,也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个地址只能写大哥的,那样母亲才有不可抗拒的理由回到大哥的工厂。我相信这是我们全家人都想看到的结果。

从邮局出来之后,我有了一种仿佛来到新世界的快感,我展开双臂,不是去感受飞翔,而是在与过去道别。也许在我寄出信的那一刻,我的心灵便获得了一次极需的解救,只是当时还感觉不到,就像利刀划过身体的速度太多,人是不会马上感觉到痛的。我就是这种情况,更重要的是,那种极需被解救的东西却是我一直没察觉出来的,而首次知道它的存在,却是在我无意中将其清除之时。这种享受来得太快,所以才会让我感觉来到一个新的世界。

步下邮局的台阶后,我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在路上游走了一会,然后往酒店走去。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去酒店干什么,仿佛出于一种习惯,觉得这个时候往那里去是出于我的本能与直觉。

上午酒店的生意一般不太好,我具体指的是三楼贵宾包厢,一楼大厅永远都是黑鸦鸦的一片,翻台的频率就像随手捡起地上的垃圾一样快。我没有从一楼正门进去,而是走的员工通道。上来之后,便往我平时负责的包厢走去。现在,这里是黑漆漆的一片,安静得宛如走进了自己的内心。

我将门轻轻关好,然后躺在长沙上,眼睛盯着天发板。我不知道这样望着它已经有多少次,大概每天都会重复这样的举动,我觉得那时每天这样做变成了我生活的必需,是一种不能被改变的仪式。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非常喜欢这种仪式,它会让我放开许多因生活过分的空白而导致的彷徨。也许以前我很少会感受到这些,而现在它们像山体滑坡似地朝我涌来,让我痛苦自己的人生仿佛失去了意义。

每次这样望着它时,我总会慢慢睡下去,这次也不例外。不同的是,这次我做了梦,大概就在睡下后不久:我梦见一片枣树林,有点像外婆村里的那片,但比那更宽广,也更阴森吓人。我看见自己走进一条被树拱遮住阳光的小路,搞不懂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当我看见自己时,我已经走了很远,而周围再也没有别人。但不一会,我发现一位老人家出现在我身旁,她看上去像我的外婆,可我看不见的她的样子。当我打算去看清她时,她却先我而行,然后黑风大起,她在空中盘旋着朝我飞扑过来。这下我终于看清她的样子,仿佛一张老树皮被人刻意扭曲。我只能这样形容她,因为我并没有看见她的五官,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五官,她就是一张老树皮。而这张老树皮却惊人的诡异,她朝我扑来之后,立即化成一道黑烟。虽然近在咫尺,但那黑烟并没有贴着我的身体,而是绕开我,飞到上空去了。我没有看见自己害怕了,而是接着往前走。

你们大概不会想到,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前面展现出来的景色与后面的一模一样。而在这时我看见自己感到了害怕,因为我停下来,回顾着过往,突然,那位老人家又一次出现。她这次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一个熟悉的地方。我没有拒绝,而是跟着她往前走。在与她并行时,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这种亲切只有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时才会产生。于是我看见自己的内心被感动着,如果当时是在现实中,我一定会流下眼泪,只是现在,我只有感动,无尽的感动。不知道我们这样走了多久,小路的前方越来越宽阔,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而正在此时,那位老人家却又一次消失,不过很快,她出现在我的身后,拉着我的手要往回去。在我因恐惧而反抗时,那一双手衍生出无数双手。它们撕扯着我的衣服,我的内体,我看见自己的内脏在它们中间跳动,像快要因退水过久而死去的鱼……这时,我惊慌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摸一下额头,已经是大汗淋漓。

“你是不是做噩梦呢?”

我着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叶雯丽坐在服务台后面。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朝她靠近。

“来了一会了,对呢,你今天不是休息嘛,怎么跑这里来了,外面难道不更好玩?”

“不知道,就是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了,也没想过非要来这里的。”我倚在服务台上。

“哦,那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突然喊了一声。”她双手抱胸。

“我喊了吗?记得好像没喊呀!”

“还没喊,就差吼了,你要是在大声一点,我包厢里的客人都会被你吓走。”

“有这么严重嘛,”我笑着自言自语,“对了,昨天你几点钟走的?”我抬头望着她。

“快凌晨了。”

“好晚啊,回去后,你表姐不会抱怨吗?”

“不会,她一般也睡得晚,昨天回去时,她还坐在床上看电视。”

“天啦,真是个夜猫子。”

她微微笑着,“你呢,一般什么点睡?”

“十一点左右。”

“这么早,上次你不是说你跟阿海他们住一块,怎么他们也睡得很早。”

“也差不多,再晚也不会比你们晚吧。”

“不对呀,我听说男孩子一般都比我们睡得晚,难道你们不是男的。”

“胡说什么呢,要不脱下裤子给你检查一下。”

“流氓。”

“你自己说的,怎么现在反倒说我是流氓,也真是没谁了。”

她不屑地扭了下头,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别在这里呆太久,被人看见了不好,毕竟没上班是不允许来包厢的。”

“管他呢,你不跟别人说,还会有谁知道。”

她刚想跟我说话,却听到有客人在喊,她立即起身,快速从后门跑了出去。

我没有如她提醒的那样离开包厢,而是回到沙发上,继续望着那些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天花板。我没有选择回去,是因为我知道她待会还会再来,与其回去一个人在宿舍里发呆,还不如留在这里与她说说话,我相信她也一定希望有个人在她偶尔闲暇之时陪着自己打发时间。

果然,没出十分钟,她又回来了。

这次我们也没聊什么有趣的有意义的话,像平日里交谈一样,平淡之极。

也许说到这里,你们一定会说,接下来该开始我们的恋情了吧。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呢!我们之间并没有产生那种暧昧之情,我发现我跟她在一起,像跟阿海他们在一起没太大的差别。我不敢保证自己没有动过那种想法,可每次都觉得我跟她更像哥们,在面对她时,我没那种明显的占有欲。说得露骨一点,她此刻将衣服脱光了,我也没那种想干她的冲动。

这听上去似乎有些奇怪,我虽然解释不好为什么会这样,可我不得不说,我很喜欢以这种方式与她相处,这让我相信我们会永远这样处下去。而且这样做,她会更加的信任我。当然,这只是我主观的看法,她对我有没有那种想法,我可不知道。不过我也不会去胡思乱想,对待感情这东西,随遇而安才更占上峰。

然而有一件事情我却没有办法否认,有的时候,我还会不自觉的同情她,而这种同情与对其他同事的同情又不一样。在对她的同情里,我能明显的感受到一些沉重的痛苦,仿佛被伤害的人是我。而对其他同事的,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愤怒,没有多少的痛苦。这些我都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毕竟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所以只当是个秘密那样的装在脑子里。我那时觉得这可能只是一时兴起的,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走得比较亲密,而相识的时间又太短,等过一段时间,等时间久一点,这种感觉就不会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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