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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大概是在郭树青回来后的第七天,而距端午节也仅有四天。那天晚上我们都下班的很早,一从酒店出来,阿海就拉着我们去了夜市。当时我跟郭树青都认为他只是跟平时一样只是想请我们喝点酒,所以什么也没想就随他去了。老实说,那天晚上我们也喝得很尽兴,在我看来,但凡他请客的,我是没有不尽兴的。

一般情况下,在夜市喝完,我就该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觉。而今天却没有,回去时,在路边一家便利店,阿海又买了两瓶劣质的白酒,然后又在一家卤肉店里买了些猪头肉。虽说当时已经醉得不轻,我也极力劝了他,可他看上去非常清醒的拒绝了我,他那拒绝我的样子,直到今天我也记得一清二楚:那时他手里提着白酒,脸色非常严厉,很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我那时一点也不能从这副模样里猜出点什么,我想就算我是清醒的,也未必能瞧出些什么。郭树青那时显得异常的安静,独自蹲在墙角下,像昨天刚跟他女朋友分手了似的,看着就很让人不爽。我没有去理他,等阿海付完钱,我就提着猪头肉走了。

回到宿舍,所有人又都换了一副模样。我不再像刚才那样提醒阿海我们不能再喝下去了,而阿海严厉的表情也荡然无存,那种带着点野蛮的笑又再一次占据他的脸庞,至于郭树青,他又开始油嘴滑舌,把这天底下最好听的话都说了个遍,弄得我只好无话可说。就这样,我们喝到了凌晨两点。当然,我不敢确是不是这个点,可能还要更晚,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躺下去,而我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

次日我起得很早,这倒不是我睡够了,而是头痛口渴得难受才醒来的。一睁开眼,屋子里浓烈的酒臭味使我差点吐出来,我也只好捂住鼻子,踉跄着扑出屋外。

在往大洗浴室走时,听到对面的楼下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声间有些聒噪。当时没太在意,回来后随意往楼下瞟了一眼,发现人群围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人,我那多少有些萎靡的神经一下子绷得极紧。我紧贴着护栏往对面的楼梯口走来。当我下到三楼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梦里,当我来到楼下,推开人群,这个梦像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地砸在我头上,使我一时间举足失措。虽然在三楼时我已经看见了他,但如此近的注视他那副死去的惨状,我内心的触痛被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当时真想大吼出来,可我发现内心的悲痛与惊恐这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像一双大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推开人群,冲到院外,然后跪在墙角下狂吐与痛哭。

没数过那天在这里跪了有多久,从我的眼角里过去一批又有一批人,他们有医生,有警察,也有本区治安人员,最后是我们酒店的负责人。虽然我是用眼角去看的,但他们所有人的样子我都看得很清楚,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人发现了我,包括我一直敬爱的徐大姐,要知道,我离那扇大门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这让我差点误以为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也许只要再过一会,只要胡乱地喊一声,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幸的是,这次没有如我的愿,当我想要克制自己时,阿海那被血液染红的脑浆就会像个恶魔似的出现在我眼前。还有他多少有些迷醉的眼睛,这让我想到他是带着笑去死的,是被什么迷人的恶鬼勾去了魂魄。一想到这,我就会不寒而栗。

已经不可能再安心的工作了,从这里离开后,我来到最近的一条小河边。在这里的公园的石椅上坐着,目光死死的注视着对岸正在慢慢建起的大楼。

小河的水是黑色的,好像这里所有河的河水都是黑色的,而且总是泛出一股恶臭味,仿佛在那黑色的水底下,埋有许多正在腐烂的尸体。好吧,不能提到尸体,一提起这东西,我就会想到阿海被血液染红的脑浆,那东西实在太吓人呢。如果仅仅只是吓人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一想起那东西,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好像有许多的小虫子在我的骨头里钻来钻去,让我害怕自己很快就要被它们吃掉。最终我也只好一脸痛苦从那地方离开,要注意,不是走着离开的,而是飞奔,像精神失常的疯子。

让我想想那天我是怎么度过的。从河边公园离开之后,我去的下一个地方已经不记得了,而再下一个地方……等等,这期间去过几个地方都不记得了,所以还是说说印象最深刻的那个吧。那大概是下午的三点,那时我身处在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公园里,坐在某个角落的草地上,周围没有其他人,但却一点也不安静。这个地方我之前也来过,我知道旁边那堵墙后是一家大型的五金厂。我就是想找到这么个地方,周围没有人,因为我不想看见任何人,而环境却很吵,因为我不想觉得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太渴望独处,却又极度害怕孤独,这是一种多么矛盾的心理。而当时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说让我看见有人在这里,我又会像之前说的那样,疯了似的冲出去。如果这里没有人,却又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会痛苦的扑到在地,用力的扯掉地上的青草。若是我不这样做,我的心脏会产生剧烈的疼痛,这疼痛能要去我的小命。

是的,就是这里我度过了一天剩下的时间,直到晚上七点,我才离开。

老实说,我越来越发现自己是个怪人,早上离开时我像疯了一样,而现在回去,我却显出难得的冷静。就好像那个方是个超级疗养院,只需静静呆一会,所有的心理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所以现在你们才会看到,我步上楼梯时,像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的严肃,甚至我都没有朝那个地方看上一眼。

可一进入宿舍,我就止不住流下泪来。不过在我还没来得及发泄自己的悲伤时,郭树青却突然走到我的跟前,一脸憔悴的坐在我旁边。

原本这天他也没去上班,不同的是他是跟徐大姐请过假的,出于朋友情谊,在给自己请假的同时,也替我请了假。我当时真该好好感谢他,可那种话实在说不出来,面对他时,我感到的只有恐慌。

他完全没察觉出我内心的不安,还以为我只是失去了一位好朋友而难过,所以他停顿了一会后告知了我阿海出事的真实原因。他说这是警察告诉他们的,警察说他是去对面大楼偷东西,在往回赶的时候,错把三楼当一楼了,才会翻过栏杆,从上面摔下去的。他还说警察在阿海的口袋里找到了对面某住户丢失的三千元钱与一块普通的机械手表。

听到这个结果的,我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仅为不到四千块钱,就将自己的命给丢了,这也太儿戏了!可细想一下却又没那么简单。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在夜市时,阿海提到了他的亲人,说他们都不信任他。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我多少还是看出来一点他想回家了。所以我冷静的分析了一下,他去偷钱,大概只是想回去吧。在当时,三四千元钱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工人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少的数目,要知道那时深圳的最低工次只有五百元一月。这些钱差不多可以抵上一年的努力。因此一想到这,我的心就酸楚得不行,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当时没怎么注意郭树青的表情,当我稍微平静一些后,我看见他的脸非常麻木,仿佛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真有点令人费解,不管怎么样,就算不是出于朋友,出于普通的同事,他也多少会难过一点。可你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难过的。其实像他这类人,难过了一般很少表现在脸上,那样很丢人,而且表现在脸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所以悲伤还是自己知道就行。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敢苟同,我还是觉得,一个人难过了就该表达出来,装在心里终究不是个事,而且常话说的好,心事憋得久了,迟早会憋出病来的,而这病首当是“麻木!”

“你打算这么办?小斌,”他看着我,微弱的灯光让他的脸看着像上个世纪的面孔。

“什么打算这么办?”我不解的瞅了他一眼。

“我不想在这里干了,没心思了。”他像正在泄气似地身体往下塌了一下。

“为什么,你找到什么更好的工作了?”

“还没有,就是不想干了。”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是不是因为阿海,因为他死了?”

“也不全是,他活着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在这里工作是没出息的,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所以早走晚走都是走。”

“你说的很对,可也不能这么鲁莽,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她考虑,你们这样出去了,吃什么?住哪里?难不成你要带她睡公园长椅,那是不是也太失败呢!”

“她不离开,只我一个人。”

“你是想甩了她?”我认真的看着他。

“谈不上甩不甩,只是暂时的离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双手拍一下大腿,“好吧,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以后你会明白的。”说着他便往外走去。

“你可不能这样做,”我望着他的背影,“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

他回过去看着我笑笑,“你太幼稚呢!”随之就走了。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而且从那以后较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见过他,酒店领导也没有收到他的辞工申请,他就那样突然从这个世界蒸发掉了。但我并没有为失去他这位朋友而难过什么,就是每次回来之后,总会被一种空虚感占据着,仿佛一回到这里,整个内心都被人掏空了。我太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很多次都想换一个房间;可每次想去找领导提这个申请时,我又会很无奈地放弃,就像这样是非要不可。

好呢,就不要再说他们了,来说说我接下来的日子。就从阿海死去后第五天说起来,为什么会是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发生了一件是我自己也没办法解释的事情。

故事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跟叶雯丽共同负责一个包厢,在中间闲暇时,我们来到隔壁包厢休息。还是跟过去一样,我们没敢开灯,怕被人看见,实际上外面照进来的灯光已经足够亮。

每次这样与她坐在一起,我多半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要么就是发呆,不管坐的多近,都是如此。然而今天却没有这样。我们同在一张沙发上,她的身体斜靠在沙发的左边,右手支撑着脑袋。而我呢,坐得笔直,像个小学生。时不时会看她一眼,请注意,我是在时不时看她一眼,要知道过去是没有的。而你们更想不到,我在这样不停地看她时,那种只能从别的女孩身上才会获得的强烈欲望,在她身上也获得了。我当时不敢相信这一切,所以我有些害怕,为了阻止它,我强力的控制着自己。然而这样没有用,没过一会,我就切底放弃了,那时你会看见我朝她移了过去,傻傻地对她说了句连我自己都没听懂的话,而她当然更加不知所云。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不是这个效果,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时,我却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摁倒在沙发上。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是这样:她会挣脱我离开,或者大声尖叫,然后一脸严肃的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她的确反抗了一小会,然后就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松开了手,一脸茫然的看着地板。

“你怎么呢?刚才像疯了一样。”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我也不知道,”这话像别人说的一样。

“是不是还是因为阿海的事情,算了,都过去了。”她屁股靠着身后的桌沿上。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刚才那样看着你时,我产生了很强的占有欲,很想……”

“行啦,你别说了,还在上班。”她羞涩地将头转向一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害羞,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你在害羞吗?”我坐直身体。

“没有。”她说的很肯定。

“我看不见得,老实说,你害羞的时候非常好看,比平时漂亮了好多。”

她笑了一下,“说什么胡话,行啦,别在这里胡思乱想的。”说完她就走了。

我起身紧随其后。

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下班之后,我对她说想去她家里看看,她非常果断的拒绝了,还说如果我要跟着来,她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她果真这样做了,我跟着她绕了好多条街,我当时差点就要放弃,因为我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妥协了,也可以说是她有了一点侥幸心,她趁我不注意时溜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而我呢,并没有放弃这次机会,而是尾随过去,在她差不多走出那条巷子时,我便追了上来。她看见我突然的出现,也只好无奈的笑着。

“去可以去,但只是去坐坐,因为我表姐很快就要下班了,你得在她下班之前回去。”

“为什么?她会吃人?”

“行呢,你别调皮了,认真的,你要是不答应就别去了。”

“那行,我们走吧。”

老实说,她住的地方真的有点难找,让我今天去找,就算找上一年也不一定找得到。而就是在这么个我现在找不到的地方,我才又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

原本以为阿海的事情就此过去,已经彻底过去,因为没有人愿意提起那段令人糟心的往事,那太让人伤心了。然而就在这天早上,我来到酒店门前的时候,阿海的母亲手捧着他的骨灰盒与遗相跪在门口(那遗相刚映入我的眼中时,我猛地怔了下,仿佛被一根木棒从身后重重捅了一下)。她穿一身白色孝服,身后还放着两个花圈,一声不吭的垂着头。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连个好奇的围观者都没有。我也只在她身后走过时认真的看了她一样,随后就绕进门里去了。

那天,整个酒店的气氛好像都有点怪怪的严肃,仿佛所有人都受到了恐怖的威胁。早会时,经理没的提及此时,来到包厢,也没有人议论,就连休息时,也不见有人谈起。好像大家都在有意要避开似的,唯恐说了之后会有什么灾祸降临头上。有趣的是,居然与阿海玩得好的我也像她们一样沉默了,一副无睹的冷漠。但这只是表面的,实际上那天我有好多次往楼下张望,每次都会将目光在阿海母亲的身上停留很长一会。不过我敢保证,没有人见到过我,除了我自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样看着她时,脑子里在思考着什么,或者涌来了什么思绪,或者激起过何种情绪以及情感。我只是觉得她的背影是那么的不真实,这种不真实只会在梦里出现,现实中是不可能有的。因为它像一扇门,门的另一头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与现实并行却又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令人恐惧,就好像你每多看它一样,你的生命力就要减弱一分;你每多看它一样,你的灵魂就会变得更飘渺一些。这听上去像是在幻想,可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一点幻想的色彩。而是你这样望着她时,这些东西就像她膝盖下的地砖一样真实的映入你的眼中。而这大概就是它让我觉得可怕的地方。

虽说当时的思绪已无从考证,不过当我坐下之后,还是会不自觉的想到那天与阿海堂哥一同去火葬场的事情。我记得那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仅有一些微风迎面而过。这样的好天气真是太适合出去游玩了。老实说,火葬场周围的环境还真不错;四周被青山包围,门前大约一公里处还有一条极为清澈的小河。最重要的是安静,在深圳这样忙碌的大都市,这样绝对的安静实在太可贵了。那么也就可以想见到,假设这里不是火葬场,一定是个绝好度假的去处。可惜那种恬然的心境在当时无论如何都不会产生的,一看见他的身体被推进高温炉里,他的样子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眼中,无论多坚强的心也会疲软下来,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悲伤与感叹!还好当时没有在这里听到任何的哭声,假若听到半点,我的眼泪一定会扑簌地往下流,毕竟当时我已经没办法再将泪水往脑子里挤了。它们像高压的气体一样在我的脑子里乱撞,使得我怀疑自己的大脑很快就要爆裂。当然,我之所以能忍住没流下来,多少也要归功于他堂哥。从我们见到他起,到取走阿海的骨灰,他始终是一副麻木的样子,好像死去的这个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偶尔也会有点小变化,如果你不注意是察觉不到的,那就是他会不时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这种表情会让你觉得阿海生前欠了他什么,而欠他的这个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现在阿海死了,他也只能用这种表现去报复一下他,说不定还有诅咒,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呢。

想到这些时,我有点奈不住想下去跟阿海的母亲聊一聊,我很想对她说说阿海生前的事情,我想她也挺想知道的吧。不过还是不要对她说了,因为我想告诉她的一定是想对她证明阿海是个努力的孩子,并非如她时常在电话里怨骂的那样,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这样做对阿海有利,但对于一个正在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来说,在个时候让她明白到过去一直都在冤枉自己的孩子,那种痛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伤害。更重要的是,那会使她陷入到长时间的自责之中,并且很有可能在日后的人生里蒙上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生活,尽快使这段伤痛平淡化……

很难弄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我突然扯了一下窗帘,也许是因为肌肉自然地抽动,不过它也很好的起到了提醒的作用。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下了眼泪。

我站起身,仍往下望去,而这时外面的灯火辉煌,行人也多了起来。阿海他母亲依旧跪在那里,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动。

路过的人不时会朝她瞟上一眼,像在瞟异域的物种。我没有从他们脸上看见多少同情的影子,嘲笑倒是见到不少,有些人会像阿海堂哥一样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不过相比也要夸张的多。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偶尔有几位心善的大妈走过时,会跟她说几句话,或者杵在她跟前,用悲悯的目光注视她好长一会。如果离得近,还会看见她们眼角泛起的泪花。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类人基本上都穿着老土,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从外地乡下来的,说不定就跟阿海她母亲一样,之前是在乡下种田的。我对这些人起了好感,至少我觉得这些人站在那里会让我觉得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突然起身朝楼下跑去。跑动的速度非常之快,看着像似在追赶什么,而且被追赶的东西速度一定在我之上。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位同事惊讶的表情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像旧电影画面一样的令我在日后非常想去回味。

来到门外时,我没有朝她走过去,而是停在门口,用一种打趣的眼神看着她,这大概是因为行人太多。如果太严肃会让人觉得我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现在我愤怒了,脑子里正在盘算怎么将这个脏老婆子赶走。所以我只好像大多数行人那样,表现出一副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淡漠。不过我这样试图证明自己的方式没有成功,因为我在那里站了太久,越往后我表现就越发严肃,甚至到最后我都没发现自己完是以一副哀伤的样子站在那里。内心想要朝她走过去的冲动太过强烈,仿佛不会再有任何时候我的身体会这样大程度的受到内心情感的支配。

可最终,我还是没有朝她走过去,长叹一气后,我转身回去了。

回来时我走的非常慢,我完全忘记了包厢客人还在吃饭,他们还需要我的服务,他们还没有买单。也许在那时,这些东西于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甚至敢肯定的说,当时我一定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服务员。但这次这条我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员工通道,这时居然起到了一种治疗的作用,我越往上走时,我内心的悲伤就会相应减少;当我差不多回到包厢时,我感觉自己像平时一样的正常,像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去面对别人。我那时还不太能解释为何能做到这样,不可否认,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下班之时,所有人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大家开始肆意的谈论此事。我也加入其中,但我更像位听客,因为我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

很多简单的事情在太多人嘴里说来说去,就会变得复杂起来,这件事情也不例外。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阿海的死因,是因为偷东西之后意外从楼上掉落的,但现在这个死因被推翻了,有人说出了阿海是因为赶工才意外死去的,理由是头天晚上店长对他交代明天中午有一场婚礼要举行,希望他能早点来酒店布置。这个理由似信非信,信是因为他出事那天中午宴会厅的确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不信,是婚礼的现场在两天前就已经布置完毕,那么又哪里来的提前准备之说。我当然是不信的,可好事之人实在太多,她们纷纷替阿海与他母亲抱不平,都说她应该得到赔偿。

在收拾包厢时,雯丽希望我今天能去她那里过夜,她说表姐昨天就转夜班了。我那时不打算去的,一想到阿海他母亲,什么心思都没呢。可她的要求还是得慎重考虑,毕竟我们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干那事了。

她挽着我的手臂从楼上下来时,我扭过头朝阿海母亲跪着的地方望去,那时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突然惊慌着甩开了雯丽的手,快步朝那里走去。我听到她在后面问了一下我,随后也跟了过来。

“应该回去了吧?”她站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望着跟前那个用某种白色粉末围成的圆圈,还有它里头纸钱烧过后的灰烬。

“走吧,回去吧,看着怪吓人的。”

我扭过头望着她,阴阴地笑了一下。

她突然瞪大个眼珠子,“你干嘛这样笑,好恐怖呀!”她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我又阴阴的笑了一下,“怕什么,我有不是鬼!”

“你别说了,”她喊住我,“你这样笑比鬼还可怕。”

“那我就多笑一下,”说着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她在我腰上掐了一下,转身走了。我朝那地方最后看了一眼,便追了上去。

在路上我们吃了半个小时夜宵,回去后澡也没洗就先做了一次。

“干嘛,还不困呀?”她伸出手拧了一下我的右脸。

“不知道,就是满脑子兴奋,”我瞟了她一眼。

她痴痴的笑着,“还想再干吗,我可没那么好的精力。”

“想什么呢,脑子里就没别的了!”

“去,你脑子里就有什么好东西。”

我没看她,而是将手放在她头上,慢慢抚摸着,“你先睡吧,我坐一会就好呢。”

她嗯了一下,脑袋在被子里拱了拱。我原本以为她这是要睡着的节奏,谁料她突然坐了起来,一脸神秘的看着我。

“干嘛,不想睡觉了?”

“你不睡我怎么睡?”她将头趴在我的肩上。

“说什么孩子话,那我不在时,你不照样睡得好好的。”

“那不一样,”她双手抱着我脖子,“那时你不在,现在你在了,你在了跟不在是两回事,懂不懂!”

“不懂。”

“不懂就要学,慢慢学,以后就会懂了。”

“哦,你知道的,我最怕学习了,不懂的事情还是不要懂最好。”

她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阿海她妈妈的事情?”

我略垂下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是个人都瞧得出来。”

“哦。”

“你知道嘛,我今天在楼上看了她好多次,每看一次心里都很不好受。”

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惊讶,“你是在哪里看的?”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305包厢啦。”

“你为什么要去哪里看,你自己包厢不也可以看到?”

“不想让别人看见,更何况包厢里有客人,你都瞧见了,她往那里一跪,给我们店带来多不好的影响,我还当着那么多客人面去看她,那不是傻是什么!”

“你还怪聪明的,小蹄子。”

“小蹄子是什么意思?”她略抬头看着我。

“就是小姑娘的意思。”

“是真的吗?”她一脸疑惑的盯着我。

“当然,这是北方话,你不懂。”

“不懂还对我说,我还以为是猪蹄呢。”

我笑着搂住她,然后长叹一气,“我今天也在楼上看她了。”

“是在303包厢吧?”

“除了那里也没别的地方了。”

“哦,说说看你都有些什么收获”

“跟你一样,看一次难过一次,有时我都想下去安慰她一番。”

“那你怎么不去?”

“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想法,可每次打算去实现时,我就是提不起步子,好像有人在背后死死的拽住了我。”

“这样呀,”她露出天真的微笑。

“我有一连串的疑问,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为什么不在阿海刚去世那会来?她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阿海的死真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这些问题是我突然问出来的,问得一气呵成。

她又重新抱了一下我的脖子,脸在我肩上蹭了几下,“这些问题我也想过,你没听大姐她们说,阿海的死有冤情,说不定真是工伤也不一定。”

“她们的话你也信?”

“半信半疑,但那么多人说,也不好说你不信。”

“我是不信的,她们不过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但愿这样喽。”

“好呢,我们不聊这个了,赶紧睡吧,真有点困了。”

“刚才不是说挺兴奋的,怎么现在就困了,要不再来一次。”

“妈的,你又想要了。”

“是你说的,你兴奋了,怎么还怪在我头上喽。”

“那你去厕所洗一下,我用那个给你弄。”

她像个孩子似的望着我,“认真的?”

“当然,什么时候骗过你。”

话一说完,她就从被子里跳了出来,屁癫屁癫地往厕所走去。

次日,阿海她母亲还是像昨天那样跪在那里,不哭不闹,像尊塑像似的一动不动。下午的时候,我们店长徐大姐去与她交涉过,但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想在这里跪到明天。于酒店来说,这是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她不仅妨碍了酒店的生意,还极大的损坏了酒店的形象。可一向大度的徐大姐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并且告诉她,如果饿了,可以来酒店吃饭,声明是不收她钱的。这样宽容的态度,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被感动,那么这样无理的行为是否也会有所收敛。可我想错了!她最终没有来我们酒店吃过饭,次日她又跪了一天,第四天早上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在我们酒店那个并不算太重要的大门(酒店有三扇大门,两扇在商场内,是人流进出最多的,而她所在的这扇在商场外,来往客人不算多)跪过,事实上她也在阿海遇事的那个位置跪过。这是半个月后我才知道的。那几天刚好是雯丽的月事,我怕自己忍不住,就回到宿舍住了。

当时有不少人看见半夜有人在楼下烧纸钱,还以为是闹鬼了,去向门卫反应过,但门卫出于同情她,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听他们这样说了之后,我止不住笑着,没想到这个门卫还挺近人情的,平时看他一脸蛮横的不近人情,居然还是这么个通情达理之人。

这次回到宿舍,突然有了一种不适应感,好像这里于我来说有了一些陌生。真是搞不懂!不过这种不适应感很快就停止了,第三天的时候,雯丽非要我带她去我们宿舍,说是自己还从未去过酒店宿舍,想看看是个什么款式。我对她说宿舍里还有别人,而且整栋大楼住的都是男人,她说那有什么,她又不是去找他们的。听她这样说了之后,也只好勉强着将她带了过来。但真让人没想到的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可没有她说的那么单纯,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请新来的出去过夜了。不过这位小伙先时并不愿意出去,为了不使场面陷入尴尬,我将他拉到阳台上,对他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塞给他二十块钱——这可抵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他才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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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写啥因为还没有抅太多思,索性写点凑够2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