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赋,你冷吗?”
“诸葛辙”的声音在漆黑的楼道里回荡,只有我手里的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照在暗黄的墙壁上。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无比陌生。我握着手机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很快,自动锁屏时间到了,唯一的光源随着一声“咔哒”而彻底湮灭。
“我……”我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似乎在黑暗中笑了一下,又缓缓地问道:“苏赋,你冷吗?”
“我……我还好。”
在我说完之后,楼道里陷入了沉默。我感觉心跳在不断加速,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良久,我才再听到“诸葛辙”说道:“你不冷的话,衣服能不能给我穿?”
“衣服?”我靠,他该不会是想扒了我的皮做大衣吧?那我该说是还是不是呢?说不是会不会激怒他?说是的话,他会不会就露出真身了把我……
正当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诸葛辙”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惧极生怒,当人恐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反而会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也火冒三丈。娘的,大不了不活了!死了看谁更横!
我用尽全力地拍打楼梯间的墙面,让楼道的声控灯重新亮了起来。
“老子不……”本来怒火中烧的我在看到“诸葛辙”诡异的笑容后瞬间又萎了下来,对生命的渴求前所未有的强烈。半截狠话卡在喉咙里,只剩几声呜咽不清的嘟囔。
“诸葛辙”不说话,歪着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慌乱的我。
“叮咚,叮咚!”手机屏幕亮起。接连两声的提示音,像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我高度紧张的神经上。我颤颤巍巍地滑开屏保,弹出来两条诸葛辙的微信。
第一条的内容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受冻吗?我对你太失望了。”
第二条很短,只有六个字,却给了我不亚于面前这个“诸葛辙”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
“我出来找你了。”
“……”
我握着手机的右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手机晃飞出去。
“搞什么啊,两个?一个我都搞不定了大佬!我真的是中奖了,原来撞鬼也可以撞一赠一。”
“苏赋,”“诸葛辙”的笑容愈发夸张,嘴角正慢慢地往上不断扬起,使我想起了慕容婉柔书包上的那个叫“血笑”的人偶挂件:“你在跟谁……聊天?”
“没……没谁。就是有个订,订阅号更新了。”我吞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先去还钥匙吧,外套给你。”
我脱下棉绒外套,大着胆子递给“诸葛辙”。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始终死死地盯着我。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拿着棉绒外套的手就这么一直举着。
仿佛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诸葛辙”的笑容不再变化,嘴角定格在颧骨和耳折之间。他伸出手捏住了棉绒外套。我刚松了口气,却发现他并没有把棉绒外套穿上,才稍稍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诸葛辙”的嘴唇一张一合,完全暴露的牙齿随之上下摆动:“你把外套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凛冽的晚风打在我的后背,我打了个寒颤:“我……我不冷啊,你……你在播音室冻了这么久,你穿一会暖和暖和。没什么事,我,我们就先走吧。”
“诸葛辙”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在看一个撒谎的小孩。许久之后,他的嘴里生硬地吐出一个字眼:
“好。”
“那……那我走前面。”我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腰部蹭到栏杆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很想趁这个机会撒腿逃跑,可双腿像煮熟的面条绵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忍受着背后似蝗虫般始终咬在我身上的目光,一步一步往下挪。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微信提示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宛如催命一般。我也不敢解屏查看,生怕激怒身后的它。
好不容易到了景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征询似地看了“诸葛辙”一眼。
他跟着我一起站在过道里,笑容不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我。
我舔了舔嘴唇,悄悄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了进来,还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真是个识礼数的鬼怪。”我拉开景老师的抽屉,暗暗地吐槽道,突然心中一惊:“卧槽,他该不是要在这里动手了吧?”
“叮咚!”又是一声提示音,我心想既然马上就要死了,也不必在乎会不会惹毛“诸葛辙”了。便拇指一挥滑开屏保,还是诸葛辙的微信,十几条全是同样的内容。
“我在门外。”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我抬起头来,心中满是绝望。不经意间却发现“诸葛辙”第一次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反而投向了门口,眼中充满了警惕。
“难道……它们不是一伙的?”我心中不由得一喜:“天不亡我苏赋,这波有救了!”
“咚咚咚,咚咚咚!”门外的人仍锲而不舍地敲着,“诸葛辙”盯着办公室的门没有动,嘴角却慢慢地往上扬起,笑容愈发地夸张。
就在我犹豫到底要不要主动开门迎接的时候,门外的那位似乎敲得有些不耐烦,开始“砰砰砰”地砸门。
“那个,我们这样把人家关在门外不搭理,好像不大好吧。”我试探性地对“诸葛辙”问道。
他转过头看向我,诡异的笑容令人发怵。我吓得赶忙噤声,尴尬地、讨好似地笑笑。
“不是,您别误会,实在是我们学校啊,它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学校了。它这门啊,用了许多年,不坚固,不耐砸呀!要一直这么‘砰砰砰’,门迟早得坏。到时候,结果还是一样,但损坏公物,总归是不大好的。”
我定了定神,唠唠叨叨地说道。一边说,我还一边观察“诸葛辙”的表情。遗憾地是,他的脸上只有夸张扭曲的笑容,眼神也一贯的冰冷,嘴角裂开,鲜红的液体从伤口处顺着脸廓流了下来。
“砰”地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铁门被人粗暴地踹开。又一个“诸葛辙”从外面走了进来,不同的是他脸上面无表情,手里还攥着一部手机。
“正常人的腿这么直直地踹门早废了,但这位仁兄看起来腿脚利索、精神饱满,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哦不,果然不是个人啊!”我微微点头,对面瘫“诸葛辙”充满了期待,心想你可一定不能比我旁边这厮弱。
新来的“诸葛辙”一进门就看向我,眼神中流露出孩童看见玩具般的欣喜和被人欺骗的怨恨。
“你为什么骗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被转椅拌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膝盖也磕到了被拉出来的抽屉。疼痛使我略微清醒,我鼓起勇气抬手指着笑脸“诸葛辙”说道:“就是因为他!他非要我陪他来拿什么东西,才导致我没能去播音室救你。”
面无表情的“诸葛辙”缓缓扭头,和一脸狰狞笑容的“自己”视线碰撞在一起。
“他?他是谁?”
见事有可为,我忙不迭地添油加醋地说道:“就是他!应该是叫什么……”我拼命回忆慕容婉柔跟我说过的人偶的名字:“血笑人!”
破门而入的“诸葛辙”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变,但仍是面无表情,眼中的怨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地阴郁。
“有戏!他们似乎还有仇啊哈哈哈。”我一边等待两个“诸葛辙”打起来,一边寻找机会逃跑。“面瘫手上那个不会真的是诸葛辙的手机吧?那他岂不是已经凶多吉少?兄弟,再忍忍,现在没法给你报仇,等我逃出去一定找几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来做道场。一方面帮你超度,同时也要让这两个小鬼魂飞魄散,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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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顺着脸廓滴下,在印有南湾一中校徽的校服上染出一朵朵血红妖艳的花。血笑人放弃了外表的伪装,缓缓低下头。咧到耳根的大嘴张开,猛地把大滩大滩的鲜血吐在校服上,很快一身的校服都被染成了暗淡的红色。
“擦擦擦!红衣厉鬼啊我去!打不打得过……”震恐的我下意识地把心中的话说出了声。话音未落,我就看见面无表情的“诸葛辙”拿起手机,拨出了电话。
“蛤?他在报警吗?”
过了两秒电话就接通了,面瘫“诸葛辙”又按了一下屏幕上的某个按钮。手机的扩音器发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似乎是从电话那头传来的。
“什么情况?信号不好吗?是值班的警察叔叔上厕所去了吗?”
一袭红衣的血笑人看起来也有些疑惑,嘴里不再吐出鲜血,裂开的大嘴缓缓闭合,脸上恢复了诡异扭曲的笑容。
“噔、噔、噔……”没等多久,电话那头又传来一段低沉连续的敲击声,除了难听,我没有更多的感受。然而拿着手机的面瘫“诸葛辙”却全身一震,身体随着节奏不断地伸长、拉大,身上的校服被直接撑爆,皮肤皲裂,露出下面黑色的像枯烂树干般的表皮。一分钟后,面瘫“诸葛辙”已经变成一个四肢细长、高过三米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