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鸿的修为虽是强硬提上来的,不过好在她之前已是元婴之境,浑身筋骨血肉无不坚韧,不然单是这无力止血的伤势以及深入肺腑的刺伤,便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要了她的命。
地面冰冷无比,就如燕鸿此时的心一般,许是被摔的那么一下将她的痛觉给摔了出来,她只觉着浑身上下的痛楚叫她无法忍受,尤其是刚被长枪穿透的地方,疼得她都快哭了。
等等,哭?
燕鸿眨了眨自己有些犯疼的眸子,忽觉眼前的一切有一刹那的血红,片刻后,燕鸿扯出了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
她怎么忘了,她早就不会哭了,眼睛里的湿漉感,只是不小心流进去的血而已...
有些费力地转过脑袋,燕鸿隐约能看见与自己一样躺在地上的厉羽仙子,即便过去许久,她也依旧记得在蓬莱阁时初见厉羽仙子时的情景,这人即便在打架时也是高高在上的,绚烂的金色箭羽不断从她的指尖翻飞而出,衣衫上都覆盖着一层奢华的灵力护甲。
可终究是败者为寇,落得了个这么凄惨的下场,直到将死之际,都只能是孤零零一人。
“仙子,我知道你气数未尽,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
此处本就空旷的很,之前还因为厉羽仙子,将好不容易才有建了几处的建筑给摧毁了个彻底,燕鸿在等待厉羽仙子回答自己的时候,即便不时会有些微风拂过,却依旧寂静地令人无法适应。
这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她不愿理会自己,还是无法开口,亦或是已经陷入昏迷,燕鸿都想开口说些什么,即便她的嗓子剧痛无比,说出来的嗓音也沙哑得要命,她也依旧想要找一个人来倾听。
“我对你夫君的死表示很遗憾,你的一切悲剧可能都是因我而起,若你我不是以对立的关系遇见,我定是管不住自己想要助你对抗天道的心的,即便最终一无所获。”
“也不知师哥如何了,你可有去过松月岭?罢了,说了地名你也不清楚是哪里,我师哥这个人啊,他自小就善良的很,人又强大,若是没有我的存在,他如今怕早已是个家喻户晓的宗师了吧,都是我的错啊...
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越是罪孽深重,就越是期盼得到认同,得到谅解?可这全天下的人又不傻,分辨奸邪之时,总是聪明无比的。
我刚刚看到你传送出去的那张卷着留音石的符箓了,我也有能力阻止你,可我不愿。
稍一思索,便能猜得到那颗石头里留下的是什么音段,我有些好奇,他们会相信我吗?
大概是不会的吧。”
说到这里,燕鸿的双眸都黯淡了几分,才刚流出眼睛的血液在眼角化作血泪,缓缓流入发丝,不见踪迹。
此时的燕鸿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如何,不过她却也知道自己的脸大体是很吓人的。
这种静静等着宣判的感觉并没有很好,甚至可以称作糟糕。
似乎是自我消化了一下自己太过沉重的情绪,没过一会儿,燕鸿又继续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
“我与你联手毁灭三界的事情传出去之后,若是自毁修为,他们会相信我的清白吗?还是会大度的原谅呢?
或许,即便我自毁修为以证清白,都不会有人理会吧。毕竟我行善十数年,都从未得到过善意,又凭什么会在被认为作恶之后,仍旧能与这个天下相安无事呢?
好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这句话我信了十几年,也信够了。曾经以为我最终心性如何是由我来选择,现在看来并不是,做选择的,明明是这世上的所有人啊......”
说到一半,燕鸿的声音便越来越小,她那不断咳血的喉咙已经彻底肿了起来,每一次开口,都会给她带来无比难忍的疼痛,然而她仍旧坚持着说完了,即便最后的最后,是无声的呢喃。
看着渐渐朝着自己靠近的黑影,已经隐约将要昏迷过去的燕鸿微挑了下嘴唇。
怎么每一次在她昏迷之际赶来的,都是他呀......
“慕池,你来啦~”
还未等慕池弯腰将她捞起抱在怀中,燕鸿便再也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但慕池却依旧看清了她临昏迷之际开口道出的唇语,他自然没有忽视燕鸿双眼蒙上的那层鲜血,小家伙多半看不清了,却还是能认出自己,终于将她养的亲人些了。
将燕鸿抱在怀中后,慕池几乎是怜惜地将燕鸿那被血弄脏了的面庞擦净,他的小家伙最喜欢白衣了,是个极爱干净的,若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脏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发怒了可怎么办?
就在慕池即将抱着怀中已经昏迷的燕鸿离开的时候,脚上忽然踢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慕池有些不悦地低头看去,见是同样浑身染血的厉羽仙子,本就没有好脸色的慕池更加不悦,甚至连手都没伸,直接控制自己的魔气出体,化作利刃,直直捅入了厉羽仙子的心窝。
至此,祸乱两界整整一个月的厉羽仙子,彻底失去了生机,慕池对自己很自信,并不担心会有没将她杀死的可能。
在他渐渐远去的同时,厉羽仙子死去仍睁着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微启的双唇中流出的鲜血也渐渐变暗,此处终究归于死寂。
......
燕鸿是被慕池一路抱回住处的,他依旧没有带着她回去魔界,原因只有一个,她这次伤的比上次还要重,若说上次有白泽的契约之力可以将她恢复大半,这次却是不管用了。
看着榻上自己刚给处理完了伤口依旧昏迷着的燕鸿,慕池的嘴角紧抿,瑰丽的面容满是阴翳,若不是白泽去找他找的及时,这小东西是不是都要凉了?
怎么就那么死心眼,不是都被景曜那蠢东西的陷阱迷惑到了么,怎么还能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受这么重的伤?
此时的慕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所谓的小东西、小玩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看戏的态度了,更是忘记了燕鸿只是那个他养了许久的小白团子的一个分身而已。
许是这次伤重,再加上燕鸿本身不愿醒来面对这个于她而言无比痛苦糟糕的世界,她这次的昏迷一直持续了七日,才幽幽醒来,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摘了面具,眼中有了丝丝充血的慕池。
才刚一醒来便受到了慕池这张妖冶无比的容颜冲击,燕鸿直接被晃得有些愣神,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睡傻了怎么的,怎么这么呆愣?”
见到燕鸿的神情,慕池竟生出了些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激动,直到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燕鸿软软的脸颊,并在上面捏了两下之后,他才勉强叫自己回神,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对劲,立马生硬地直起身退后两步,迅速带上自己的狐狸面具,其间的掩饰意味尤为强烈。
然而房间内唯有的二人一个心系自己此时在苍生眼中的模样,一个慌乱而不自知,生生将这难得的气氛给冷淡的彻彻底底。
“慕池,我可是成为了罪人?”
“没想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费心找机会告诉你。”
听到燕鸿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慕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染起了丝丝涟漪,变换了一番后,最终给燕鸿留下的,是一个冷淡的很的神情,随着自己的轻声嗤笑,说出了这个在燕鸿意料之中,却又极为不希望听到的事实。
“从你们打斗的现场传出了一块留音石,将你们密谋祸乱三界的对话给记录地清清楚楚,如今那枚留音石的副本已经被传得几乎人手一个了。”
燕鸿当然知道慕池的最后一句有着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却令她无法不去在意,他话语中的意思。
祸乱三界,多么沉重的罪名,就这么压在了她的身上。
“噗!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燕鸿竟是直接大笑了起来,她甚至不顾依旧刺痛的身体,不顾伤口的再度崩裂,只为将心底最后的憋闷与委屈宣泄出来。
燕鸿啊燕鸿,看看你将自己活成了什么模样?
可最终,即便燕鸿双眼赤红,也终就没能为自己挤出一滴眼泪来。
她的世界不允许脆弱,她不能哭,若是哭了,就是对景曜这个一生的宿敌的妥协,她的软弱,只有不存在与无数次之分。
“你受不住了吗?”
看着面前这个叫他有些不敢认的女孩,慕池略微迟疑,最终还是选择打断她的痛苦,在这种时候,她该是需要些安慰的吧。
“受得住,这算什么,不过是炼心界罢了,有什么受不住的。”
发泄般的笑意被慕池打断,燕鸿迅速地收起了心头不断窜涌着的叫她陌生无比的情绪,大口地深呼吸了几下后,才淡淡地开口。
“厉羽,死了吧?”
“恩,我了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