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没有说话,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案山的戒备范围。就在他的左脚刚要迈进案山的警戒范围时,雷蒙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案山绷紧了心中的弦,他发誓,只要雷蒙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立刻爬上独角犀牛的后背。
“没用的,案山。”
只是雷蒙似乎看穿了案山的想法,他含住两指吹出了一个怪异的口哨。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案山头顶的树冠窜出,还没等案山反应过来,一道冰冷的锋芒已经抵住了他的要害。
“用不着这样吧,驹刀小兵”案山看着近在眼前的驹刀小兵,不由得扬起脖子,“你这两个月的蔓莓果可有不少是我提供的。”
“么特~”
站在独角犀牛头顶的驹刀小兵没有理会案山的抱怨,他忠实地执行着自己训练家的命令。
“好吧好吧。”案山无奈地松开抓住独角犀牛肩甲的双手,接着搓了搓手,故作轻松地问,“那我们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你想问什么,雷蒙?”
雷蒙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话题。是帅气地用食指指着案山高喊一句“真相只有一个”还是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烟斗,在烟雾中开启自己的推理秀?
“如果你不想问,那能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看到雷蒙沉默不语的样子,案山主动拉开了话匣子。他顶着驹刀小兵的威胁调整了下站姿,他感觉有些累了,需要倚着独角犀牛的身体才能站定,接着不紧不慢地问道:“我能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问题的。”
“有问题”三字一出,雷蒙也彻底放下了心,他一脸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看得案山有些发愣。
“怎么了,你还有怀疑。”
“不,我只是想这样也好。”
如果案山咬死不承认自己是间谍,雷蒙也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办,但现在对方已经承认自己有问题了,那雷蒙也就轻松了。
“我最开始怀疑你是因为你的伤口。”
“伤口?”
“当初你为了我引开尼多王,回来时伤痕累累,浑身上下都是细密的血痕。这很奇怪,尼多王的爪牙粗壮,就算攻击到你身上留下的也一定是宽度超过2cm的大创伤,怎么会是全身细密的血痕。如果说这些血痕是逃跑时树枝刮的,那你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我开始怀疑这些伤口是你让摩鲁蛾自己制造的。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排除了,你救了我,而且我们的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我不想怀疑你。于是我想了半天,只找到一个解释,霸主尼多王对你使用了毒针,这些伤口都是你躲避毒针留下的擦伤。”
“后来呢?”案山没有流露出一点为自己先前疏漏而后悔的表情,他只是对接下来的事情很好奇。
“其实自我从幽教官那知道基地里有联盟的间谍时,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间谍到底有几个。”雷蒙没有急着继续接下来的推理,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更早的事情,“要知道,即使是归义镇里的黑帮在血拼时都知道买一个内应不靠谱。所以我一直在想,至少得有两个。”
雷蒙举起了了自己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然后他先将无名指摁回去。
“一个在明面上的负责传递情报。”
接着雷蒙又把小拇指收了回去。
“另一个得在暗地里保护以及监视明面上的那个。”
雷蒙将已经合上的拳头收了回来,继续自己的猜测。
“我一开始怀疑的是羽佐京医生。既然我能看出你身上的问题,那羽佐京医生不可能看不出来,但羽佐京医生被拘捕后发生的事情却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为什么幽教官在接手了你的治疗后也对你的伤情视而不见?”
“这两个人都有能力察觉到你身上的疑点,可他们都没有说。而羽佐京医生更是在接触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之前就被拘捕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我产生了一个怀疑,会不会一直以来在我面前负责找出间谍的幽教官自己就有问题呢?”
“所以说你就怀疑起了我和幽教官?”
听完了雷蒙的一席话语,案山不由地点点头,他也觉得雷蒙的怀疑确实很有道理。
“其实我也只有怀疑。如果案山你死不承认的话,或许我也只会这些猜测藏在心里。说起来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也不想因为一些猜测就破坏双方的交情。”
在雷蒙看来,幽教官可能是间谍这件事就如同《死神》里的蓝染是幕后黑手一样,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牵扯进去。更何况他对火箭队也没太多感情,为了一点奖励把自己搭进去就更得不偿失了。
如果案山今天晚上没有做出意外的举动,雷蒙或许就不会站出来。甚至只要案山咬死不承认自己有问题,雷蒙都会装傻充愣地相信对方。
可雷蒙做不到漠视对方将独角犀牛骑走。
在雷蒙眼中,联盟的威胁近在咫尺,独角犀牛成了逃出生天的保障,没有户籍的他不能容许案山就这么一走了之。说难听点,和幽教官之后的对峙他还能在想办法,可被联盟抓到,他就连对峙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还是我大意了。”
此时的案山也明白了自己的疏漏,他摇摇头,但并不后悔。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案山你为什么会被联盟策反呢?说起来你父母不就是组织的成员吗?”
雷蒙一直迟迟不敢敲定案山是间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案山的出身,正儿八经的火二代,根正苗红,身家清白,实在想不到背叛火箭队的理由。
“你背叛的话,你的父母怎么办呢?”
“父母?”听到雷蒙的问题,案山一阵嗤笑,“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我的父母啊。”
案山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雷蒙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浓浓的不满。
“我的父母为了组织出生入死,可当他们被捕时,火箭队连出面保释都不愿意。我只有主动请缨加入基地保护那些大小姐才换来上面同意保释我父母的想法。可是当幽教官找到我的时候,你知道那个时候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对我说,我的父母要被送进归义镇了。”
案山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两个月他幽多少个夜晚难以入眠,又要在白天佯装一切无事。他早就想找个人倾诉这些不能说出去的秘密,现在他终于可以开口了。
“我只能这么做,是我跪下来求他给了我这个机会,既是救赎也是复仇的机会。我已经成功了,只不过在最后一步遇到了你。”
案山的话语中有仇恨,又不甘,有挣扎,也有绝望,但说到最后,都化作了他嘴角的一抹苦笑。
“我很抱歉,案山,只是有些事情你我都没有选择。”
雷蒙摇了摇头,案山的故事很精彩,但这不足以让他放走对方。案山失败了,就该承受失败的惩罚。
“是的,是的。”
案山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晃了晃,下一刻突然就瘫软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雷蒙的心中产生了疑问,出于谨慎考虑,他只敢小心翼翼地接近案山。
在距离案山还有两三步的时候,雷蒙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案山脸上的细微之处。他的双眼紧闭,呼吸却很急促,看上去好像得了急病。
“你还好吗?”
就在雷蒙发问的下一秒,原本还像昏迷的案山突然暴起,他的身体猛然弹起,想要用右手抓住雷蒙。
雷蒙下意识地往后一跳,案山的这一抓就落在了空处。这时候,雷蒙才注意到案山刚刚的动作全是坐在地上完成的。
失败了的案山没有再负隅顽抗,他仰头从喉咙里憋出似笑似吼的呼声,接着他就自暴自弃式地将头抵在独角犀牛的腹部。这一回,他似乎真没有多余的花样了。他的眼睛瞪的很大,可他的胸口正在剧烈地起伏着,沉重的呼吸宛若铁匠拉着的破风箱。
“雷蒙,你说漏了一点。”此时案山的话音很重,好像在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声带上,“幽教官隐藏在暗处不只负责保护和监视我,他还负责解决我。从他接受我的治疗时,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找总教官说明这一切呢?”
“哈,雷蒙你也蠢了,我去找总教官,我的父母怎么办。”案山对于雷蒙的问题不屑一顾,“到了现在,我只想能找到联盟,告诉他们我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让他们放过我的父母。”
“案山……”雷蒙无话可说,只能静静地看着案山做最后的告别。或许案山能撑到现在,靠的就是心口这最后一股气,现在这股气已经泄掉了,想来也是命不久矣了。
“我恨你,我恨幽教官,我恨联盟,我恨火箭队,我恨父母……”
案山的话语已经有些错乱,似乎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只是在单纯地发泄心中的愤懑。雷蒙静静地聆听着对方最后的发泄,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我原谅你了,雷蒙。”
案山突然的话语引得雷蒙一惊,当他抬头望去,只见案山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爸爸,妈妈……”
案山用最后的力气撕扯出他最早发声时就学会的单词,那声音就像鼓着风的破口袋一样嘶哑。他的声音就像他的身体和心,已经完全破破烂烂了。
当嘶吼的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树与树的空隙间时,案山终于恢复了平静,他静静地靠在独角犀牛的腹部,好像是睡着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