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寒意的清晨,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稳步的走进了一家小店。
伸出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擦过了桌椅,这才缓慢的坐了下去。
似乎是牵动了什么伤势,他低头轻咳了两下,一缕苍白的头发从兜帽中散落出来。
“店家,咳咳,来碗豆腐脑。”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是却带着一点点的沙哑。
“客官,请稍等。”
已经有些发福,却仍然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拿起了铜勺,片了几片雪白的豆腐脑放到了碗中,看了看轻轻拍了拍胸膛的那个人,又多给他添了半勺。
翠绿的韭菜花,几滴彤红的辣子油滴了上去,滚烫的香气就蔓延开来。
她将豆腐脑轻轻地放到来者的桌子上,他对她轻轻点头致谢。
“老板娘,”有的食客笑着说:“你怎么不给我们递豆腐脑啊,我们都是来吃你豆腐的,你这可对不起顾先生给你的豆腐西施的名号。”
老板娘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去去去,看你们一个个无赖汉的样子,还想让老娘给你们端茶倒水,下辈子吧。”
她说完,又低下头,柔声的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是否也是来此寻医问病的?今日正是顾先生坐诊的日子,还消一刻钟,街头的那家万济堂便会开门,倒时客官且去便是。”
“这些人,都是去找顾神医的吗?“
那个人扭过头,看向窗外走过去的老老幼幼,每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的都带有一丝伤病的感觉。
“是啊,自从顾神医半年前来了后,每七天出诊一次,都是免费义诊,甚至可以半价在万济堂购买药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幸福指数直线上升呢。”
说到了这里,老板娘的眼中似乎闪过水灵灵的光,“说起来啊,顾神医还真的是年轻呢,看起来还没有二十年华,一开始大家还不信他,只是因为免费出诊和半价药费去的。”
“后来啊,重病只需要他开几幅药汤,三天之内就好,小疾的话,也只是扎几针就能治愈,这才让他神医的名号传了出去。所以说,这位客官,我看你身体有什么疾病的话,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花什么钱,不是吗?“
“抱歉,”来者低下头,轻轻地咳了两声,将空碗放到了桌子上,“谢谢款待,不过,我的病,没人能治,再见。”
他放下三个铜板,走到了人群中,几个闪身,消失不见。
老板娘将三个铜板收起来,动了动嘴角,鲜红的朱砂痣也似乎有些无奈。
那个人穿过人流,走到一个后门那里,推开门走了进去。
早就有人在那候着,接过他的斗篷,恭敬地说道:“顾神医,您来了,快,喝点茶。”
一杯上好的香茗就捧了上来,顾逸祈安接过来,点了点头,一口喝干后再次的咳了一声,不过,这次咳出了一点污血。
用手帕无所谓的擦了擦后,没去在意掌柜的关心的表情,半年前还一脸的不满,要不是.....。
他揉了揉脸,换上了微笑的表情,走到了前门,是时候开业了。
一个有些发福的穿着黄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看着大门,眉头紧皱。
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短短的胡须,似乎是在发愣,直到大门打开都没有动静。
店里的学徒看着堵着门口的这位中年人,有些不知所措,“那个,黄先生,您看您这是......。”
黄友光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哦,对对对,老先生,您先请。”
他让开身位,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道。
他自己就站在门边,看着里面,看着那个顾神医在开方下药,摸脉施针。
“老先生,你那,就是年纪大了,关节自然有些磨损,你看这样,我给你下一针,先给您止疼,回去后好好休息,没事就用热水浸湿毛巾,附在关节上。这个不算是病,只能靠养。”
“哟,您这是肺部受了风寒,前两天喝过酒?受过凉?”
“喝多了掉河道里了啊,那可真是命大,以后注意点,别喝多了,稍微喝一点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喝多了没好处。有人请客也不行,来,这是一幅祛湿驱寒的方子,回去后,三碗水煎一碗,一天两次,三天就行了。”
“咦,这娃娃肚子里面有虫子啊,一直在拱怎么能不疼?我给你开一副药,回去后用开水冲了,喝干净,然后把碗摔了,扔河里。记住,这药只能他喝,你们不能碰,尝都不能尝。”
啥药?砒霜呗,不过这可不能说,没人敢喝。
就这么开方下药,忙了一整天,从太阳头刚刚升起来,一直到日落西天,满天星斗,顾祈安这才将所有的患者医治完毕,在期间他只喝了一杯清茶,一碗稀粥,没有离开过座椅,除了为他人施针的时候。
“门外的客人,站了一天了,有何贵干啊。”
哪怕说了一整天的话,他的声音也是依旧如此,带着一点点微微沙哑的嗓音,开口说道。
“在下黄友光,”他踏进了店门,坐到了顾祈安的对面,微微一拱手,“此次,特意前来拜访先生。”
“哦?这倒是稀奇,不知贵客上门所谓何事。”
“不寻方,不看病,只问先生一个问题,您所来到底是为何事。”
话已说完,他坐直了身子,手掌微微的放下,但是却已经在暗中开始戒备。
准确的说,他这一整天都在观察,都在戒备这个青年。
顾祈安笑了一下,端起了一边已经凉透了的茗茶,“不知黄先生何出此言?”
“你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在这半年里,每七天你出一次堂,问一次诊,剩下的时间你都在找什么东西,我想知道,你在找什么。”
在微微放下的掌心里,一缕青光开始酝酿,蓬勃的内力在他掌心之中汇聚,随时等待发出那惊世一掌。
顾祈安微微的愣了愣,没想到这半年一直在跟踪他的人竟然是这位的人,他一拱手,“如有冒犯,还请见谅,在下只不过是为了寻一味药而已。”
“那是什么药?作何用?看在你半年内活人无数的份上,我替你寻,我来替你找。相比你一个外乡人,我能做的比你要多得多。”
听到黄友光的话,顾祈安有些沉吟,在权衡之后,他还是开了口,“请您不要误会,我是来寻一味治病的药,只不过,那味药有些惊世骇俗。”
“治病?”黄友光有些不信的问道:“治谁的病?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稀缺的良药。”
“我要一味鬼缠藤,”他认真的看着黄友光,看着他惊变的面色,淡淡的说道:“治我的病。”
黄友光的手一抖,不小心将椅子上的扶手捏成了粉末,“你是说.....,鬼缠藤?!这个无药可解的剧毒之物!这......。”
没等他说完,顾祈安打断他说道:“是药三分毒,同样的,是毒七分药,只是看人会不会用。”
黄友光站起来,来回的踱着步子,最后下定了决心,“好,这味.......药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十天之内替你取来,但是,你拿到药,立刻给我离开这座城。”
“放心,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拿到药就走人,并且,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我不用你的人情,你走就行。”
说完,他大步的离开了这里,顾祈安看着他的背影,朗声说道:“在下在此,恭候佳音。”
一直到他走远,顾祈安这才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大声的,好想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咳嗽,店里的早就在后堂候着的学徒,急忙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过来。
一大口的污血就呕在了盆里,拿起同时为他奉上的热茶,漱了漱口,吐了出去,满盆的黑红。
黄友光踏着月色,大步的走回家门,但是在门口却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门楣上插着的一把小巧的赤血刀,叹息了一声,“果然,还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