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二日清晨,天牢外面东曦既驾,暖意洋洋,里面却阴暗如寒冬冷夜般,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湿冷侵蚀着人的肌骨。
她小小一团的蜷缩在阴暗处,慢慢睁开眼睛,身体的痛楚随着意识慢慢苏醒,让她不禁咬牙吸气,冰冷的气息猛地吸入刺激得干涩的喉咙发痒,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肺腑之间的震动轻易地勾起昨夜的伤,咳出的鲜血浸润了干裂起皮的嘴唇。
她艰难地坐起,调息调动真气,将体内真气凝聚到肺腑,再安抚住受损的经脉,保命要紧!她微薄的真气如海绵遇水被不断汲取,精力不济的胜之有些控制不住,内息紊乱起来,脑中霎时间出现短暂的眩晕。
李胜之额头汗珠晶莹滚落,顺着脸庞到下颌,再不舍地滴落。她甩了甩头,用衣袖随意地抹去汗水,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所处之地是一个狭小的黝黑石台,只容得下三人站立,四周皆是死水,表面上波光粼粼,微弱的光影浮照,让这个石台看起来似被银光笼罩。水面偶尔起伏,如果光线不那么暗,目力好的人应该可以看到水下刀剑林立,有重重机关,人一旦落入水中恐怕即时就会被搅成碎片。谁要是想从这里逃跑,或者从这里面劫人出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胜之不禁苦笑,李从嘉还真是看得起我,竟然动用了天牢的幽台来囚禁我。
身后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机关启动声,李胜之淡然转身,看着石门缓缓打开,门外的光线照射进来,她立刻抬手用衣袖遮挡,光亮透过衣袖抚在眸子上,朦胧地看得见石门处那人的轮廓,她轻轻放下手,清晨的阳光温暖柔和,她却还是被这光芒刺得眼睛一痛,眯起眼睛看向那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的照射,懒洋洋地揉着眼睛道:“小七,别来无恙。”
萧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眼底微微显着暗青色,累着一层倦意,明显又是一办起事来连夜未曾休息。他嗓音微哑,拿出卷宗打开,逐字逐句道:“天泽谍者李胜之,元嘉十七年被酗酒的养父李鹏卖于大司马王怀敬府上为乐伎,同年被封贵妃,祸乱后宫,残害大臣,与其兄李豫里应外合共图我南朝疆土,其心可诛……”
他卷起卷宗交给身后属下,抬眸间目光宛如冰凌般看向李胜之:“陛下命我主审,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你最好尽言不讳。”
李胜之慵懒地抄着手,笑意温软道:“小七,要不是我举荐你,你又怎么会坐到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凭你我的交情,陛下怎么敢让你主审,不怕你徇私吗?”
萧岐唇角紧抿,柔和的阳光侧照着他,半边脸掩在光影里。他又按了石门旁一处机关,水面微微浮动,升起一条石道通向水中央的石台。他抬步向她走来,身手敏捷地掐住她的脖颈,石台狭窄李胜之闪躲不开。
手上一分一分收紧,窒息的感觉让人本能地恐惧,李胜之抬起双手紧紧握住自己脖颈上的那只冰凉的手,明知道他不可能伤她性命,但这手上力道的确像是要拧断自己脖子,她痛苦地去掰萧岐的手,却撼动不了丝毫。
萧岐将她提近了看她的眉眼,水雾朦胧的眼中有颗泪滑落在他手背上,滚烫。终于,在李胜之意识一片混沌时,那只手松开了,甩开她。
李胜之低下头不断地咳嗽,萧岐目光沉沉道:“还嘴硬吗?”
胜之汗如雨下,全身如水洗一般,华衣早已被扒下,唯余贴身的纯白内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住肌肤,显出突兀有致的身姿。她不知悔改地笑着抬头,喘息道:“小七真是好狠的心啊,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萧岐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对身后人吩咐道:“楚少卿跟了我这么久,今日就由你来审问,动刑不伤性命即可,入夜后我来观成效。”
那少卿低头恭敬道:“是,大人。”
话交代完,萧岐便抬步往外走,却听得胜之在他身后急道:“小七,记得帮我买壶酒,我要洋河曲!”
萧岐脚步不停,神色也依旧冷然,可眸光却是一震,瞬间又恢复平静无波。
.
释——
幽台,意思是坟墓。
明?高启《盗发汉侍中许彧墓》诗:“长夜俄看月,幽台不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