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激起细小涟漪,轻轻波动着空气。
被吊在幽台上的李胜之悠悠睁开眼睛,眼中的星子光辉熠熠,居然没有因为极致的痛苦而陨落,眼神纯净得令人心惊,与之对视无人不自惭形秽。
突然传来石门开启的响动。不急不缓的脚步渐行渐近,一道人影投射在前方地面上,楚昭辅立刻朝着那人的方向跪下。
墨黑的袍脚用银线绣着华美而简约的纹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冰冷的威压,比幽台中密不透风的黑暗更令人喘不过气。
李胜之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很清楚那个人是谁!
他握着一盏勾连云纹玉灯走了进来,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令人作呕,他却好似闲庭信步般。
对着楚昭辅摆了摆手,楚昭辅立刻明了走出幽台。
天牢的刑法繁多,残忍不极。从嘉帝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李胜之的腿上、手上,身上也无处不伤。
“臣妾恭迎陛下。”李胜之声音微弱,气若游丝道。
“用了几样刑具了?”从嘉的语气好像在与人微笑寒暄般。
李胜之眨了眨眼,虚弱道:“七样了。”
从嘉点了点头:“交代了几个你的同僚?”
胜之道:“一个。”
从嘉有些意外,笑道:“哦?谁?”
李胜之抬眸轻笑:“揽胜宫,顾轻衣。”
李从嘉忽然大笑,“是吗,她昨夜自荐枕席,可是热情似火啊。”
李胜之故作黯然地垂下眼眸,泄气道:“臣妾就知道她贼心不死,定会趁机勾引陛下。”
又悠悠抬眸,幽怨道:“陛下明知妾善妒,还碰妾的贴身宫女。妾不准你碰其他女人!”
李从嘉眼神暗了暗,将玉灯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一手用力捏住她的脸颊,连带着李胜之身上的铁索响动,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戏子,这戏演得真是精彩绝伦,天衣无缝啊!不准朕碰其他女人,那朕现在碰你,你受得住吗?”
李胜之被迫抬起头,脸颊被捏得很疼,秀眉紧皱,眼中愕然道:“陛下,臣妾……”
李从嘉的吻打断了她的话,他微阖着眼眸,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钻进她的内衫从她的腰际缓缓向上攀来。掌下的肌肤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
突然,从嘉触碰到了她后背的鞭痕,李胜之痛苦地闷哼一声,从嘉立刻收手,放开了她。
李胜之冷汗淋淋,皱眉怒道:“真是对不住,陛下还是去碰别人吧!”
李从嘉看着她眼中的怒气与讥讽,善妒、吃醋,果然是装的。
顾轻衣还一身华衣盛妆的等在幽台外面,原想着待会儿让她进来狠狠地羞辱李胜之,可李从嘉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这个女人心里恐怕从来没有自己,又如何会真的为自己伤心。
没意思。
太没意思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幽台中一片死寂。
李胜之平复了气息,闭了闭眼道:“陛下,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李从嘉挑了挑眉。
见他不甚在意,李胜之慢慢吸了口气,又道:“陛下把臣妾那枚雕刻飞燕的白玉扇形梳交到李豫手上,妾就赌南国下一次战役会大胜。如若未胜,妾就把所有在南国潜伏的暗探和谍者名单奉上。”
从嘉摩挲着她的头发,冷声道:“你先是叛了朕,现在又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李胜之沉默了一阵,缓缓低下头,昏暗的地牢中,水色共灯光颤动,看不清脸上表情如何,颤抖着声音道:“臣妾还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到这时,李从嘉才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俘虏该有的示弱模样,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无助无望。
抬起她的脸,果然看到了她眼中的脆弱,这样虚弱绝望的面容和精神状态,令他心中一软。
李胜之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地落下来,淌在李从嘉手上,“我真的好疼,浑身都疼……我不想像虫子一样死在这里,这里好黑,我好怕……”
从嘉僵硬地收回手,沉默地看着她,她清瘦病态,面色苍白,唯有嘴唇上嫣红未褪,眸中雾雾蒙蒙的一片,娇弱地求饶,却不知这样的柔弱颜色,此时此刻,就连魔鬼、刽子手也会不由自主地玩忽职守,堕落为一介凡人,拜倒在她脚下,放过她。
从嘉慢慢攥紧拳头,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一脚踢飞一旁的玉灯,玉灯砸在地牢墙壁上瞬间粉碎,铁壁被砸出一个坑,地牢中顿时陷入黑暗,他厉声道:“够了,闭嘴!”
身后哭泣声乍停,像是被吓到了,过了一会儿又轻轻抽噎着。
李从嘉缓缓向外走去,走到石门口脚步顿了一下,冷道:“放心,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
闻言,黑暗中李胜之点漆般的眸子不复九天无暇琉璃的纯净和无助脆弱,如幽台中的死水般深邃无波,正蕴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