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所幸没有意外发生,北国人没有再找上门,谷院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萧亮的行为有些古怪,时常不见人影。
夜里,躺在床上的文骢,睡得并不安稳,这几日都是如此,因为谷院还活着。
笃笃。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文竹下意识抱着文骢,文骢揽着文竹,彼此给予慰籍。两人目光落在门口的方向,抑制着喘息的声音。
“是我。”
听到是萧亮,二人相视对望,松了口气。
“怎么了。”
“跟我出去一趟。”
“现在?”文骢一愣,望了眼文竹。
理解文骢的担心,萧亮迟疑了一下,“她能一块去。”
今日有风也有月,三人走出胡同,影子拉的很长。萧亮走在前头,文骢二人茫然地紧紧跟着。
地方很偏僻,斑驳的月照着一个被捆绑着的人。
萧亮停下脚步,转身放在文骢手上一把短匕。
文骢愕然的接过,转眼看着被捆绑的谷院。谷院那单薄的衣裳露着条条血痕,精神萎靡,像是受了重刑。
虽然不清楚谷院经历了什么,但是想到胡卫,想到荆府,想到谷院接过荆立铭牌时候的表情,毅然将匕首捅了过去。
文骢明白,谷院不死,他就要死。文骢呆呆地望着谷院,直到谷院停止挣扎。
在不显眼位置的文竹超乎寻常地平静,她不时地打量着萧亮,眼底深藏着智慧。
萧亮从容地走向谷院,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文骢迟眉钝眼,萧亮默默走到文骢旁边,伸出手想要收了文骢手里的短匕。文骢惊魂未定,匕首一横险些伤了萧亮。
文骢恍然回神,满脸的歉意。
萧亮沉着的从文骢手里接过匕首,轻声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保护好自己。”
文骢微怔,望着萧亮问道∶“什么时候走?”
“马上。”
萧亮从身上拿出准备好的布袋,让文骢配合着将谷院的尸体装了进去。
萧亮将包裹抗在肩上,背着身,侧着头,再次嘱咐道∶“保护好自己。”
望着萧亮远去的背影,文骢目光幽深,文竹悄然出现紧紧地握住了文骢的手。
萧亮临走时留下的话,文骢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生活又恢复了宁静,如往常一样的比斗、操练。
今天是萧亮走的第三天晚上,文骢二人沉沉睡着,很安稳。
“咚咚咚咚!”杂乱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夜。
文骢二人接连惊醒,听得外面纷纷嚷嚷。
“所有人去北门!快去北门!”
文骢开了门,门口没人,四下张望,便听到街上不停的有人嘶吼!
原本还有些困倦的文骢,心头热血上涌,急匆匆的回了屋里。
文竹扶着门框,看着慌忙的文骢,语气有些不安,“外面怎么了?”
文骢取了枪,转头对文竹说道∶“我先去看看,等会就回来,你别出门。”
文竹刚想抬手呼唤,然而文骢动作迅速,已经夺门而出。
文骢闷着头往北门跑,越跑心越慌,一路上乱糟糟的,各种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敌袭了!!”
“北门!”
“敌人入城了!!”
…
混乱的环境让文骢的思绪也变的混乱,正这时,两道人影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抬头一看是杨浩和刘超,杨浩表情严肃大声嚎叫着,“别去了,守不住了!有贼!”
“有内贼!!跑!!出城去!从南门出城!”
文骢有些恍惚,他望着北门,虽然天色幽暗,也隐隐能够看到刀枪拼杀。分离的肢体,潺潺的血流。真真切切。北国残虐的行径,又一次激荡着文骢的心。
“走啊!!出城去!从南门走!”文骢愣在原地,杨浩猛地推着文骢肩头,又喊了一遍,“快走!”
将文骢向后推着,而他和刘超却决然地去往北门,文骢回过神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杨浩嚷着,“你快出城!”
他本想提枪跟上,又想到文竹还在屋里,拔腿跑了回去。
“文竹!文竹!”文骢慌张的叫喊着,屋里的文竹早已经穿戴整齐,她手里握着从荆府带出来的短刀,像是一直在等待文骢。文竹眼神温柔地望着文骢问道∶“出什么事了?”
文骢喘着粗气,情绪有些低落,沉闷的说了一句,“你先出城,去南门外等我!”
文竹眉头一皱,嗔了一眼文骢。见文竹如此模样,文骢皱了皱眉头,文骢清楚文竹的脾气,明白多说无益,便没再解释,二人一同向着北门而去。
北军源源不断,不计其数,商邑军却已经寥寥无几。敌我差距悬殊,文骢依然义无反顾。顺着涌动的人流,没多久就看到了被敌人围杀的商邑军。
文骢提着枪奔杀了上去,文竹在文骢身侧,配合着文骢,还算游刃有余,二人很快便杀了进去。
奋力搏杀的杨浩不经意的侧头,见着文骢,大惊,怒吼道∶“你怎么还在!”
杨浩的吼声让所有商邑军都注意到了文骢。文骢同样看着商邑军,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红着眼,热泪不自主的涌出眼眶,他悲愤地喊着,“撤吧!”
没人理会文骢,斗志依然激昂。
文骢提枪杀向敌军深处,泪不停的流着,嘴里不停的呐喊着,“撤吧!”
文骢大声嚎叫着,宛如浴血恶鬼,气势有些逼人。还有文竹护着周身,离的近的北军伤不得分毫,显得维诺。
“小娃娃,我认得你,你是萧亮队里的。”同样浑身是血的许参度逐渐靠近文骢,他笑眯眯地望了文骢一眼,目光里都是赞许。
许参度带着几个商邑军老人拼杀上来,围在文骢周身,减轻了文骢不少压力。
文骢像是抓到了希望,悲愤地对着许参度祈求,“许参度,让他们撤吧!守不住了!”
许参度深吸了一口气,他环视一圈,眯了眯眼,沉默很久才沙哑着喉咙吼了一声,“撤!”
许参度颇具威信,只是撤退的命令一出,商邑军气势为之一泄,转瞬间又倒了几个。文骢悲痛欲绝,瞪着眼扑上,“啊啊啊”嚎叫了几声,将北军逼退数步。
许参度再次挡在文骢前面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跟他们走,这交给我们了。”
许参度的命令不可置疑,文骢虽然纠结也不敢违逆,咬着牙对这几位老人吼道∶“一定要活着!”
有许参度等人断后,文骢和其余的商邑军压力锐减,一同且战且退,退到了南门。
商邑军的目光都在商邑城里,他们翘首以盼。眼看北军越来越近,也没有一丝慌乱,他们超乎寻常的安静,唯独文骢。
文骢看着丝毫没有退意的众人心急,沉思少许,他拉着杨浩明知故问,“萧队呢?”
文骢声音不小,至少商邑军是都能听得到的。
杨浩眯了眯眼,当即明白了文骢的意思,也很配合,扯着嗓子回道∶“去洛城了。”
文骢回头看向商邑军,他的表情和商邑军一样的悲怆,“我们要好好活着!去洛城找萧队!他一定有办法!”
没有人理会文骢,他们的目光依然期盼地望着商邑城深处。
“走啊!”
文骢情绪越来越激动,推搡着离的近的人,泪水难以抑制,不停的涌出。
“走啊!”一把一把推搡着,嚎叫着,声音嘶哑了,情绪几近崩溃。
“走啊!”文骢瘫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走啊!”
依然没人动弹,文骢看着商邑军众人,悲愤的喘着粗气,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手里的枪,坚毅地起身。瘦弱的身体如赴火的飞蛾,扑向了涌动的北军。
严匡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文骢,杨浩和刘超也迅速从后面合力拽着,他俩面色憋的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一同嘶吼着,“撤!”
杨浩扛着文骢转身率先出了南门,文竹、刘超、王久安、严匡紧跟在后,商邑军众人也终于被感染到,依依别去,三步一回头…
弃城的商邑军,走在去往洛城的路上,如同行尸走肉没了精气神。
走在队伍末尾的文骢面色苍白,双眼暗淡无光,“都是因为我,才让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
文竹抱着文骢的胳膊,宽慰道∶“跟谁都没有关系,避免不了的。”
文骢摇着头眼神暗淡,“是我,是我杀了荆立,激怒了荆山,北国才会突然杀过来。如果不是因为我,胡卫不会死,许参度也不会陷于危难,商邑城也不会沦陷。”
“跟你没有关系。”文竹轻轻挎着文骢,眼睛里都是担忧,“你没来之前商邑军就已经有谷院了。”文竹顿了顿,继续道∶“这是早就布下的局,跟你没有关系。”
文竹说到谷院时,刻意变了语速,文骢留意到了,这让他想到了萧亮。
静思片刻,文骢的情绪再次变的激动。
“萧队知道,萧队知道!”文骢鼻翼煽动,张皇道∶“他知道北军会来!”
文竹微微颔首,该说的已经说了,点到即止,余下地让文骢自己想,这样对于文骢来说,体会更为深刻。
“他一定问出了什么。”文骢想到最后谷院的状态,还有萧亮走的时候的叮嘱,“他肯定知道,他知道杀了谷院,北军就会有动作!”
想到这,文骢一眯眼,有些疑惑的将目光投向文竹,“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我杀了谷院。”
文竹默不作声,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