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天色幽暗。
文竹扛着醉醺醺的文骢站在木门前愣了愣。
“怎么了。”文骢头埋在文竹肩上,含糊地嘟囔着。
“没事。”文竹将文骢的胳膊往肩上抬了抬,不经意地呢喃,“门怎么开的。”也没多想,就侧身将门撞开。
门刚推开,淡淡的血腥味让文竹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又怎么了。”文骢迷迷糊糊的,半晌没听到文竹回话的声音,他眯着眼,艰难的仰起头。
这一抬头,心跳加速,酒醒了大半。
文骢反应的迅速,又将头埋下,声若蚊蝇地说道∶“回去。”
文竹默许,悄然退了出去。
文骢不敢抬头,一路苦思。直到进了萧亮的门,才稍稍放松警惕。
“怎么回来了?”萧亮正收拾着刚刚喝酒留下的一片狼藉,见文骢二人复返,有些疑惑。
文竹面色煞白,文骢也一脸惊慌,萧亮察觉不对,一皱眉追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屋里进人了。”
文骢话落,萧亮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一眯,也不吭声,就盯着文骢。
文骢的表现,让他猜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里一片静谧。萧亮在等文骢的解释,他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着凌乱的屋子。
文骢望了文竹一眼,随手拉了凳子坐下。文竹扶着文骢的肩膀安静地站在后面。
“我从北国来,商阳城荆府。但那不是我的家,他们也从来没把我们当家人看待。”
文骢自顾自地说着,萧亮没理会,连头都没抬一下。
文骢有些急躁,出现变故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萧亮,几天的接触他笃定萧亮会帮他,但是现在看萧亮的态度,没了把握。
文骢闭上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我杀了荆立,荆府的小公子。”
萧亮手下一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又等了一会儿听不见文骢的声音,他才悠悠说道∶“你怎么来的南国?”
听了萧亮平淡的审问,文骢缓慢地睁开眼,看着依然在忙碌的萧亮,直接将那个令牌摸了出来。
事态紧急,耽搁一刻就不知道会发什么,况且他相信萧亮,只能相信。
萧亮伸手接过令牌看了看,许久才抬头,大有深意的望着文骢,“这个令牌,你给谁看过?”
感受到萧亮态度的转变,文骢的眼神恢复了神采,希冀地望着萧亮,“招我进来的兵官,谷院。”
“只有他?”
看着文骢坚定的点头,萧亮反复反转着手里的令牌。
沉思片刻,萧亮盯着文骢的眼睛,一步步走来,走到文骢面前时紧绷着的脸才松弛下来,他轻笑一声,“别担心,商邑早有北国的细作,只是没想到被你引出来了。”
萧亮抬起文骢手臂,将令牌放到文骢手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这几日你就在我这儿,安心休息。”
文骢松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帮萧亮一起收拾,文竹也从文骢身后走了出来。
“喝了那么多酒,逞什么能,明天还训练。”萧亮笑着将文骢推到偏房,转头看了一眼文竹,文竹脸颊微红,小声翼翼地说道∶“我和他一起睡这儿就行。”
萧亮点着头退了出来,随手关上了门。
望着关上的门,萧亮呆立了很久。等转身离去时,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讨厌权贵,却不得不选择攀附,只是他会为自己找一个堂皇的理由。
次日,如往常一样,文骢没有意外的赢了小队比斗。只是没了以往的和煦,没有手下留情,更是没有顾及倒在地上的对手,面无表情的下了场。
除了萧亮,杨浩几人都察觉到文骢的状态不对,有些意外,明明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还好好的。
杨浩想要上前打趣,萧亮喝了一声,“让他安静会儿。”杨浩撇了撇嘴,姗姗退下,不敢违逆。
人群散开,萧亮贴近文骢小声说了一句话,文骢闻言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是惶恐的。
“他们想必认不得你。不然也不会选错目标。”萧亮目光移向远处,文骢顺着看去,是谷院,他正与人交谈,眼神不时地瞟向他们。
隐藏的很好,但总归有隐藏的痕迹。
“他有问题。”萧亮慢慢将目光移了回来,轻轻地说道∶“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动静先告诉我。”
文骢微微眯着眼,望着谷院,眼神怨恨。胡卫死了,死在他的屋里。他怎么也没想到。
前些日子胡卫的话还在他的脑子里回绕,胡卫说等他当了队长,换了大房子,也把他家里人接到城里……
文骢微仰着头,视线落在阴云和若隐若现的太阳之上,许久许久,他默默沉下头,揉了揉微红的眼睛。
他原想着来到南国就已经是绝对的安全,没想到荆府的手已经伸到了这儿。
死亡压迫的感觉笼罩着他,就像被层层阴云笼罩的太阳,透不出一点光和希望。
萧亮抿了抿嘴,抱了一把文骢的肩膀。
文骢失了神,一动不动,他心里像是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郁结,堵的喘不过气,他贪婪的大口喘息着。好半天,他才猛地看向萧亮,哑声吐出一句,“谷院认得我。”
萧亮看着文骢,感受到他眼神深处透露的狠戾,有些心惊。然而文骢虽然极力的想表现的坚强,那无助和悲楚也难以掩盖。
萧亮拍了拍文骢的肩膀,试探性地安慰道∶“他们既然选择暗杀就一定有所顾忌,不用太担心。”
萧亮其实是想要知道那些人顾忌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文骢是没听懂还是刻意回避,总之文骢没有就此回应。
渐渐冷静下来的文骢不在那么惶恐,只是盯着谷院的目光依旧。
见文骢如此,萧亮语气平淡地又提醒了一句,“不要轻举妄动,他还有用。”
文骢抬眼看着萧亮,有些不解。
萧亮没有解释,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
文骢时不时地看向谷院,思绪万千,在萧亮之前,谷院是唯一知道他的底细的人,北国人能准确的找到他的住所,跟谷院脱不了干系。
潜入商邑的北国人不认识文骢,误杀了胡卫,以为完成了任务,但是谷院认识。对于文骢来说,活着的谷院就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望着萧亮的背影,文骢眼神中还有所期待。虽然明白萧亮故意跟他提起的谷院,目的就是制止他对谷院动手,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萧亮,相信萧亮是为他好。
文骢内心恐惧,面对文竹时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今日他回来的很早,因为文竹更需要陪伴。
刻意表现的轻松,以至于气氛更加诡异。面对文竹时,文骢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有多牵强。
夜里,满怀心事的文骢睁着眼,不能入睡。
他拱了拱一旁的文竹,轻声问道:“怕吗?”
文竹也没睡,她从另一头爬了过来,她一手撑着胳膊看着不安的文骢,另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
感受到那种温柔、平和,文骢渐渐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文竹手下一顿,文骢有所察觉,看了文竹一眼。
文竹目光闪烁,迟疑了一下说道∶“外面太乱了,要不我们回荆府吧。”文竹说话的声音逐渐变的细弱,“主母会保护你的。”
文骢不忍的望着文竹,轻轻摇着头,紧紧的握着文竹的手,目光和语气都很坚毅,“放心吧,不回去。”
文竹抿着嘴轻轻一笑,顺势躺到文骢胳膊上,闭上了眼。
屋里安静了许久,文骢又说道∶“我如果不杀荆立,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找过来了?”
文竹半晌没有回答,文骢转头看了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文骢抬手轻抚着文竹的细发,这一瞬间诸多的无奈、恐惧、忧虑和责任,一股脑儿地堆积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