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岸?”
苍茫的黑暗里,三人茫然地在小舟中,不知飘荡了多久。听到文竹惊喜的声音,文骢和萧亮迅速移目过去。
仍然是一片漆黑,看的并不真切,“划过去看看。”
船往前靠了靠,三人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岸上辽阔,方向难以辨别,萧亮沉声问道∶“这是哪儿,来过吗?”
文骢摇了摇头,文竹轻声说道∶“往北应该有官道。”
暗夜里三人摸索着行进,直到天色隐隐泛光才踏上官道。
萧亮看了眼天边浮白,面露忧色,“我们要趁傍晚时进城。”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能见着几个茶铺。铺里的茶客见文骢三人眼神躲闪,面容警惕。
文骢三人戒备,不敢停留,闷着头往商阳城赶,一刻也没有停歇。
大约到了晌午,三人都有些疲倦时,从身后晃晃悠悠地来了个商队。
商队越来越近,萧亮瞟了眼文竹,有些踌躇,正这时,商队已经到了跟前,头车里探出了一个头,“几位进城啊?”
这人生的就是一副精明的模样,见文骢三人都没答话,他继续说道∶“从这走到城里,你们非走到明早不可,况且现在商阳城都戒严了,这一路光关卡就设了好几个呢。”
似乎察觉到萧亮有些动摇,他招了招手让商队停下,又道∶“怎么着不比你们走的快啊?”
萧亮又看了文竹一眼,抿了抿嘴,做了决定,摸了把腰间,走上前去,递到那人手里两颗银豆。
那人抬头看着萧亮三人,笑眯眯的比了个三。
见萧亮迟疑,他作态般要将银豆递还回去,表露出要走的架势,萧亮只好又摸了颗银豆给他。
相互扶持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也确实路过了几个关节,那人叨叨个不停,一副你们赚了大便宜的模样。
路上无阻,顺利地出奇。随着商队进城,天色仍然尚早。
下了商队的车,萧亮面色严肃,“免得夜长梦多,现在就行动,就按昨天最后说的路线。”
“那可是个门督。”见萧亮如此急迫,文骢有些担忧,“稍微休息一下吧?凌晨行动,明早开城门再撤。”
萧亮垂着眼表情严肃,“不知道他们的部署,晚一刻危险就会增加一分。现在天色还早,距离关城门还有些时间,事不宜迟,成了赶紧撤。”
萧亮沉吟少许,正色言道∶“咱们先去他办公的衙门看看,如果不在再去他的府邸。”萧亮抿了抿嘴,“等会我自己进去,你们在门外接应,如果失败。”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如果失败,你们不用管我,赶紧撤!”
文骢深深的看着萧亮,他原以为萧亮是有绝对的自信,但是听到萧亮说失败,他才意识到萧亮很清楚自己和门督的差距。
然而萧亮虽然清楚却仍无惧色,就是要为整个商邑军搏出一条出路。视死如归的做派,让文骢对萧亮更是心生敬意。
文骢将自己的小心思抛到脑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投向文竹,嘱咐道∶“你去城门,如果城门有异常,按昨天说好的路线来找我们。如果没有异常,你就哪也别去,等我们找你。”
文竹微微点头,三人相互一视,萧亮闷声道∶“行动!”
萧亮和文骢一前一后,绕了几个弯才来到李门督办公的地方,这地方静悄悄的,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萧亮不经意地看了文骢一眼,文骢点了点头,转向到另一边街上,萧亮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拐了进去。
萧亮独自走过一个小院,来到一个屋子前。李门督还正看着传来的战报,嘴里嗤笑着,“这帮南夷。”蓦的他抬头对着门口大喝一声道∶“谁!”
“又有战报。”
萧亮知道躲避不过,不慌不忙的走进门,逐步走向李门督,李门督警惕的看着萧亮。
萧亮离李门督越来越近,却一直找不到破绽偷袭,他一咬牙,只能决定先发制人。
萧亮猛的朝前大跨一步,随手拔出短刀,向着李门督腰部撩去。
李门督似早有准备,侧手将腰间的佩剑一举,挡住了,他怒吼着,“找死!”反手将剑顺着萧亮的刀探去,萧亮暗道棘手,翻个腕将缠上的剑逼走,小退一步。
李门督却不依,掀了案台,纸和竹册飞的满天,顺势将剑向萧亮,萧亮立即将刀轮了个大圈,勉强将剑打开,目光一凝,见李门督握剑的胳膊大开,漏了破绽,萧亮立马劈了过去。李门督稍惊,向后一倒,刀贴着衣角擦了过去。
躺倒在地的李门督并未惊慌,只见他向着萧亮脚下一盘。萧亮疲惫,动作有些缓慢,李门督的动作又十分迅速,萧亮根本来不及躲避,被盘倒在地。
再站起身时,李门督已将剑鞘甩开,攻势更伶俐,不大会儿,萧亮身上便被片出了数剑伤口。
萧亮喘息着,几乎招架不住。
这时,突然一个从头到位捂的严严实实,只漏了两只眼的杀了进来,李门督跟萧亮角斗,没有多余的精力躲开蒙面人的攻势,不大会儿,就被伤了。
萧亮见势,步步紧逼,奋力搏杀,李门督招架得了萧亮,却始终挡不住蒙面人,终被搠倒在地,哆嗦了几下。
蒙面人又在李门督要害上刺了几下才停手,萧亮气喘吁吁的看着蒙面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答,看都没看萧亮一眼,一跃跳了出去。萧亮不敢停留,从李门督身上摸出铭牌,粗略地整了整衣服,踉跄地出了屋子。
文骢一惊,迎了上去。
萧亮慌忙道∶“快撤!”
文骢一手架着萧亮胳膊,迅速地往院外走。
正这时,哒哒哒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二人抬眼一看,原本没有一个人的院子,转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人的脸齐齐变了颜色,相视一望,协同着扑杀上去。
这一队兵,个个身着甲胄,身手不凡,犹如铜墙铁壁!二人拼阵未果,退守。这一队精兵也不紧逼,就将二人团团围着。
“公子,又见面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落下,兵阵从中间分裂,一人慢悠悠的从中走上前来。
文骢一看来人,眼睛一迷,如芒目光直直定在他的身上。
“一路上可否顺利?”那人满脸嬉笑的望着文骢,“商阳遍地荆府眼线,公子还敢回来,当真好胆色。”
“商队是你们的人?”文骢双目一瞪,恍然大悟,狠厉切齿的说道∶“你们故意借我们的手,要杀这个门督?”
“公子果然聪慧。”那人故作欣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徒然间,文骢猛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厉声质问∶“你一家府胆敢占一城!”
“之前我们确实不敢,不过现在敢了,因为你。”那人语气平平,盯着文骢笑意不减,他作态般一拍额头,满满地戏谑,“哦,还要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这商阳,可不会独归我们荆府管辖。”
“什么意思。”文骢眉头一皱,不自主地向前逼了两步。
“公子不如再猜猜?”为首那人收起温和,冷冷地瞪了一眼文骢。他一甩衣袖,身子向后退去,兵阵也随之合拢。
萧亮一直在暗中观察,思绪万千,原本他以为就算自己失败被抓,只要文骢和文竹在外,他们背后的势力自会保证自己无虞。
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他猝不及防。
听文骢与方才那人的对话,他才恍然醒悟,他们的行踪和目的似乎早就被人掌握了!
看了看同样被困的文骢,他只能感叹这一切变化太快。
见文骢表情如常,沉思不语,萧亮慌张的心也稍稍平复。
他期待着这些人在等待的。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着外面又有些骚动。
兵阵再次分开,足足错出一车宽,刚才那人走在前面,而后一个轿子逐渐显露出来。
那人对着轿子徐徐拜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夫人”
安静了少许,威严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让文骢触动,只听一声“放了”,五味便叮铃咣当的混在心里。
“小公子死了。”那人回答不卑不亢,虽然看着仍然恭敬,说话的语气却隐隐有些逼人。
轿子里的人迟疑片刻,再次冷冷说道∶“放人”
没人动,相互僵持着,为首的那人还弯着腰,依然恭敬。
“最后一次,放人!”轿子里的声音十分霸道,不可置疑。
那人听了不仅不怒,反而嘴角逐渐勾起了邪魅的弧度,他缓缓地立起身子,面向文骢,退了一步,错出一个身位,足够文骢二人通行。
文骢呆了呆,搀着萧亮,走了过去。走到轿子旁,文骢神情有些恍惚,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跨步出去。
二人刚刚走出包围,迎面走来一个人,文骢还记得,是最初助他们渡江的那个船家,他混浊的眼睛里似乎透着责备。
在船家的帮助下,二人顺利与文竹汇合,出了城,船家又安排了马车,一路紧锣密鼓地赶到商江,船家匆匆将几人送上了船,自己迅速返程回了商阳。
期间船家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该回商阳。”
船上,文骢闭着眼,思绪混乱。萧亮也是一言未发,不时观察着文骢和文竹,若有所思。
趁夜色绕开了商邑城,走在前往洛城的路上,三人的状态都有凄惨,特别是萧亮,条条剑痕很是醒目。
“你赌对了。”文骢低垂着头,眼神空洞,声音嘶哑,不知道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萧亮的。
萧亮走在前头怔了怔,没有回头。
文骢斜着头望着文竹的侧脸,悲切地说道∶“她是不是总是这样!”
文竹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言道∶“主母在荆府几乎不露面,除了为你。”
文骢勉强的笑了笑,落下两行无声清泪。
他赌对了,他的所做所为她无时无刻不再关注,他的心意她总会顺从,可是她越这样他的心就越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