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开京师时的君臣侍卫内监宫嫔等全部约有三千余人,殿后的太子所带的后队人马就有两千人,其中包括禁军中的精锐部队——飞龙禁军。太子担心途中出现状况对自己不利,所以把自己最为骁勇善战的长子三子带在身边,既是护卫也是帮手。并把自己一直培植的一支禁军,也临时编入护驾御林军中。
皇帝一干人等随着护驾将军匆忙西出京城,往西奔走。
太子与两位皇孙统领千余御林军,一路保护着圣驾。护驾将军统率五百兵士做前锋,在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因人手不够,前边做前锋的三百将士忙不过来,只得与后队不断轮换以保进度。如此一天过来,全体兵士都得前后奔波,十分辛苦狼狈。到了晚上,部分人还要在行宫四周宿卫,通宵不得睡眠,不出一天,怨声四起。
那些军士们心中已是万分怨恨,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然心中免不了有芥蒂。军士们心中虽有不满,但亦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前行而已。
没多久,銮驾转进秦岭地界。这里是山林地带,虽是官道,很多地方不是平坦之地。骑马步行自然没什么,皇帝坐的那个有宽大又重的銮驾就难行走了。这不,车驾又陷进土坑里,驾车马夫怎么喝怎么打,拉车的马匹使尽力气,还是拉不上来。这也难怪,这里恰好是上斜坡,如今又陷进土坑里,怎么拉。
太子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在车驾后边用肩膀顶着车架。其他人见此,谁还敢坐在马背上,也纷纷下马推拉顶。
这一路来军士们没得安生,坐在銮驾上的皇帝也没得安宁,皇帝毕竟是经过大波打折倒腾出来的君主,事情紧急时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现在经过这一路颠簸,也让皇帝明白到现在不是在玩,不是在做梦,是真真切切的现实。皇帝清醒过来,马上就会想知道何故到底发生这样事来,也是,这些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听太子回禀的都是事事顺利,皇帝开始虽然有些怀疑,但后来见真没人来说事,想着是自己太多虑了,如今看来,自己是太大意了。是什么令朝堂内外都把事瞒住自己呢,以致今日一发不可收拾才得知。
皇帝见丞相杨钊在车旁正用力扳动车轱辘,看看四周,见旁边再没别的臣子。便对杨钊道:“相国,此番藩镇作乱,事前你一点不知情么?”杨钊边继续扳车轱辘边道:“陛下,臣不敢隐瞒,自打臣得知藩镇超常态征集粮草,臣已上报监国。后接报说藩镇真的作乱,臣又禀告太子,请求调集就近各镇兵马赶去平息。然不见有所行动,臣以为是下边的人谎报,所以赶忙另派人去探听实情。回报确是有此事,臣又再请示太子殿下。后来听说叛军势如破竹,直奔京城而来。皆是臣不同意调拨超出平日额度那部分粮草给藩镇,才激变藩镇,以致藩镇被迫作乱。如此一来,事情已牵涉到臣身上,让臣还怎么说好。”皇帝道:“这样的事,你也得告知朕才是啊。”
杨钊道:“陛下有明旨,由太子殿下监国,所有朝中之事都交由太子处置,太子处置不了的,才由太子上呈陛下,臣岂敢越过太子。”
皇帝道:“朕知道了,是朕错怪你了。然此番作乱,叛军何故进展如此之快?”杨钊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这样想,还把这问题告知太子。太子当面斥责臣道,你自己明知故问。臣当时甚为不解,后来臣查访才得知,很多关隘要塞其实是不战而降,基本上是没作任何实质性抵抗。”
皇帝道:“如此,是沿途关隘守戎故意放行。”杨钊道:“臣也是这样想,但太子那句话,像是暗示臣故意下令关隘放行,这让臣怎么说明白?”皇帝道:“既然叛军说是冲着你来的,你怎么会下令关隘放行。”杨钊道:“就算臣想这样做,也不能啊,臣哪有这权力?”皇帝道:“现在这一说,朕倒是有些头绪了。”杨钊道:“陛下,就是知道,现在这时候也不能拆穿。”皇帝道:“是的,你顾虑的很对,人家既然孤注一掷,也就是下定决心了,事前必定早做准备。”杨钊道:“陛下所虑极是,陛下,依臣看,现在形势不好,事不宜迟了,请陛下还是赶紧召别处调兵来勤王救驾吧。虽知道现在随驾的军士,很多都不是原御林军的人马,要是有什么,陛下能只望他们来护驾么?”
皇帝道:“朕也是这样想,只是现在去哪能马上调集兵马平叛呢?”杨钊道:“陛下,叛军势头凶猛,进展迅速,要请其它藩镇州郡出兵,这传令来回折腾要好些日子,恐怕短时间赶不上。前些日接报,吐蕃派遣使者入朝觐见,按行程,会与我们相遇。吐蕃与我朝关系匪浅,我朝对吐蕃一向恩宠有加,陛下有旨,吐蕃必定尽力效劳。吐蕃兵将骁勇,必定能平定叛乱。有吐蕃兵士抵挡住叛军,也好让朝廷有时间从其它地方调集人马围剿叛军。如今事态紧迫,不如请吐蕃使者马上回转,调动吐蕃兵马马上赶来?”皇帝道:“很好,吐蕃兵马强悍,对付那胡人藩镇是不在话下的。好,这里推车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你赶紧派人迎上去,把吐蕃使者传来见朕。”杨钊道:“遵旨。臣一边派人马上迎上去接吐蕃使者,另一边臣想再派人赶到附近州县,令他们即刻发兵前来勤王护驾,这样就不用等了。”
皇帝道:“好,朕没看错你,不愧是办实事之人。你办事朕放心,你赶办事去吧。”
杨钊应声道:“遵旨。”说罢连忙离开銮驾,翻身上马走了。
太子正在后边,他一直留意着皇帝一举一动,见丞相在车驾旁推车轱辘,心里已经不自在。但又好靠上前去,这样做太过明显反而会引起被人注意,只好在继续在后边跟着。及见皇帝与丞相嘀咕个没完,自己想凑近听听又不能,这相隔又远,加上人多嘴杂,怎么努力就是听不清楚,心中更是不安。及见丞相离开车驾,骑马走了,知道准是奉旨办事去了,太子心里更慌了神。一不留神,脚撞到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块上,令到心神不定的太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他身边的皇长孙连忙伸手一把拉着他,道:“殿下小心。”在皇长孙身旁的皇三子道:“父王,有伤到么?”太子掩饰道:“没事,只是没留意到地面的坑,不小心脚躧(xi)空。”皇长孙道:“殿下,你已累了一天,歇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呢。”
太子正想脱身,便连忙借机离开銮驾。走开几步,看看没别人,对他跟在他身后的亲随静忠道:“你刚才听见父皇与丞相说了什么,丞相又何故离开了么?”静忠道:“太远,又嘈杂,开始没听清楚。后来我故意靠近些,才模糊听到些,好像是让丞相去请吐蕃使者来见驾。”太子道:“吐蕃使者?”静忠道:“殿下忘了,前些日不是接报,吐蕃派了使者来朝觐见么?”太子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请吐蕃使者来,是什么意思?”静忠道:“殿下,恐怕是想调吐蕃兵马前来护驾平叛呢。吐蕃兵马彪悍,吐蕃王与陛下交情匪浅,若吐蕃兵马赶到,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如果这样,大事就不好了,必须想办法阻止才行。”太子道:“姓杨的已经请旨去请人了,还怎么阻止?”静忠道:“只要殿下有谕旨,其它事奴婢来办,保管让殿下安心就是了。”太子道:“好,你快去。”静忠道:“奴婢尊谕。”说罢退后,也翻身上马,拍马往前边赶去。
见静忠已赶去办事,太子心中安稳了些,回头看看,那些随驾皇亲大臣正专心在銮驾旁忙碌,好像没人留意自己。太子如今办了能办的事,心情舒缓了些,又走回车驾旁边继续忙碌。
那时因长途跋涉,又是匆忙赶路没来得及安排,粮食后勤补给输送困难,虽然途中有经过京城的附近一些城镇,然而担心叛军追赶不敢过多停留,銮驾只匆匆掠过继续赶路,如此一来补给很好成问题。幸好丞相杨钊兵士屯粮官吏出身,是懂些实事,早早派人到附近向乡下村民收购粮食,以备銮驾所需。那些乡民村夫得知兵革起,特别是那些富庶之家早跑没影了,一般农家能有多少余粮,更何况在这深山老林能有几家人居住,不都是些樵夫药农这样的贫困人家么,他们这些人家能有多少粮食储存家里,所以筹到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很快就来到秦岭山脉地带,这里连村子都不见,更别说找粮食了。无奈之下,杨钊只得令自己几个随从跟班马上拿着银子去远些地方买粮以备所需。然而就是去远些地方,一时间还是买不到这么多。杨钊那些随从病急乱投医,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吃的都先买回来。
可那些随驾的大臣侍卫等等谁领你情,这时候军中只留下一二担白米,这还是专供皇帝御膳用的。皇帝都这样了,那些随驾的大臣内监宫嫔就更不用说,好不了哪去,那些护驾御林军军士更是苦。原是每人领一升麦粉的,现在也没有了,军士们更是不满。那些随驾文武大臣宫娥内监都吃着糙米饭,军士们吃的更是粗黑的麦粉,这还不算,就是这些,每人还不得吃饱。
那些侍卫官兵行进中,不断有人聚在一起嘀咕。有人将军中情况报知护军将军,护军将军只淡淡支吾,那些兵士见当官的都不理会,谁还会再去讨无趣。
好不容易熬到饭点,军士们干等军粮官分发粮食。军粮官带着几个人推着粮车,军士们一蜂而上。军粮官道:“别急,都有。”军士道:“这顿不会又是干吃麦粉吧?”军粮官道:“惜福吧,有吃你就吃多点吧,后边要是再接济不上,恐怕连这都没呢。”一个胖大军士道:“这能饱么,还让不让人活了?”军粮官道:“兄弟,不只是你,大家伙都是一样的。况且你与我们不同,你这么胖,饿几顿没觉得什么。我们本来就消瘦,经不起饿呢。”胖大军士道:“是你这家伙偷偷把好吃的留下了吧。”军粮官道:“天地良心,要真能这样,我感谢天恩了。我如今要先把粮食发给你们,有剩下的,才算是有我那份呢。这可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我要是不这样做,下一顿饭就得回姥姥家吃去了。”
那些军士听到军粮官这样说,个个心中都暗自不平,但也无奈,大家知道现在毕竟不是在京城,不是在皇宫大内,是在逃难。况且现在肚子实在饿了,还是先吃饱再说实在,否则一会真没力气走路了。
事情到了这样地步,人心思变也是正常。那些军士很多都是从别处临时调来充数的,别说上下级不清楚,就是同一个队列里的人前后左右都不认识。那些军士早就不把那些临时管着他们的头目放在眼里,现在见自己吃的都没着落,便是把气撒在这些头目身上。那些头目也不是吃素的,因为这不是他们造成的,要他们来背谁这么傻,自然回击。这一来更不得安宁,日夜吵闹个不停。军士都成这样了,这队伍还怎么带。到了夜里,一些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大队,自己逃生去了。当官的发现了也不多问,因为这也不是你能问的,那些人是哪人,家在何方一概不知道,手中一点信息没有,你拉他们回来,给上司知道或给别的随驾大臣知道,自己有管束不力之罪,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所以那些当官的干脆当看不见,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是非常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