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牝鸡司晨,女主临国,虽有小智,但无方略。又好崇佛,穷尽人力,耗费无算,建佛塔凿石窟,魏累世府库为之渐虚,社稷黎民为之嗟怨。一旦祸起萧墙,四方有事,群盗蜂起,民不依附,豪杰观望,北魏基业顿时涂炭。
《三朝拾遗录》.前唐,尚书省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右光禄大夫,蜀国公,赠假黄钺,并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光禄大夫,谥文献,洛阳王彪
在邙山官道一处亭驿中,三人用了早饭,唤了旅店中的小厮给马匹也喂了豆麦精料。旅店中其他客人见李德明一行人衣装华丽,腰间佩着塞北型制的长刀,所乘马匹皆是河洛难寻的良俊,说话却是带着北地口音。尤其可力孤分明是洛阳权贵之家多畜养的高车奴之辈。所以都以为李德明三人是北地前来朝觐天子的哪家雁臣。
不过又疑惑着,北地前来洛阳的朝觐的领民大酋长大都是十月末便猬集洛阳城南的燕然馆,这都十二月中旬了,是不是迟了点?
“几位贵人不知从北地何处而来?”
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上来套近乎。北方貂狐皮货在洛阳可是紧俏货,要是能搭上线,便是一条不小的财路。洛阳城中西市中的巨商大贾富可敌国,好几家是有着北地大酋长的门路。自家组了商队,往北贩南货,往南贩北货,甚至将皮货卖到了南朝。春去夏归,夏往秋还。一年之中,商路不息,转眼便可致千金。
“我等从武川镇来,游历河洛,寻访文学......”
李德明有点惊喜,这洛阳之人如此有礼好客?
却没料到自己话音未落,这中年人便扬长而去,不在搭理自己。李德明三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塞北蛮夷之人,沐猴而冠,也来洛阳寻访文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呸!”
一个戴着儒冠文士模样的年轻人,甚至朝着三人方向吐了口唾沫,转身拂袖而去。
宇文颢好歹受了镇学王博士几年教诲,听得懂洛阳官话,见这洛阳读书人出言不逊,顿时怒不可遏,“哗”的一声抽出佩刀便要与这浑人好看。身后的可力孤虽然不懂官话,但是见这气氛不那么友好,也立刻拔出从儒儒曳落河哪里缴获的重刀来。
“好啊,洛阳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你这胡狗还想动刀?”
这儒生竟然毫不畏惧,迎着二人白刃,指着自家脖子像个北地无赖般吼道:“杀一个试试!......”
这繁华洛阳似乎不太欢迎自己这种人啊。李德明被这突兀的场面弄得愣住了,开始有点莫名其妙,但立刻被胡狗二字激怒,拔出百炼刀直接横在这不知好歹之人的脖子上。
“再敢污言秽语,断了你的狗头!”
闻声而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四散,都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韩乐,韩知文!远来是客,怎么如此无礼?不要仗着自己是刘太仆的族人便横行霸道!”
另一个看上去是他同伴的年轻人,匆匆跑了过来,将这韩姓儒士拉开。估计也怕李德明等人当真使了蛮夷性子,一刀结果了他的小命,这样的事在洛阳也不是新闻。这韩书生摸着自己脖子,有些后怕,骂骂咧咧的骑上了自己的马,逃了。
看到李德明三人收刀入鞘,年轻人走了过来躬身行了个文士之礼,面有歉色,“韩知文今年没被举上秀才,心里有些怄气。诸位远客见谅,见谅。”
“没举上秀才,是自家学问不够。拿我等出什么气?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诗书礼义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宇文颢愤愤不平,还没进洛阳城门,就遇到了这档子烂事。
“末学武川李光,表字德明。敢问兄台姓名。”
见这韩姓书生同伴彬彬有礼,颇知进退,倒像个谦谦君子,李德明平复了心态,便以士人之礼相回。
“洛阳王彪,字元和,现在太学进学研读经义。”
“幸会,幸会。”
......
这王元和倒是一点也没有对六镇之人的歧视,反而对塞北风土人物异常感兴趣,听到李德明将自己家乡和南来见闻娓娓道出,文辞斐然,多有妙语。虽然看得出,李德明并未精研六经,但依旧对李德明生出几分钦佩与好感来。
“想不到北地也有德明弟这样的文士。”
王彪有些感叹。六镇是什么地方?半年风沙,半年雪。洛阳士人都视六镇为畏途,只有庸劣沉滞之才去六镇当官。若说六镇能出什么饱学之士那真是见了鬼了。所以真心对李德明高看一等。
读书人一旦彼此有了好感,那废话自然是滔滔不绝。王彪和李德明骑在马上依旧谈笑风生,学问不够的宇文颢讪讪的插不上话,和可力孤跟在后面。
转眼间,邙山已在马后,阳渠已在眼前,笔直的阳渠后面便是巍峨的洛阳城阙。高高的城楼上隶书金字——广莫门
“这便是阳渠了。”
王元和指着面前平静流淌的洛阳护城河。李德明心里感慨万分,自己哪怕是在后世也并未去过洛阳。今日能到其间,见识这承载过无数沧桑历史的千年古都,心中朝圣感油然而生。
李德明独自下了马,来到阳渠边上,俯身捧了清澈的河水,照出自己的脸庞。看着面前雄伟的洛阳城墙,又想到后世家人不知还过得如何,心中五味杂陈,竟然是掉下泪来。
“德明?此为何故?”
王彪见这少年手捧渠水,潸然泪下,心中不解。
“渠犹如此,人何以堪?”
李德明用阳渠水拂去眼间泪痕,整了整衣冠,借用桓温抱柳典故回答。
“桓元子‘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之时已经年近花甲。德明你尚未弱冠何必发此日暮途穷之语?”
“人生一瞬,转眼白发。哪里有什么早晚之分?可惜我出身六镇,此生冠冕已在无望。”
王彪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少年资质聪颍,若能用心文学,必然早晚位列朝堂,有所成就。可惜啊,可惜!王彪心中连连为这少年惋惜。
‘处世无入朝之期,在生绝冠冕之望’虽然不是朝廷定制,但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实。遍观朝堂,乃至微末小吏有几个六镇良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