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苏州,不应该是姑苏迎来了春天,冰消雪融,绿荫红长,青瓦白墙对着一行新柳,新柳嫩芽对着一条曲折小河,一只只乌篷船怡然自得的穿行在水道里,那船夫放下手中长干,灵巧的穿过桥洞。
桥上行人来往,熙熙攘攘,偶尔有几个总角孩童拿着风车柳枝追逐着跑过。天上的雀鸟追逐着风筝,一只玉笛合着软语悠扬婉转。
太湖西山,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李君山练习起了萧绝所教的掌法,这一套悲离掌,是萧绝漂泊江湖尝尽人情冷暖之后所作,掌法共一十四路,一招一式俱是批亢捣虚,出奇制胜,倘若心情悲痛,章法紊乱,则其无迹可寻之下,反而威力更甚,只是这套掌法需以深厚的内功修为来匹配,否则会因为招式过于简练而吃亏。
“好啊,你有这么好的功夫不拿出来用,却用长拳骗我教你剑法,你这小贼当真可恶。”梅清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驻足看了一会,也是被这掌法所吸引,她虽年幼,但眼力却是极好的,这门掌法的奥妙之处被她一眼看穿了。
李君山吃了一惊,想起萧绝的嘱咐,连忙收了功,央求她道:“好姐姐,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可以。”梅清浅狡黠一笑,像个狐狸似的眯着眼睛道:“不过,这套掌法你得教给我。”
“不行,不行。”李君山连忙摇头。
“好啊,你这小王八蛋忘恩负义,我连自家绝学都教你了,你却连一套破掌法都不肯教我,我再也不理你啦。”梅清浅是真的有些生气,本以为两人关系如此亲密无间,一套掌法算得甚么,却不想这小子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看她转过身去不理自己,李君山也慌了,他转到她身前,拉住她的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教你,只是学这掌法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你就是不想教我,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说着她便要挣开李君山。
李君山紧紧抓住她的手,与她对视了一会,妥协道:“我把这事情告诉你,你别告诉他人好吗?”
“那你说吧。”
“我师父是萧绝,这掌法是他的成名绝技。”
“萧绝是谁?”可惜梅清浅连远门都没出过,又不爱听江湖上的事儿,哪里认识甚么萧绝。
李君山:……
随后李君山给他讲了萧绝的事迹,梅清浅竟听得入了神,良久她评价道:“虽说他杀人无数,但却算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她又对李君山说道:“你师父说得对,这门功夫的确不宜在人前显露,不过你教给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李君山:……你就是在搞我心态。
没办法,讲理讲不过,耍赖更不是对手,李君山再三叮嘱后把这门功夫交给了她。然后他们一人习剑,一人练掌,李君山的剑法早已熟练无比,而梅清浅却是继承了梅别意的武学天赋,悲离掌进境快得离谱。不过小半个月,便能在拆招中与李君山打个平手了。
李君山:……师父授艺的时候你一定在旁边偷看了,对,绝不是我太菜。
姑苏三月,草熏风暖,落英缤纷。梅清浅脱下鞋袜坐在溪边的青石上戏水,李君山摘了几个不知道青熟的桑果在一边洗着。
她忽的玩心大起,唤道:“君山,君山。”
李君山转过头来,又看见那一对玲珑玉足,想起初次相见那一晚情景,不由得痴了。
梅清浅见他回头后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脚,也不恼他,毕竟那时候还不向后来的明清,礼教还没太过扭曲,她故意把脚晃了晃,又趁他不注意,踢起一抔水来。
李君山没有防备,一时间被淋了一脸,他丢下桑果,抹了一把脸,故作凶狠的道:“好你个小丫头,敢拿洗脚水泼我,你给我等着,不要跑。”
说着他弯腰鞠了一捧水,便踏着青石,跑来泼她。梅清浅惊叫一声,赶忙起身,也顾不上穿鞋,把它们提在手中就跑,在青石路上留下了一连串小脚印。
二人你追我赶,终究是穿鞋的跑过了光脚的,李君山手里的水早洒了,看着已经赶上梅清浅,他一声低喝,飞身扑了过去,梅清浅听见声音,也是回头去看,却看见李君山从天上扑来,她惊叫一声,便被扑倒在地,二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
李君山骑在她身上,拿双手在她腋下腰腹轻挠,梅清浅向来怕痒,一边骂他小混蛋,另一边开始求饶,当真是个会惹事的主儿。
二人一番玩闹,却是有些乏了,便坐在这草地上休息,李君山趁机枕在她腿上,惬意的蹭了蹭,梅清浅把他按住,梳理了一番头发,又给他轻按头部穴位。
“君山,我们以后都能像这样该多好啊。”她满腹心事的道。
李君山没反应过来,问道:“像哪样?”
“就像今天这样啊,两个人在一起……”她说到一半却没接下去,但李君山却是明白了,她不过是害怕分离罢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这样你就能一只开心下去了。”他承诺道。
“希望吧。”梅清浅不置可否,又用试探的语气道:“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李君山睁开眼,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颇为无奈的道:“梅姐姐,早就和你说过少看那些话本小说啦!”
然后,梅清浅红着脸照着他的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红着脸,凶巴巴的道:“要你管。”
李君山吃痛,哎哟一声,双臂一舒,环抱住她的细腰,把脸埋进她小腹里一阵乱蹭,逗得梅清浅咯咯直笑。
良久,他停下动作,认真的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现在我就很开心啦,倘若相爱,或许有两倍的开心也不止吧。”
梅清浅没有答话,却是用手轻轻在他面颊拂过。
这两人既然没有话说了,那旁边藏了良久的人却是跳出来说话了,只听得一阵如同来自阴曹地府的阴冷笑声,数道人影从树林里闪将出来。
“好个不知羞的小娃娃,大白天的就在这里同情郎打情骂俏。”那当头的首领模样的人冷笑道。
“你们是什么人?”李君山打眼一瞧,这领头的长着一张驴似的长脸,背上背着一个长布条,腰间盘着几圈铁链子,穿着打扮与其他人略有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应该是一个组织里出来的,毕竟其余人等穿着打扮一模一样,都是一身近似差役的衣裳。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本座马面尊者,听说吗?”那驴脸男子道。
“马面,没听说,很有名吗?”李君山一边与他虚以委蛇,一边给梅清浅打手势,示意她先走。
马面却是把手抬了抬,示意众人围上去,“别费那些事,你们跑不了。”
李君山暗叫不好,对面真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不知道来意。
“你们想做什么?”梅清浅一声低喝,从袖中抖落一枝梅花,与李君山贴背而立。
马面哈哈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早晚要知道,我们为剑谱而来?”
“什么剑谱?”
“别装傻充愣,梅家的听雪落梅剑谱,别人花了大价钱来买,本座可是蹲了好几个月了,好不容易确定你身边没高手,才布下这一局。”马面无不得意的道。
“笔先生你来得正好,快来救我。”李君山突然神色大喜的冲马面背后喊到。
马面不知是计,回头去看,手下众人纷纷喊道:“尊者小心。”
却是李君山抓住机会,运掌拍来,这一掌却是悲离掌法里的一招催心断肠,内劲自手少阴心经与手阳明大肠经发出,专门伤人心脉,马面眼疾手快,匆间伸手对了一掌,只觉一股极具破坏性的真气沿着手少阳三焦经逆流而上,沿途经脉顿时胀痛不已,所幸马面终究是经验老道,内力修为又比他高处不知多少,顷刻间便逼出了这股古怪的内力。
“好小子,还敢阴我。”虽然没吃什么大亏,马面仍然觉得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他欺身前来,拿出了十成的功力对付李君山。
李君山学艺时间还没他零头多,哪里是他对手,勉强挡了几招,只觉得对方掌力浑厚,招式老辣,饶是悲离掌剑走偏锋,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很快便招架不住。
这边梅清浅倒是没那么狼狈,她武学底子好,虽然以梅花应敌,却先手制住了一人,躲了他手中长剑,有剑在手,听雪落梅剑法在她手中施展开来,竟也唬住了一干喽啰。
李君山心知,这样下去,他二人必定被擒,于是与马面硬拼了一掌,飞身而起,借力后撤,人在半空中,却扬手扔出一把“暗器”。
一干喽啰纷纷躲避,李君山落地一推梅清浅,喝道:“快走。”
梅清浅犹豫一下,转身往来路逃去。一干喽啰正要去追,李君山又大喝一声:“看暗器。”
众人手忙脚乱去躲,却听见马面恼怒道:“一群蠢货,你们看看地上是甚么?”
众人定睛去看,只见地上躺着不少铜钱,先前却是李君山拿铜钱当暗器吓唬他们来着。“还不去追?”马面又喝道。
待一干喽啰追过去,马面这才转身准备料理李君山。李君山方才硬拼了一掌,内腑受创,吐了小半口血,此时只觉得心口发闷,好是难受。看着马面走来,他竟摇摇晃晃的站不住脚。
“你倒是硬气,生生接我一掌还能硬撑着。”马面阴阳怪气的夸了他一句,随即点上了他的穴道,说:“留着你还有用,若是那小姑娘跑了,我还可以拿你当诱饵。”
说完也不管李君山瞪大的双眼,提起他追了上去,这马面脚快,不一会儿便赶超了一干喽啰,只是梅清浅如今已到江边,待他赶到时,她已上了船。
马面丢下李君山,来到岸边,目测了船距,约莫有一丈之远,当即便要提气纵跃过去,只是跃到半空,忽的听见脑后风声响起,他背后汗毛直立,他立马使劲缩首弯腰,好家伙,一颗人头大小的石头擦着他头皮飞过。
落水的马面心头庆幸,倘若没躲过,这少说也要被开了瓢,砸出个好歹来。眼看梅清浅撑船走远,自己的船又在另一头,已是追不上了。马面游上了岸,去找这始作俑者,却发现李君山已经力竭晕了过去。
原来萧绝所教的鼎食神功是一套搬血行气的功夫,常人被点了穴道,气血不畅,若要冲开穴道,需得小心翼翼,免得气血与真气逆冲,伤及经脉,但这鼎食神功本就是走的两者交融的路子,却是没有这种顾虑,反而能相互交融,合力冲开穴道,那马面不知,却是差点为此丧命。
蹲守了几个月,却只抓住个李君山,马面当然不甘心,寻了自家的小船,便继续追赶。
也算马面运气好,他的船快,倒是在岸上赶上了梅清浅。
这地方正好是一片梅林,梅清浅逃跑时弄丢了剑,如今只能折下一枝梅花应敌。
“嘿嘿,倘若这梅花是梅别意手中那枝,我自然不是敌手,只可惜它不是。”那马面阴阳怪气的说道。
梅清浅不与他搭话,一招踏雪寻梅,身形灵动的飘来,打算先发制人。只是她先前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武功本来又不是对手,不过寥寥数招,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马面看准时机,躲过攻势,一掌挥落梅花枝,更是欺身上来,欲要擒住她。
梅清浅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情急之下,竟使出了新学不久的悲离掌,先是一招起手式祸起萧墙,拍向马面肩头,这一掌又急又快。
马面几乎没反应过来,挨了这一掌,却发现这掌却是绵软无力,却是梅清浅情急之下,内息没跟上,马面冷笑一声,捉住她手腕,抬手便要将她制住,却被她冷不防反扣住手腕,另一只手当面拍来,马面抬手去挡。
梅清浅趁机将被制住的手一拉,马面害怕立身不稳,急忙用力回扯,熟料梅清浅向前用力一摆,挣脱出来。这招本来还能回身向前双掌推出形成一式完整的流离失所,但她内力已经耗尽,却是无力使完这一招了。
马面阴阳怪气的笑道:“哈哈哈哈,到底还是落在了我手里,放心,我会把你跟你的小情郎关到一块,让你们做上一对同命鸳鸯。”他正要上前制住梅清浅,却听见林子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恶贼,休要猖狂。”
欲知来者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