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玄烛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鲜血,苦笑道:“逆时改命,代天封神。天规封锁,大道之伤。不知何时才能好啊!咳咳……”
玄烛此时却已经到了人间,看着周围白雪茫茫,北风呼啸,虽是白日正午,但还是没什么温暖可言。
但是玄烛对于温度并没有什么感觉,更多的是触景生情而带来的心灵上的荒芜。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丝凤尾玄色长袍,不由得哑然失笑“这确实是格格不入啊!”
说着摇身一变,华服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青色长袍,一头长发也由长变短,头上还带着一顶黑色礼帽。
玄烛看着自己这一身扮相,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瞬间在原地消散,再出现时,已是到达了闹市。
但是奇怪的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对于街道上突然出现个男子这件事,都没什么反应。仿佛在他们眼中,那人本就在那里。
玄烛沿着街道缓缓地走着,引得街道上不少穿着旗袍,打扮得妖娆非常的女子,频频侧顾,美目流连,有时还与同行密友窃窃私语,而后又捂嘴偷笑,但是那秋水般的眸子却从没离开过这个俊美男子。
玄烛却是不以为意,反而好奇地看着周围的花花世界,看着来来往往的黄包车,看着车夫在数九寒冬中,滴落的一滴又一滴汗水,与透过毡帽还缕缕不绝的“白烟”。又看着唉声叹气的老妪,看着她穿着破烂到无法御寒的衣服,却还用龟裂的双手将钱财给予自己嗜赌的儿郎。
耳边又传来生意人的叫卖声,青楼妓馆的揽客声,父母将糖葫芦放到儿童嘴里的欢乐声……
玄烛自语道:“果真绝望与希望共存,痛苦与幸福同在!在这凡尘之中,应该会有更多的故事能触动我的记忆吧!”
“咦?!”玄烛微微皱眉。
正当玄烛遍览人生百态之时,却偶然间看见了一道光芒,隐于红尘之间。这“光芒”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视之不见,甚至修为高深者,也不一定能发现什么。但是在玄烛眼中,却如同白纸上的墨水,让人难以忽视。
玄烛双眸金光闪烁,几息之后,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弧度“原来如此!”
脚下速度不变,依旧优哉游哉,但是速度确实极快,宛如缩地成寸,几步之间,已经到达一户人家门前。
玄烛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房屋,发现房屋虽然不大,但是应该够三口之家生活。但奇怪的是,明明地方不算偏僻,也总有人来人往,地势也不错,阳光充足,可却能见到屋檐生有蛛网,地面也有些潮湿阴寒。
“咚,咚,咚!”玄烛抬手敲了敲门。
“吱嘎~”门开了一个缝,从里挤出来了一道人影,又反手把门关上,说道:“您有什么事儿吗?若是药材方面的事儿,就只能抱歉了,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行,只是大雪封山咱倒不怕,可是那山贼响马,却是不得不怕。老板,还请宽恕则个!”那人说着,弯着腰低下头抱了抱拳。
“江水与林晚舟本来不应该死的,就算横死也应该留下个魂,毕竟阳寿未尽,可谁让他们倒霉呢,江水敲开了这扇门,阴风一吹,便头脑发昏,魂魄不稳,回去之后又影响了林晚舟,也就陈瞽受异类祝福、庇护,但即使这样也险些未能逃过。幸亏你还没心思害人,否则,这永吉早不成了一座鬼蜮!”
玄烛看着眼前的采药郎,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那人却听得冷汗淋漓。只能强行镇定下来,回道:“昨夜观星,只见流星划过,启明星光芒大放,冥冥中感到我玄门正宗神祇归位,又见紫气浩荡,当有大人物降世!只是不知您是哪位?也好让我明明白白地死去。”
玄烛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这身子再怎么保养也只是个死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叫张鸿雁,道号玉函!”采药郎此时竟做了个女子才行的礼仪,而且并不是近代的礼仪。神情略有妩媚,体态娇柔。
“越来越有意思了……”玄烛暗自挑了挑嘴角。
“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讲好了……我不杀你!但你说一句,我便能知你一句真假,若有一句敢欺瞒我,必让你饱受五雷嗜体之苦,魂飞魄散!!!”说完,一挥衣袖,回归本来样貌与装扮,同时带着张鸿雁回归瞬移到了那个充满阴气的房子之内。
张鸿雁内心泛起明悟,说道:“玄烛大人,请您放心,妾身万万不敢欺瞒。”
……
1600年,也就是312年前,明,万历二十八年。
山西有一张姓士族,以耕读传家,家学深厚。更涉猎各行各业,尽皆颇有建树,因此显赫一时。
有一天张家来了一个从灵空山上下来的老道士,自称是正一道清微派的道士,下山游历时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在张家。
一般人看见这话早就拿棍棒打出去了,但是这张家也是心善,只是想着也许是饿坏了,才说这些胡话,便想着留他吃上几顿饭,又能少几成口粮?因此就将老道迎了进来,并留他住了几天,这几天里一直好生招待,也很是尊重。
这几天老道只是将张府里外转了个遍,虽然心中急切,但却一直没有踏入后宅一步,毕竟万事讲个顺其自然,若这点道理都不懂,还修个什么道!
直到有一天,年仅四岁的张家幼女张鸿雁一手拿着个小风车扎着两个羊角辫“登登登”地从后宅跑了出来,嘴里“呀呀呀呀”地瞎叫着。
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但这可忙坏了后面的丫鬟和奶妈。
“小祖宗诶!您可别摔到!”奶妈一脸急切地说道。
但是身后人越追,小丫头跑的就越欢!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看着后面人气喘吁吁地样子更是“咯咯咯”的笑了出来。露出了还没长齐的小门牙,显得很是可爱。
但是由于她只关注自己身后,却没注意自己脚下,一个不留神,左脚绊在了自己的右脚上。就听“诶呦!”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更把本来就不齐的牙摔掉了一个!
“哇!”张鸿雁哭了起来,鼻子上还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这是身后的丫鬟还有奶妈才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祖宗!你这可让我们怎么交代啊!”说着奶妈一把将张鸿雁抱了起来。
这时在庭院里打坐的老道睁开了双眼,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年幼的张鸿雁身上。
老道掐指算了算,自语道:“原来如此!”
而后起身走到了张鸿雁面前,一挥手变出了一只小兔子,放到了张鸿雁怀里,很快张鸿雁抱着小兔子玩了起来,停止了哭闹。
四周的丫鬟、仆人见此直接跪倒在地,口中说着:“见过老神仙,之前多有怠慢,还望不要怪罪!”
奶妈由于抱着张鸿雁无法行礼,但也是怯怯看了一眼老道,说道:“见过仙长。”
老道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没什么事儿,只是你家老爷今天何时回来,我有事相询,还劳烦通禀一声!”
“不敢!不敢!等老爷回来,自当帮仙长转述!”
“那便好!那便好!”老道转身离开,但还是多看了两眼张鸿雁。张鸿雁却一门心思扑在了小兔子身上,理都没理那恋恋不舍的老道。
不过,若是当真看到了,非要被吓哭不可!
傍晚,张府老爷和三位公子听闻了神仙的事都赶了回来,但是心中还是将信将疑,父子四人想着,晚上设宴一定要亲自见识一下。一边派人去请老道,另一边商量着如何试探。
不一会儿,老道士如约而来,向着众人稽首以示谢意。
“道长快请!快请!怪张某有眼不识泰山,冷落道长至今!我愿自罚三杯,还望道长见谅!”张老爷很是热情,连倒满三杯酒,具是一饮而尽。又趁机向三个儿子使了个眼色,只见三个儿子心领神会。
小少爷张鸿飞举起酒杯,故作骄狂,说道:“道长,听下人说您凭空造物,是仙人!我不大信,现在正要做道烩鲈鱼,可是如今这季节,哪有新鲜的肥美鲈鱼可买,不如您帮上一帮。”
“那有何难?”老道士洒然一笑。“且取盆水来!”
下人听闻,立刻端上了盆水来,放到宴厅中央。
“再给我取根鱼竿!”老道挽了挽袖子。
又有下人送了鱼竿上来。
“道长,您这么拖时间……不好吧!”张鸿飞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鸿飞!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吗?没大没小!还不快跟道长道歉!”张老爷怒斥了张鸿飞一句,而后对着老道士拱了拱手,说道:“道长,实在抱歉,是我管教不严!鸿飞,还不认错!”
张鸿飞翻了个白眼刚要说些什么,老道士却是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如此!不用如此!”
说着一甩鱼竿,鱼钩直接浸入水中,本来清澈见底的一盆清水,此时正翻滚不休,泥沙具现!再细细望去,只见一片混沌,深不见底,不可捉摸。
张氏父子四人再加上宴厅之内所有仆人,具是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真切。正在这时,老道士双眸一亮,却是手中鱼竿微沉,只见他扬起鱼竿,大喝一声“起!”
正是一条肥美鲈鱼咬在鱼钩之上,还在不停甩尾,水盆附近,水痕点点。
“好!”
张老爷率先喝了一声彩,然后快步上前,手持酒杯一揖到底,说道:“小儿顽劣,不知仙长能耐,还望仙长不要见怪,此杯酒,张某代为赔罪!”说着就要一饮而尽。
张鸿飞与他两位兄长也是咂舌不已,连忙随父亲举杯请罪。
可是老道士却连忙阻止,口中说道:“四位不必如此,我本来也是有求于张府,合该如此,若要饮酒我自当与各位同饮此杯!”
说着,举起了空空如也的酒杯,向嘴中倒去。
只见空酒杯中果真倒出了美酒,而张氏父子四人的酒杯中却各少了一半!
“好酒!好酒!”老道士哈哈一笑,将酒杯往后一扔,只见酒杯瞬间消失。再看去,那酒杯已然出现在了酒壶旁。
张老爷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仙长,真乃神人也!”
这一下,张氏父子三人再也没有半分怀疑,左一个仙长,右一个仙师,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宴至末尾,张老爷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仙长来我张府所为何事啊!”
“我乃在灵空山修行的求道之士,属正一道请徽派,道号李宣高。近日发觉飞升将近,可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事没有了结,难以飞升。于是想下山走走,跟着冥冥中的指引,行行走走,最终到达了张府门前。
之前几天毫无所得,我本以为是自己感知失误,没有仙缘,也就不再强求!可是今天我正看到了贵府千金,便灵光乍现,明悟了过来!
老道我修行至今,体验过人生百态,生离死别,于世于人不亏不欠!但唯独……亏欠我正一道请徽派灵空山一脉!贪道独行,却从未想过传承之事,此时飞升在即,正是应该留下道统,以全后世!”
“这……”张老爷有些犹豫,话是听明白了,人是高人,事儿也是好事儿。但是毕竟自己女儿才四岁,这就送到道观当道姑,日后孩子长大了认为爹娘狠心,这可如何是好!
再说,这日后哪能真成神仙?若是那么容易,还不神仙遍地走?这若是日后不仅不能成仙,更不能嫁人……这一辈子难道孤单到死?
张老爷仔细琢磨着措辞,良久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话。“小女毕竟还小,若是这就让道长带走,那我们夫妻何时才能再见骨肉?不如道长等我们夫妻二人故去再待走小女吧!”
老道是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了张老爷心中所想,笑道:“老道最多还有十年时间,十年之后贵千金定会归来,这十年再不济也能祝她降服心猿意马,定住肾水木母,延寿增福。
更何况每年必定送她回来,待上一阵子。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氏一家,怕也要福禄连绵,寿数长久!”
“那……好吧!”张老爷终是松了口风。“只是到底如何,还是需要小女自行决定!”
“好,本来也应是如此!”老道点头应道。
张老爷挥了挥手,让人去请夫人和小姐出来。
不一会,张夫人抱着还在睡觉的张鸿雁走了出来。张鸿雁揉了揉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看见自己胳膊上有不知哪来的口水,扭着脖子四处瞧了瞧,最后很是嫌弃地抹在了自己母亲的衣服上。
张员外见此,很是尴尬的笑了笑:“呵呵,那个,张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着实不忍打骂,骄纵了些,还望仙长海涵!”
“无妨!无妨!”
老道士这时收徒的心思更加深切,那还会在意这些细节,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
“孩子,你愿意随我去修行吗?”老道士很是热切地看着张鸿雁。
谁知张鸿雁却一下子哭了出来。“呜~不要,你太丑了!我不要变得和你一样!”
张氏夫妇的脸全都黑了下来,更加尴尬了。就连一直带着笑意、道行高深的老道士也仿佛觉得自己像一口吞下了一个馒头一样——真的很噎,而且说不出话来!
老道士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调整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表情,努力做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继续说道:“只要你随我修行,会有很多小兔子陪着你!你再考虑考虑,小家伙儿。”
“真的吗?”张鸿雁突然眼睛一亮,从母亲的怀里挣扎了下来,努力龇牙,示意老道士看看,然后问道:“那我的牙还能长出来吗?”
“能!当然能!”老道士憋着笑回应道。
“还有最后,最后一个问题!”张鸿雁的脸突然哭丧了下来。“我不会变得和你一样吧!”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圆圆的眼睛里装满了审视与嫌弃。
张氏夫妇的脸又黑了一层,张家三兄弟也是偷笑不已。
“嗯!不会!我保证不会!”老道士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确定能撑到十年?不会教到一半我就羽化登天了吧?老道士十分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事已至此,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那我愿意拜您为师!”张鸿雁说着还似模似样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老道士本来有些僵硬的脸,终于迎来了真正喜悦的笑容。
“那你听好,吾乃正一道请徽派灵空山一脉李宣高!吾正一道按
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至诚宣玉典,忠正演金科。
天德高无量,照明自古今,玄元闻见处,总合圣贤心。
道德宏清静,法源广大成,东汉有章数,功果保忠祯。
前五十字为道号字辈,周而复始!
我这一代为正一道‘宣’字辈,如今你既入我山门,自当应有道号……你年纪虽小,但却口舌伶俐!同时我也希望你,日后行走,应有胸怀,切不可轻易动怒结仇。送你一字为‘函’从此你在外行走,便唤作——张玉函!”
“是,玉函晓得了!”张鸿雁缓缓站了起来。
老道士满意地摸了一把胡子,抱起了张鸿雁,说道:“如此,便回山修炼吧!”
说着脚下云雾迭起,聚成一团,载着二人腾空而起,宛若冯虚御风眨眼之间便不见踪影!
张府众人早跪倒在地,口中不断说着:“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张夫人本来还有些不舍,但看老道士确实是位仙人般的人物,反而有些为自己女儿高兴。但也是心情复杂,默默不语。
张老爷看自己妻子如此,将她揽在了怀里,说道:“这是鸿雁的造化,我们不该拦着!”
虽然话是如此,但他自己却也怅然的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