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天罚,各宗各派皆有调查。楚逸,玄门首徒,陆有尘,蜀山大弟子,此刻他二人却是一无所获,一场天雷,将一切洗的干干净净。天机被屏,线索中断,却偶然发现九尾妖狐身影,不出意外,应是截门长老赵无尽,他二人心中起疑,当即拦截。
赵无尽看着面前二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两位,还想阻拦老夫不成?”
陆有尘喝道:“我等到此,只为调查一事,敢问,此间天雷可与截门相干?”
赵无尽一生倨傲,岂容他人如此无礼,言道:“我亦不知,正探查着呢,你们两个小小娃娃,求人都不知道用什么口气么?”
楚逸言道:“前辈,我等本无意冒犯,只不过此事太过伤天害理,不得以慎重为之,还望前辈海涵。”
赵无尽闻言一笑,道:“要老夫配合,容易,把你家大人叫出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资格让本座配合一下。”
楚逸言道:“既如此,休怪楚逸无礼了。”
赵无尽接道:“一直都很无礼,一点儿都不知道尊敬前辈,你是玄门楚逸么,号称天下大道?依老夫看来,不过尔尔。”
楚逸接道:“正是在下,得罪了。”
赵无尽又对陆有尘道:“那你又是何人?看你衣着,是蜀山门人?”
陆有尘道:“不错,在下陆有尘,家师乃是一剑掌门,得罪了。”
见得陆有尘抬手一扬,空中剑气激荡,自成阵法,“还教前辈得知,此阵名唤二十八星宿大阵,乃是蜀山最强的剑阵之一,前辈成名已久,想来并不陌生。”
赵无尽道:“瞬息成阵,果然厉害,一剑掌门,只怕也做不到吧。不过,你这一人分饰二十八角,忙得过来么?”
“这就不劳前辈费心了,前辈,小心了。”
言毕,剑阵自动,见得剑气激荡,已然幻化成二十八把利剑,悬于空中,已然刺出,却见得赵无尽不闪不避,利剑过处,赵无尽言谈自若,不受一丝一毫的影响,陆有尘见得此景,暗道不妙。
听得楚逸高声言道:“前辈幻境神通着实不凡,楚逸佩服。慧眼识真伪,破!!!”
一字怒喝,赵无尽身形泯灭,荡然无存。
陆有尘道:“幻象怎可如此逼真?”
楚逸道:“九尾妖狐,极擅变化,小心为上。”言语未尽,赵无尽又自空中现身,凭空而来,言笑道:“这剑阵威力不错,连老夫也不敢硬抗,如此人才,竟惹得老夫忍不住要动手了。小子,纳命来吧。”
楚逸言道:“前辈,未免太狂妄了吧。”
赵无尽言道:“你身负天下大道,聚引天下之力,耗时不菲吧?我要杀人,能拦否?”
楚逸言道:“前辈尽管一试,陆有尘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蜀山二十八星宿大阵,威名赫赫,阁下切莫小瞧。”
赵无尽闻言笑道:“若是二十八位长老联合使来,本座转身就走,若是他一人使来,本座定叫他有来无回。”
陆有尘道:“既然如此,前辈,尽管一试。”
赵无尽笑道:“楚逸,这天地之力,你是聚还是不聚呢?”
楚逸笑道:“无须前辈挂心。”
“好!老夫也该拿点实力出来了,免得被几个后生晚辈小瞧了。好叫你们几个小辈明白,截门之人,记着,绝对不要轻易招惹。雷动天灵定九霄!”
楚逸道:“九霄雷动,怎么可能?”
赵无尽道:“老夫三百年前便可渡劫飞升,因些许俗务,耽搁了下来,你说,我杀不杀得了你们呢?”
楚逸与陆有尘闻言,脸色大变,见得陆有尘腾空而起,周遭剑阵变换,霎时,二十八把硕大飞剑只留下了七把,呈北斗七星之形,陆有尘喃喃念咒:“天地星玄,南斗主生,北斗主死,死气纵横,是为七杀,结阵,北斗七杀阵。”
北斗死气,乃是仙神之劫,并非一般的凡尘之力。
赵无尽识的厉害,不敢托大,身后九尾透体而出,周遭粉雾翻腾,已然有万千身影浮现其间。楚逸见状,提起一口真息,怒喝一声:“天地辩忠奸!破!!!”却不料,神通无功而返,内息反噬,楚逸竟吐出一口鲜血,赵无尽却无甚变化,仍是身影万千,雾气腾飞。
楚逸见状,又换手结印,口中喃喃念咒:“天地之灵听吾令,众生万物助吾行,汇集天地,斩邪!”见得一道冲天气劲,自半空直劈而下,斩向妖狐雾气,可赵无尽依旧不闪不避,气劲不触自溃。
赵无尽言道:“楚逸,天下大道,虽是一等一的神通,奈何你实力太低,若你能集聚天地之力,三月之后,老夫自是不敌,现在的你,站一边凉快去吧。”
楚逸闻得此言,暗道,该死。天下大道虽然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神通,可汇天地之灵力,集万物之精华,聚于己身,借众生万象,自成天道,人与之相斗,便如同与天地相斗,故号天下大道,但天地之力汇聚过慢,实乃一大弊端。楚逸,玄门首席弟子,成名已逾百年,三十年前,北海有蛟龙作乱,残害百姓,楚逸孤身一人,与恶蛟鏖战整整七月,最终,蛟龙脱力而亡,楚逸便是依靠这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天地之力而胜。北海蛟龙,别人或许不知,赵无尽却是对其知根知底的,其实力,数倍于己,其神通,更是变幻莫测,若非蛟龙性格太过高傲,不信天下大道的神奇之处,定要与其较个高下,它绝不会饮恨而亡。天下大道,不死不亡,遇强则强,愈久愈强。
北斗七杀阵,乃是引北斗死气入体,无论成败,陆有尘都得受莫大损伤,已然是陆有尘搏命的手段,如此为之,实在是万不得已,赵无尽不渡天劫,强留世间,实在出乎众人意料。北斗死气,乃是浩瀚星辰之力,仙佛亦不敢等闲视之,需知狐性诡诈,不多时,赵无尽便又得一计,用那粉色迷雾罩住了楚逸、陆有尘二人。他二人不明方位,一阵胡打,竟有半数攻向了自己人。
不到一炷香时间,陆有尘便气力不继,败像频露,按理说,蜀山大弟子不该如此不济,只可惜赵无尽幻术着实厉害,楚逸一大半的攻击,都得陆有尘承受,相当于陆有尘一人独挡两人齐攻,怎能不败?不多时,陆有尘气息起伏不定,北斗死气不再固若金汤,一阵微颤,赵无尽识得破绽,隔空一掌,正中陆有尘胸口,之后,楚逸携天地之力,呼啸而至,破尽陆有尘周身剑罡。眼见陆有尘性命不保之时,听得天外一声大喝:“风起天罡,大道无情!”却是凤华山首徒风无情到了,罡风过处,雾气尽散,楚逸这才发觉,陆有尘已被重伤。
赵无尽见此,言道:“来者,可是风华无双的传人?”
风无情迎风而立,衣衫缥缈,行了一个拱手礼,回道:“风华山风无情,见过九尾妖狐前辈。”
赵无尽笑道:“久闻风华山术法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容本座一问,如何破得妖狐幻境?”
风无情笑道:“些许小技,何足挂齿。前辈的幻境,神通广大,晚辈自问无法可破。晚辈不才,只得请出镇山灵宝,风华扇。”
赵无尽见得风无情手中果然握着一把扇子,流光华彩,熠熠生辉,想来就是风无情口中的风华扇了,不由得笑道:“难得小子有心,知道本座打累了,给老夫扇扇,热得紧呢。”
赵无尽见陆有尘从鬼门关上捡回了一条命,不由得暗叹可惜,击杀不中,嘴上便宜还是要讨讨的。风无情言笑道:“前辈既然喜欢,晚辈再给前辈扇扇可好?”言罢,又喃喃念起咒语:“西方庚金战白虎,罡气天横,起!”一只硕大的白虎,顷刻汇聚而成,扑向赵无尽。要知道,赵无尽本体为九尾妖狐,狐狸怕虎,本是不错。可错就错在,风无情,自身功力尚缺,不足以与已可飞升的赵无尽相抗衡,所以,这白虎仅是徒具其表,刚嘶吼了两者,就见得赵无尽四尾齐出,将白虎牢牢锁住。
赵无尽大笑一声,言道:“你这猫儿,可不怎么厉害呢?”
风无情回道:“前辈切莫高兴太早,有件事情不知前辈是否知晓?”
赵无尽不解道:“何事?”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轰下,庚金白虎霎时化为飞灰,只因赵无尽四尾锁住白虎四肢,便跟着受到雷霆怒击,此时,风无情方才缓缓回道:“雷霆闪电最喜精金,前辈,雷击滋味可好受否?九霄雷动,岂是说定就能定的,再打下去,只怕前辈命不久矣。”
赵无尽抬头望天,阴云密布,偌大雷霆随时可以击下,已然萌生退意,风无情以庚金引雷,自身不可能毫发无伤,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临退之时,赵无尽看尽场上形势,蜀山剑阵主杀伐,陆有尘更有瞬息成阵之能,来日不知多少妖兽丧命他手,此人万不能活;风无情,机敏异常,以伤换伤,一击破局,放之成长,怕是日后大敌;至于楚逸,天下大道,更是一等一的武道神通,一旦缠上,不死不休。赵无尽思索片刻,已然有了定计,风华扇功效未名,天下大道更非一时可破,陆有尘却是身负重伤,便凌空一击,直扑陆有尘。
合当陆有尘命不该绝,正当时,数百飞针破空而来,直追赵无尽面门而去。赵无尽察觉风声有异,临空变向,罡气外放,护住自身要门。可那飞针,不知何物,护身罡气竟然挡它不得,赵无尽无奈之下,只得以巨尾横扫,也不知中了多少飞针。听得一声咒语传来:“银针为引,九霄雷动!”
话音楼下,九霄天雷便直击赵无尽而去,赵无尽再次生受雷击,已被重创。
赵无尽言道:“不知哪位高人到此,这份恩情,赵某记下了。”
见得半空中横渡一人,缓缓而至,回道:“在下唐飞,见过赵前辈。”
“月魔唐飞?请恕赵某无知,不知魔门几时与道宗联手了?”
楚逸、陆有尘、风无情不由得对望一眼,风无情暗中传音:“是月魔唐飞,可是,他为什么会救陆有尘?”
听得唐飞回道:“前辈,若要杀人,何须此时此刻,待得正邪纷争一起,杀个痛快,岂不快哉?”
赵无尽言道:“阁下何出此言?若让老夫杀了他们,岂不快哉?”
唐飞闻之一笑,回道:“前辈有所不知,此间天雷异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看呢,前辈如此鲁莽,若杀得几人,如何能逃?此地离无尽山脉何止万里,纵然截门有心相救,恐怕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赵无尽怒道:“如此说来,本座倒是要谢谢阁下救命之恩了。”
唐飞回言道:“不敢当,不敢当,阁下当真要记,晚辈一并接着便是。”
赵无尽道:“好!够狂,这么狂的人,老夫倒是许久未见了。”
唐飞傲然道:“恐怕前辈不问俗事久矣,不知当今天下俊才。”
赵无尽道:“不知似阁下般的俊才,当世还有几位?”
唐飞笑道:“晚辈愧不敢当,恬居月魔之名,名不符实,当真贻笑大方。当今天下骄楚,个个不凡,先说玄门楚逸,前辈适才与之交手,可有体会。”
赵无尽言道:“楚逸之名,如雷贯耳,天下大道,名不虚传。”
唐飞道:“蜀山剑派陆有尘,一人一剑,可抵千军万马,此言可有差否?”
赵无尽点头道:“瞬息成阵,生平未见,一人成军,万夫莫当,不错不错。”
唐飞又道:“风华山风无情,智技卓绝,术法精湛,此言可有差矣?”
赵无尽道:“一击破局,足见慧智,以伤换伤,足见胆识,老夫佩服。”
唐飞言道:“前辈有所不知,风华山秘法凤鸣四丹,风无情不过一丹而已,然其稳居首席弟子之位,绝非偶然,实乃天纵英才,风无情术法精要,前辈日后体会不迟。”
唐飞又言道:“昆仑凌道、蓬莱左笔,皆是天下大才,可惜前辈今日无缘得见。最近又出了一个名声更胜的魔阵苏为,不知前辈有所耳闻否?”
赵无尽言道:“老夫此次出山,正是为此而来,想见一见,究竟什么人,竟能从道宗五派高人的眼皮底下,强行掳人。”又听得赵无尽言道:“说了这么多道家五派的,邪派三宗呢?魔门号称七魔十仙,个个皆非等闲之辈。”
唐飞笑道:“前辈此言差矣,三十年前,门主失踪,癫魔狂魔搏命一战,双双败亡,魔门早已四分五裂,元气大伤。”
赵无尽闻言一惊,道:“癫狂二魔,竟然死了?”
唐飞言道:“不错,如今魔门,仅寥寥数人而已。”
赵无尽接着言道:“天魔史臣可还在?”
唐飞笑道:“若非天魔,魔门怕是早就亡了。”
赵无尽闻得此言,又道:“那自在魔王又在何方?”
唐飞言道:“自在魔王,便是在那自在山庄了,只不过,自在魔琅琅早已不问魔门之事。”
赵无尽又道:“那无为教呢?”
唐飞言道:“还是靠几个老家伙撑着,说实话,邪派三宗后继乏力,不像道家五派,能人辈出。前辈以为然否?”
赵无尽道:“老夫终究是老了,怕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了。”
见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品论天下,楚逸、风无情、陆有尘不由得面面相觑。言过一阵,唐飞突然言道:“前辈,这第三道天雷,恐怕就要来了。”
赵无尽抬手道:“无需介怀。”言语刚过,又觉似有不对,略一思索,怒道:“你想杀老夫?好大的狗胆!”
唐飞笑道:“前辈慧眼如炬,在下佩服,只是不知,前有天雷加身,后有月魔夺命,前辈如何才能逃得性命呢?”
赵无尽闻得此言,大怒:“庶子,安敢如此!”言罢,便向月魔攻去,哪怕头上赫赫天雷。月魔浑然不惧,见招拆招,唐飞算定了赵无尽先后中了两道天雷,定然要伺机而逃,使得全是那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伤,招招直击对方要害却鲜有回防,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赵无尽终是惜命之人,招架不住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可一时半会儿又脱不开身,头上天雷越发厚重,不由得暗中着急。二人越斗越远,不出盏茶功夫,已然不见人影。陆有尘伤势颇重,楚逸、风无情便一同觅地养伤。
且说楚青有了弟子楚千浪,便悉心教导。要知修炼之途,道阻且长,以先天为始,渡劫为终,历经先天胎息,方可凝聚金丹,破丹而出则成元婴,再过化身、合体、炼虚之境,始有小乘,再经虚实、神合,方至渡劫。
听得楚青讲到:“玄门功法别出心裁,大道直指,经玄门三变,便直入渡劫。玄门三变即为玄体变、玄灵变、玄心变,玄体变以根骨为基,讲究的是肉身玄奥;玄灵变以灵气为根,讲究的是术法运转之理;玄心变以神魂为本,统合天下劫难,直指道心。玄门神通虽不与天下道途相同,但境界高低,却可类比。”
话音未尽,便见得楚千浪晃脑道:“师父师父,我没有听懂。”
楚青道:“何处不懂?”
楚千浪道:“既然玄门只有三变,那跟先天、金丹、元婴、炼虚之类的有什么关系?”
楚青道:“没有关系。”
楚千浪道:“昨日师父不是讲了么?修道之人不都是要从先天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凝金丹,成元婴,得化身,经合体,炼虚神,合虚实,才能进渡劫之境。怎么今日…”
楚青接道:“玄门三变,自有玄奥。”
楚千浪不解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楚青答道:“日后,你便会明白。且须记着,玄门一脉,讲究道心直指,境界通玄,神通自成。”
楚千浪道:“那师父,如何才能境界通玄呢?”
楚青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今日起,每日勤练,数十年之后,自可小成。”
楚千浪自此每日用功,勤练不缀,但终究不得寸进。须知仙道正法与邪派怨魂,共居一体,又岂能长久?不出十日,楚千浪便觉体寒无比,浑身冻僵。其实,苏为以惊天之能,借阴阳逆行之机,以仙道法力镇住邪派怨魂,楚千浪体内,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仙道法力与怨魂邪力在此厮杀,纵然楚千浪凝出些许法力,也被这巨大的战场绞杀的干干净净,所以,楚千浪虽然每日行玄门正法,尽采晨露之息、烈焰之息、夕阳之息、子月之息,但终究凝聚不出法力。
再过得十余日,楚青见得楚千浪仍就无功,只好弃了修炼的打算,要知修行修行,修身修心。既然此路不通,楚青所幸就带了楚千浪游历世间,先修心再修身。楚青带着楚千浪在京州城长住,开了一间小医馆,名号青堂,每日只诊七人。先前名声不响,倒也无碍,后来名声大噪,平添了诸多麻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楚青多年潜修木系法力,于万物生养之道颇有见解,于玄门之中便常为同门疗伤驱通、解疾去患,若论医道手段,楚青早已是当世大家。医馆初时,楚青对民间疾苦不甚了了,所开之方,多是名贵少见之物,寻常百姓难以为继,虽是绝世好方,但百姓吃不起,便治不了,所幸楚千浪出身乡野,熟知山地位置。楚青与楚千浪数次拜访名山,终于觅到许多平价草药,解决寻常百姓的无药之患。不出月余,名声渐响,这每日只诊七人的怪规矩也就一并传出,街坊邻里口口相传,青堂有圣手,每日诊七人。
青堂门前,一名男子在此驻足良久,观摩着青堂二字,神韵清秀,不失典雅,乃是大家之风,不由得思绪良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月魔唐飞。唐飞千谋万算,本以为赵无尽必死无疑,百死无生之局,天雷加身,连番恶战,可九尾妖狐终究活生生的逃了出来。唐飞不愿前功尽弃,四处走访,料定赵无尽重伤垂死,定然觅地疗养,十有八九,仍在京州左近,近日又探得消息,说是不久之前,青堂来了位医者圣手,可生死人活白骨。唐飞掐指一算,这位医生现身之时,与赵无尽失踪之日相差无几,今日专程到此,来会一会这青堂医圣。
“青堂医圣,我看是玄门医圣吧。”唐飞喃喃自语,又想到:当日,我故意救下蜀山弟子一命,本意是想借道宗之势向赵无尽施压,如果赵无尽能想到道宗魔门之间,达成了什么秘密交易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按理,只要赵无尽认得出这是玄门道统,便不该在此处。又转念一想,当日,蜀山门人身受重伤,极有可能在此地养伤,那么,这里便是道宗的据点了。可是,既是养伤,又为何如此高调呢?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玄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要说这青堂便是赵无尽的老巢,也并非全无可能。
思虑之间,唐飞便瞧见一童子在门前大树下嬉戏,嬉笑声不绝于耳。唐飞初来之时,早已瞧见这童子,初时不以为意,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细看,不由得心下暗惊。此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看似女子,却隐有阳刚之气,说是男子,又缀有阴柔之息。要知修为到了月魔这般,一语一行,皆暗藏天机,若是常人,一眼望去,几乎可知其毕生命格,而此时,莫说此子前途何方,就连是男是女,也未可知。唐飞大奇,便仔细观之,越观越奇,越观越心惊,此子,周身魂息不一,绝非一人所有,倒像是造下了万千血案而致阴魂缠生,隐有仙法正宗,纯正祥和之气,又有魔道诡异,纵情极性之意,更有阵阵雷鸣,天罚霹雳之音。
童子不是别人,正是楚千浪。唐飞以命数观之,觉得深奥玄涩,诸般不通,强自推演,顿时心神大震,一口鲜血喷出,已然伤了神魂。在场之人,除了唐飞,无人可知,仅仅因为看了楚千浪几眼,便让当世魔头心神巨震,神魂暗伤。其实,无论是肉体神通,还是术法精要,楚千浪尚是修行界的门外汉,未碰着修行的边缘,莫说月魔,便是任何一位修行之人,要胜过楚千浪都不在话下。可是命数奥理大有不同,苏为以天人手段逆天改命,强闯地府为其续命,又刻印法道真名,诸天法相共为鉴证,只此两点,命数便与常人大大不同,更何况,楚千浪之誓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怨魂未尽,何以为道。弟子不才,愿以残躯佑我万千生灵,生得其安,死得其所”绝非仅仅是三十八个字那么简单。唐飞乃魔道巨擘,自是不可能对一童子出手,以命理之术窥其虚实,本在情理之中,此番受伤,却又显得合情合理了。
其时,楚青见得月魔口吐鲜血,便上前询问,见得月魔一派宗师气度,不由得暗暗称赞,道:“前辈,可是有伤在身?”
“些许小伤,听闻青堂圣手之名,特来拜访,还请仙子勿怪。”
“前辈说得哪里话,请!”楚青行礼,便将月魔请至偏堂。
听得月魔言道:“听闻仙子每日只诊七人,不知老夫是第几人呢?”
楚青言道:“还请前辈勿怪,今日七诊已毕,明日为前辈诊治如何?”
月魔闻言,道:“敢请仙子破例?”
楚青眉头一皱,暗道:不知眼前这人是何来历?如此强邀,恐非善客。自己神通已失,故而以晚辈相称,此人安然受之,并无半分不妥之处,想来,必是一派宗师,也不知青堂的玄门印记,他认不认得。楚青回道:“还请前辈得知,在下修心之境,讲究得是知行合一,纵然千难万险,亦当如此,毁人心境,如同破人修为,还请前辈三思。”
月魔哈哈一笑:“好一个青堂圣手,如此有骨气!甚好!甚好!”月魔连道了两声甚好,心情愉悦至极,“好一个毁人心境,破人修为,只不过,毁人心境未必会破人修为,这个道理我还是要讲一讲的,也不枉你唤了我这么多声前辈。”
楚青闻得此言,暗道恐怕今日是不能善了。又听得月魔言道:“老夫确实佩服仙子的勇气,行走尘世,如此招摇,神通全失,想来是正历心劫吧。神通已无,当知晓,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深渊万丈。”楚青听他言语,似乎在指点自己。“你的心境,不在青堂之中,亦不在这尘世之上,是门前的那个小娃娃?又或许,是跟小娃娃有牵连的什么人,也未可知。知行合一,固然不错,但天下,还有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按着道宗的说法,应该唤作道法自然,亦或者,缘。你可知道,这些话,只是文字不同,讲的道理,却是一个。”
“晚辈愚鲁,还望前辈指点。”
“知行合一,当顺势而为,何为势?人心可称势否?天下可称势否?万物可称势否?大道可称势否?逆流而上,可以为势,顺流而下,亦可为势,敢问孰优孰劣?”
“前辈的意思是,若缘分未至,当知而不行,若缘分已到,当不知而行?”
“孺子可教也,看来,玄门,没把你教坏,甚好!甚好!”
“敢问前辈名讳,前辈指点之恩,当铭记于心。”
“我不问你,你却来问我,是何道理?小姑娘,听好了,本座唐飞,可曾听过?”
“原来是月魔大驾,失敬失敬。”
月魔言道:“今日,我不问你姓名。”月魔不问姓名,便是告诉楚青,不会认下今日的半师之谊,道宗五派与邪派三宗,虽不是立见生死,但也是敌非友。“今日只需尔等依本座一事,本座便不伤尔等一分一毫,如何?”
楚青行礼道:“还请月魔示下。”
月魔道:“你可知摩罗教?”
“略知一二。”
“你可知摩罗教义?”
“一身神通,来之于民,用之于民,个人仙途,乃是小道,普惠众生,方证菩提。”
“不错不错,记一个更简单的,万法民用,仅此四字,便是摩罗教义。是故,摩罗教万法皆传,你与门前那位童子,便拜入摩罗教,学一学这万法民用的教义吧。”
楚青言道:“既如此,谨听前辈教诲。”
“如果他们识出你的身份,就带一句话,或可保全尔等性命。”
“请前辈赐教!”
“摩罗教,将军了!”言语既毕,月魔便大步走出青堂,斗志昂扬。
自月魔走后,楚青便唤来楚千浪,言道:“楚千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好,千浪喜欢听故事。”
“你知道,摩罗教为何会与道宗决裂么?”
“自道门大统以来,有三次大论道。其一,乃是教化之分,便是著名的封神之战。截教讲求有教无类,大浪淘沙,换句话说,便是能者居上。而道宗讲求的是诸法传承,以德为先,若无相应品德,传授无上妙法,只会贻害无穷。其时,当时修者,虽各持己见,但终归脱离不了才为德先,还是德为才先,由术法修行,至国运昌盛,再到诸事百态,皆可论道。而这次论道,最终道宗以德为先终于胜了,付出的代价便是道宗与截门的分裂,你知道吗?我们所说的众生平等,又哪里是截门口中的众生平等,截门万法皆传,不论人、妖、魔、鬼,一视同仁,达者为先,能者居首。”
“师傅,这道理?”
“哦,说岔了,这是苏为的言论,刚才讲着讲着,就想起了苏为的话语,以前觉得他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有的话,还真的值得琢磨。”
“是苏为仙尊的意思么?苏为仙尊还怎么说?”
“他说,截门教义虽败犹胜,观当今天下,百姓教化,便是能者为先的典例。宗门以德为本,虽然不错,但门派凋零,却是不争的事实。蓬莱弟子,仅存三人,风华山亦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观之玄门,弟子数十,仅楚逸一人,可当大任。道宗正统,百年之后,香火尚旺的不过蜀山、昆仑而已。”
楚青接着道:“苏为还说过,截门虽败,但教义仍存,越发强劲,更演化出摩罗教义,这便是不败的资本。截门残余延续至今,仍有惊天之力,随时可东山再起,又怎可轻言胜负。第二次论道,便是道魔之争了。道宗讲究无欲无情,魔宗讲究极欲极情,诸天论道,魔门终现世间。”
“师傅,极欲极情是什么意思?”
“楚千浪,你高兴了,会跟人分享么?”
“会的,好事,可以让大家都开心呢”
“那你悲伤的时候,会跟人讲么?”
“还是会的,不开心的事,讲出来,就好受多了。”
楚青说道:“那么,这便是魔门的道义。”
楚千浪惊奇道:“啊,那我们不是成了魔么?”
“道宗讲究无欲无求、不喜不悲,七情六欲,看淡了,看透了,便成道了。换言之,道门追求无我,无我之私,方能天下为公,无我之情,方能众生平等。对父母、亲人、仇人、敌人,放下了我,他们便都是人,放得下,便成了道。你知道么,苏为说过,如果放下了品行,放下了人、妖、魔、鬼,那么,道宗便成了截门,众生平等,便是截门传下来的道义。道宗的道,不见得,是世间的道。”
楚青又说道:“第三次大论道,便是摩罗教与道宗的决裂,道宗讲求天机缘分,道法神通不可轻扰尘世,而摩罗教义,便是万法皆可为民所用,万民教化,方证菩提。昔日道宗法会,道家五派联袂而战,竟然奈何不了摩罗教主,只得任他离去。五十年前,燕赵皇室兴起,摩罗教便成了燕赵国教。至此,摩罗教大开方便之门,道法神通,人人皆可习之。京州城有三座学堂,你择一而去吧。”
楚千浪道:“敢问师傅,这三座学堂,可有高下之分?”
楚青道:“有,摩罗教虽然万法皆传,但三教九流,隔在一起,那便是鱼龙混杂。这三所学堂,一唤众善堂,乃是寒门子弟聚集之所,所习多为寻常人家所用,不少游方郎中、木工铁匠、厨子农夫,都在众善堂学过艺。一唤慧生堂,乃是文人雅号之所,丝竹管乐、琴棋书画、阵法术数,多出于此。一唤德聚堂,是王公贵族聚集之地,所教所习半是治国韬略、军阵杀伐,半是故弄玄虚,寻仙问道。”
楚千浪奇道:“德生堂,师傅为何说他是故弄玄虚?”
“燕赵皇室立摩罗为国教,自上而下,求仙问道者甚多,药石丹方,寻常人家哪经得起折腾,不过是些许富家子弟高兴时的玩物罢了,本无仙缘,强自修仙,不过是劳民伤财罢了。摩罗教倒也深谙此道,无缘之人,不过是求神拜佛罢了。若是有缘之人,何处不可习之,所以,德聚堂,你不去也罢。”
楚千浪想了想,认真道:“既然如此,我选择慧生堂。”
楚青有些意外,言道:“我本以为你会选择众善堂,你在山野长大,与众善堂多有亲近,慧生堂能者虽多,却不易于。”
楚千浪笑道:“师傅这样儿的雅人,慧生堂再合适不过了。我好像听见,要师傅你拜入摩罗教呢?”
楚青言道:“人不大,心眼儿倒不小,也罢,那便去慧生堂。”
虽说二人同去慧生堂,却是差别巨大,楚青医术卓绝,轻易当上了教习先生,游走尘世,仍是用苏青之名。楚千浪却是低估了慧生堂的入门试,琴棋书画,无一能过,丝竹管弦,样样不通,至于阵法术数,更是一窍不通,直至此时,楚千浪方才明白,为何师傅会让她选择众善堂,想来想去,只有医药,平时与楚青多打下手,尚有些许底子,磕磕绊绊,再三尝试,终于以莫大毅力打动主事之人,许其入堂旁听,慧生堂不日大考,大考之后,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