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堂里,有一人,乃是当今皇上亲自册封,便是慧生堂文书,开山手徐达。徐达乃是一武人,武人掌文庙,便是当今重武轻文的典范。武官掌权,久必生乱。徐达,现在便是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有些文人,傲气的紧,轻不得,重不得,轻了,无济于事,重了,便要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以死明志。自打徐达从西域回来,这惠生堂就没有清净过,先是江湖豪杰一波一波的上门,后来,各路儒家学子听得屠村,并非天意,乃是有人作恶,便是纷纷上书,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其时,武林人士,个个为高大侠的死,群愤激昂,而惠生堂弟子,则利用这份激昂,将矛头直指屠村惨案,京州候、惠生堂、武林,三者正围着自己角力。徐达是武官,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现在的位置,惠生堂文书,就是一个火山口。这件事,苏青,看不懂,楚千浪,亦看不透,而能看到的苏为,不在。
摩罗教是能看透的,翟国师叹了口气,对七皇子赵胤言道:“颍川公主失踪,摩罗教已然全力追查,但天下气运,存在着大变数,故而一直无功。”
七皇子道:“敢问国师,何来的大变数?”
翟国师道:“眼下,屠村血案,便是变数。”
七皇子奇道:“为何?公主失踪,跟着血案有什么关系?”
翟国师回道:“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要天机之术测算公主下落,便得把这民愤消了,帝国气运,跟百姓息息相关,若民无宁日,国,又何来宁日?”
七皇子言道:“兵部这些败类,竟然累及公主?”
翟国师,看着七皇子,一字一顿道:“公主,安然无恙,只是下落不明。”
七皇子怒道:“下落不明,那算什么无恙?”
翟国师回道:“倘若皇子不信,请便吧,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七皇子道:“烦请国师指点,赵胤鲁莽,请国师勿怪。”
“惠生堂。要救公主,先平民愤,要平民愤,当从惠生堂入手。”
七皇子接道:“罢了罢了,我去惠生堂走一遭。”
国师言道:“以七皇子的名义,不妥。如今敌暗我明,不知他们图谋打算。”
七皇子急道:“那如何是好?”
国师言道:“皇子已在京州数月,又何必急于一时。况且,京州候亦是修行之人,自有分寸,公主失踪,不过是被天机藏了起来而已。”
七皇子闻言一愣,言道:“谁做的?”
“不知道,神通入世,仅有摩罗教而已,确实令人好生费解。”
七皇子,言道:“可是摩罗教所为?”
“前阵子天雷浩劫,扰乱天机,若是有心而为,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子,何不去惠生堂静心学习,见识下燕赵皇朝未来的国之栋梁呢?”
“天子门生,方为国之栋梁,他们还算不上吧?”
“所以,皇子去惠生堂即可,德聚堂纨绔太多,怕扫了皇子的雅兴。”
“国师,真不需要我做什么?”
“只要皇子好好当一个学子,于大考之时,莫堕了皇室威名?”
七皇子道:“还要大考?”
翟国师笑道:“那是自然,皇子悠然了许多时日,生疏了不少吧,若没有点东西,皇上怕是不满意的紧。还有一件事,京州惠生堂文书,乃是徐达,江湖人称开山手。”
七皇子道:“开山手徐达,好像在哪里听过?”
翟国师道:“京州的事,就落在徐达的身上,当然,公主的事,也在。”
七皇子说道:“国师,就不要打哑谜了,那我去惠生堂转转了。”
翟国师拿出一份身份度牒,递于皇子,度牒上写着三个字,翟行云。
慧生堂内,依旧热闹非凡,“今次的大考名单,怎的多了两个名字,你们看看,这楚千浪和翟行云,你们谁认识么?”一位好奇的学子问道。
许多学子都接道,不认识。“别好奇了,皇朝境内,异地而考,何须大惊小怪,兴许是哪位游山玩水的学子,路过此地而已。”一位学子接道。
“游山玩水?异地而考?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等事?”
“倘若你入得了德聚堂,便见怪不怪了,跟着父辈官职走,走到哪,就学到哪。只不过,一般,我们没这么好福气罢了。”
“原来如此,那这两位是?”
不远处,走来了一位学子“楚千浪,我便知道。楚千浪入试数次不过,不过是主事大人见其毅力可嘉,特许入考而已。”
这大家伙傻眼了,“入试不过,直接大考?这是哪门子道理?”
“主事已允诺楚千浪,若是大考不差,便可入学了。”
“这也行,太损了吧?要是大考不差,还需要入学么?”几个弟子暗自想着。
且说楚千浪,此刻,正盯着一只雪白狐狸,大眼瞪小眼。楚千浪入得学堂之后,东转西转,几下便没了方向,不得以,只好请体内的各位怨魂出体,指点道路。寻常人是看不见怨魂的了,可是,这只狐狸呢,也不知在哪里流浪,好巧不巧的正好将灵魂探路瞧得一清二楚,便一直跟着楚千浪了。
楚千浪感觉很奇怪,她看着狐狸的眼睛,感觉不像看着一只狐狸,而是看着一个人?
楚千浪说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狐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
楚千浪,又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么?”
狐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
隔了一会儿,楚千浪又说道:“你好,我叫楚千浪,很高兴认识你。我能带你回家吗?”
狐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啊?”
狐狸急忙起身,正准备跑,可惜,被楚千浪抓个正着。“哈哈,我就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走回家啰。”
没走两步,楚千浪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小白怎么样?这名可好听了。”
狐狸,翻了翻白眼,是真的,翻了翻白眼,意思好像是说,这名字,哪里好听了。
在狐狸的严正抗议下,这只雪白狐狸,终于有了小白的美名。
“来来来,小白,吃胡萝卜。”
小白,翻了翻白眼。
“来来来,小白,这里有青菜。”
小白,翻了翻白眼。
“来来来,小白,我刚去买的米,可香了呢。”
小白,翻了翻白眼。
“来来来,小白,这里美酒哦,要尝尝么?”
这次,小白没有翻白眼,很机灵的爬起来,舔了舔,也不知舔了几下,然后,晃悠了两步,倒了。
楚千浪傻眼了,“一杯倒?不不,这是,一喝就倒?”
为了吃食,小白与楚千浪进行了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终于,让楚千浪明白了,小白,不吃生的,要吃熟的,大鱼大肉,最好是望江楼出品的,还有酒,虽然,小白的酒量的确差了点。当然,小白,可不只是会吃,好吃懒做一应俱全,自从跟了楚千浪,就悠然当起了大爷,连地儿都不下了,不是趟在怀里,就是趴在肩上。
当然,小白,还是有优点的,也正是这个优点,才让楚千浪忍住了把它卖了的冲动,小白会下棋,棋艺高不高,楚千浪看不出来,至少,楚千浪是没赢过一盘。楚千浪满打满算,本来想着在医药树上死吊着,现在看来,大考的时候,可以在下棋上死命吊着不松手,说不定阵法也能蹭点分,这样,应该大考不差了吧。
当然,跟努力吊车尾的楚千浪不同,七皇子赵胤,哦不,现在应该叫做翟行云,可没有一点儿问题,孤高也好、冷漠也罢,他对这群叽叽喳喳忧心着大考的学子,当真没有丝毫兴趣,而他有兴趣的学堂栋梁,暂时没见到,哦,准确一点,自从发现苏青是慧生堂教习以后,他对所谓的栋梁也没了兴趣,只有苏青的课,是雷打不动。
苏青当然看见了翟行云,也见过七皇子赵胤,还有那挂在胸口的木罗石,只是有点奇怪,为何皇子会换了一个名字?他不点破,苏青也便不说破。苏青的课,楚千浪是肯定会去听得,一来二去,就发现了翟行云,当然,小白也发现了翟行云。可谁知,翟行云却将试图套近乎小白狠狠的摔了出来,楚千浪跑上去嘘寒问暖的同时,却发现,小白的眼角,好像,有眼泪?小白被摔了之后,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那天晚上,遭殃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可不少,楚千浪确实无奈,不过,突然感觉,小白,好像跟翟行云有关?
这下,楚千浪对翟行云可来了兴趣,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小白。在楚千浪的眼中,应该,翟行云就是丢掉小白的凶手,把这么一只通灵的狐狸,丢在学堂,好像有点残忍了呢?
翟行云也很纳闷,在客栈见到苏为、苏青之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京州候对木罗石的评价很高,他也记在了心上,本想着萍水相逢而已,可谁知,又在此地见着。翟行云想要上前询问,又怕唐突仙子,正患得患失之间,楚千浪却时常骚扰,对,就是骚扰。狐狸无功而返,楚千浪便自行前来,一副为她的狐狸讨回公道的样子,这等套近乎的小小伎俩,瞒得过久出宫廷的皇子殿下么,不过徒增恶感而已,可笑这楚千浪还毫不自知。
“喂,姓翟的,你摔了我的小白,这笔账还没算呢?”
“一只狐狸而已。”
“你的良心呢,被啃了么?”
“还请阁下自重。”
楚千浪和翟行云的日常对答,对了,这番对答十有八九都出现在苏青的课上,次数越多,苏青嘴角的笑意就越明显,而翟行云的脸色也就越黑,这事,好像越描越黑了。
过得十余日,慧生堂大考,终于来了。
“楚千浪,你未过入试,凡所列科目,皆可自选,若过,则入学堂。”
楚千浪言道:“弈棋。”
“可,请入阵中,此乃烂柯残篇,可有解?”
“呃…我解不出”(该死的小白,关键的时候,竟然不动)
“此乃橘中秘,可解?”
“呃…我解不出”
“此乃竹香斋,可解?”
“呃…我”
“既然不可解,此科不过,便请回吧。”
“我能解”
“那便三炷香为限,若未解开,烦请自便。”
楚千浪看着小白依旧岿然不动,只得胡乱应了一手。
主考之人,眉头一皱,“如此胡来,也好,那便死了这条心吧。”便应了一手。
四手过后,便是黔驴技穷,楚千浪一颗头大,似乎,每一步都是死棋?
“投子认负,重新来过。”
“可。”
棋局虽复,却另出新谱,楚千浪一脸求助的望着小白。
见得小白缓缓而起,叹了口气,大概,真的在叹气吧。小白跑到棋盘上,四爪其动,应了一手。
“哦,也可。”主考之人,眉毛一抬,说道,便应了一手。
你来我往,十余合后,主考认负,言道:“小狐狸,你与我手谈一局如何,如我负,便不究楚千浪考试作弊之事,允他入学。”
小白趾高气昂的点点头。
“好,象棋?”
小白摇了摇头,用爪子指了指黑白棋盘。
“围棋?也罢。若论弈,我更擅围棋,小狐狸,挺傲气的呢?”
小白一把抓了白子,便伫立不动。
“好好好,我先来”主考和善的笑了笑,便下了黑子。
“小白,加油,加油哦。”楚千浪在旁无所事事,便很努力很努力的加油,当然,虽然不知道小白的棋艺究竟有多高,总之,总之相信就对了吧。小白估摸着,棋到中局,楚千浪便看不懂谁优谁劣了。
再过的片刻,听得主考缓缓言道:“楚千浪,你入学了。”楚千浪瞅着,小白,趾高气昂的模样,越发可爱了呢,还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嗯,爪势。
“小白,就是小白,我们家小白老乖了。来,亲一个。”
翟行云,选的当然是医药,而他的主考,正好是苏青。
见得苏青似笑非笑,问道:“这医药,是过呢?还是不过呢?”
翟行云一愣,行礼回道:“全凭仙子圣裁。”
苏青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来,我倒是看见一件趣事。你跟楚千浪感情可好着呢?”
翟行云一脸黑线,回道:“想来仙子有所误解,我们并无…”
苏青可没听翟行云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嗯,这样,过不过呢,全看小家伙的心意呢,你与楚千浪一同到青堂来抓抓药,你比楚千浪快的话,就算你过了,怎么样?”
翟行云:“…,仙子,这合适么?”
苏青道:“挺合适呢,我说,你有意见么?”
“没有意见。但凭仙子吩咐。”
苏青笑了,笑得很开心,回眸一笑百媚生,翟行云突然发现,苏青的美,竟是如此不可方物,这种美,是单纯的美,不带欲望的美,占有,不过是对美丽的亵渎而已。苏青为什么会笑?是因为,直至今日,她方发觉,凡人,真的很有趣呢?情感,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物呢,她恍惚知道了,什么是心境。以前的青木仙子,不过修行而已,脱离了修行,还有很多很多很美好的东西呢。可是,感情这东西,越美好,创伤便越沉重,越加的撕心裂肺。
苏青当然不会对翟行云有任何想法,只是单纯的单纯的,看着楚千浪与翟行云拌嘴,感到快乐而已。翟行云看起来很老成,可是,在楚千浪面前,亦掩盖不了他仍然是一个孩童的事实,一个顽皮的童子,总比一个小小的老头,要有趣的多。
楚千浪知道了翟行云的大考题目—比抓药后,嘴巴张的大大的,这是个什么情况?又看着小白立下大功的份上,愉快地说道:“小白,好像,你报仇的机会到了呢?”
小白记仇,当然很记仇。所以,翟行云对这次抓药之旅,的确没有好印象。翟行云很累,真的,他从来不知道,抓药,会有这么累,他只知道,青堂的药,绝对,绝对有问题。两钱,是重量,没错吧,可是,青堂的药,两钱,比两百斤,还重。至于原因呢,当然是,楚千浪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啦,把体内的冤魂放出来了那么几只,爬在药上,又或者,翟行云的身上,药,当然是两钱重,两百斤,那是错觉,错觉。至少,楚千浪和小白抓的药,真的只有两钱重,翟行云抓的么,谁叫他老是欺负小白呢?
小白笑的很开心,楚千浪也笑的很开心,嗯,很坏呢?当然,翟行云锻炼的很不开心,只不过,他认为,这是仙子对他的考验,所以,他一直在坚持,似乎,坚持没什么不好呢?苏青看着楚千浪和小白,也挺开心呢,开心这个事呢,真的是可以传染呢,当然,翟行云是不会被传染的,仙子,好像要堕落了呢?万法民用,这是,摩罗教义吧,苏青看了看楚千浪,好像,对凡人使用法术,也不是那么坏呢?
惠生堂大考,分为内外分考,所谓外门,便是官家学堂,所谓内门,便是摩罗教堂,翟行云要参加的,自然不是外门之比,而楚千浪,则因为小白的本色演出,亦有幸见识内门大考。
内门大考,分文武之斗,百艺、丹石、术阵、聚灵,四场任择其一,所谓百艺,便是书画丹青、管弦乐器等等,以艺入道,皆为百艺。惠生堂共有内门弟子一十七名,如此,考较便要超过百场。摩罗教讲究万法民用,文争武斗,也是民用为先。
楚千浪有幸见识,即见猎心喜,择丹石一途,初试身手,虽不通基础药理,但楚千浪跟随苏青有一段时日,亲眼见证,苏青将名贵药材改以贱药入方,以供百姓祛病驱邪之用,此番经历,正合摩罗万法民用之理。是故,楚千浪胜场颇多,随手成方,竟也胜却世间神通。
翟行云见得楚千浪,本是大感意外,又见得楚千浪武斗数场,不由得啧啧称奇,眼见,楚千浪便迎来了第五场丹石之斗,不过,这次的题目,乃是神魂之伤。翟行云,并未入修行之门,楚千浪虽为修行中人,但称之为门外汉,亦毫不为过,他二人丝毫不觉,丹石之斗,治神魂之伤,有何不妥。而楚千浪的对手,惠生堂内门弟子,左秋芳,却是双眉紧锁,十分不解。按理,神魂之伤,药石几无功效,即便要考,也应在聚灵一科,而非丹石一科。按照通俗的说法,这题,出偏了。
怪事还不止如此,此题并非坐而论道,而是要实打实救人。左秋芳细看半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其人三魂七魄,不少一分一毫,毫无受伤之相,理应无恙,然神志模糊不清,委实说不清道不明,总体断言,神魂之伤,倒也无错。
楚千浪观之良久,亦感棘手,此人因何而伤,不得而知,既不知症,又如何下药?胡乱配的几药,不离固本培元四字而已。
当夜,楚千浪便求教于苏青,苏青听闻后,略感诧异,言道:“魂魄饱满,而又神志不清?”楚千浪回道:“是的,弟子观之,总有一种感觉,似乎面前的不是人,而是被豢养的魂魄。”苏青点了点头,思索良久,言道:“我曾听闻,昔年,魔门有一秘法,能将人三魂七魄封入牛羊之中,名唤灵魂挪依之术,端的是邪门的紧。魔门历代高人,逆行灵魂挪依之术,创出天魔解体之法。而天魔解体,便须要豢养天魔。所谓魔,亦是人,天魔,灵识复归先天混沌,无灵有魂罢了。”楚千浪道:“依师傅之意,这人,是被豢养的天魔?”苏青言道:“此时还不敢断言,若此事为真,不可鲁莽,摩罗教与魔门,并非一路,昔年燕赵皇朝初立,魔门可是吃了摩罗教不少苦头。况且,天魔豢养极其隐蔽,又怎么被拿来用作弟子嬉戏之物?”
苏青又言道:“看来,月魔要我们进入摩罗教,恐怕当真有所图谋吧。”楚千浪言道:“师傅,功力可曾复原?”苏青道:“不曾,我既已破入心境,心劫不渡,神通不复,千浪,此事透着邪门儿。”
楚千浪按捺不住好奇,趁夜色浓郁,再去窥视天魔,借助诸般怨魂之力,仔细探查。谁料,异变突起,那天魔见得诸多灵魂之力,一口吸来,竟吃下许多灵魂,楚千浪急忙驱使怨魂离去,却不料,天魔眉心唤出一法阵,顷刻间,已将楚千浪囊进其中。
“哈哈哈,真美味呀,这味道,闻着,真是神清气爽。”一股幽幽之音,传进楚千浪耳中。
楚千浪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那声音回道:“此处,便是生冥界,乃是地府与人间的交汇之所。至于本座,乃是大修罗王座下,魅罗族第一大将,阿卜笛。”
“修罗王?生冥界?我为何会在此地?”
阿卜笛接道:“昔日,阿修罗王与人界修士定下盟约,欲打通两界壁垒,使得阿修罗降临人界,你既然来自凡间,想必是为了打通阿修罗界的壁垒吧,而我,阿卜迪,乃是此地镇守,只需要吃了你,阿修罗王便不可能滋扰人界。”言语既毕,天空中张开一血盆大口,似要将这天地吞入口中。
见得楚千浪三魂七魄,并着怨魂残魄,喷涌而出,尽皆飞向阿卜笛口中,阿卜笛正要慢慢品名之时,一股天雷巨力,自口中爆开,竟将阿卜笛口腔打了一个大窟窿,怨魂残魄纷纷溢出。楚千浪魂魄归位,便听到阿卜笛疼的哇哇大叫,见得残魂四窜,便试着将其归拢。
过得好一会儿,阿卜笛才缓过气来,怒道:“哪里来的混账小子,竟敢暗算本座,纳命来!”话语未落,便听得空中又是一声天雷爆开,炸的阿卜笛周身麻痹。
苏为的声音缓缓传来:“休得放肆!”其音如雷,字字敲在阿卜笛心神,阿卜笛一惊,这可是通天彻地的神通,急忙道:“不知何方仙师路过于此,小将鲁莽,鲁莽。”
苏为言道:“阿修罗王,与人间,究竟达成的什么约定?”
阿卜笛回道:“仙师明鉴,其中详情,小将委实不知,只是,大修罗王猜测,阿修罗王欲谋取人界,故而安排小将镇守此路,将人界之人尽皆灭杀,以绝阿修罗王之患。”
苏为言道:“关于此事,本座确有耳闻,今番来此,不若探个水落石出。阿卜笛,这些年来,你吃了不少人吧。”
阿卜笛道:“回仙师,一千七百零二人。”
“你记得倒也清楚,虽事出有因,不过,滥杀终是不妥,这样,本座罚你去十八层地狱,为你吃下的人诵经一千七百零二天,算是了结这一段因果,如何?”
“谨凭仙师吩咐,不过,小将一去,此地无人镇守,只怕…”
苏为道:“无妨!”见得苏为挥手一抬,生冥界上一道天堑油然而生,密布九天雷罚。苏为道:“诸界壁垒,不是轻易可破。本座确实好奇,阿修罗王,如何破界?”
楚千浪道:“仙尊,您怎么来了?”
听得苏为对楚千浪言道:“本座不来,怕是千浪就变成了一盘美味吃食了。”
楚千浪恼道:“仙尊!”
苏为正色回道:“天雷之时,并非寻常四九天劫,而是九天劫雷,其中秘辛,来日你自当知晓。我于天雷加身之时,在你身上种下三道秘法,以防不测。想不到,数月不到,便用去了一道秘法。”
楚千浪回道:“仙尊,我…”
苏为言道:“今我观之,你尚未入得修行之门,不若趁此机会,踏入修行,黄泉地狱,地藏王菩萨施展大道,你便去那里吧。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冤魂未尽,何以为仙,也不枉你立下之宏誓,且记着,黄泉路上莫回头。”苏为又对阿卜笛言道:“你护送千浪去黄泉吧,正好顺路。”言毕,苏为身影逐渐暗淡,听得一声咒法传来,楚千浪、阿卜笛便到了黄泉路上,奈何桥前。
黄泉路上黄泉渡,奈何桥前奈何多。
黄泉渡口,乃是地府大门,人死魂归之处。世上因果羁绊,报应实多,倘若执念不灭,因果不断,幽冥地府便容不下他,孤魂野鬼也就由此而生。楚千浪一路行来,见得黄泉渡口,阴差镇守,不时扬鞭笞打,打的些许孤魂哭叫不已。楚千浪正欲上前,却被阿卜笛拦住“幽冥地府,自有规矩,你我二人,不好强出头。”
“阴差便可以随意欺压良善么?”
此时,听得一声鬼笑传来,时断时续,甚是骇人“啧啧啧……,随意欺压不假,良善却未必是真?倘若真是良善,为何地府不容?”
阿卜笛一声喝道:“何人在此作祟?”
只听那鬼笑道:“此处没有人,只有鬼,哦不,除了你旁边的小姑娘,没有人,真是美味呀。啧啧啧…”
阿卜笛大口一张,猛地吸气,黑暗中,一声尖叫传来:“啊啊啊……,不要啊,大人饶命,饶命,要被吃了啊……”
好在楚千浪及时何止,那鬼才捡的一条性命,颤颤巍巍道:“你是何方妖怪,敢在地府门口放肆,不怕地府阴差吗?”
阿卜笛闻言一愣,方才记起,地府戒律,黄泉渡口不得擅用法力。阿卜笛虽然知晓地府戒律,但是时隔太久未至地府,一时半会儿也未想起来,再则事出突然,阿卜笛怕楚千浪有失,一不留神用了法力。“糟糕,阴差来了,楚千浪,咱们躲躲?”
“何方妖怪,竟敢在此生事?”说曹操曹操到,阴差喝声立道,“嗯?人呢?”
“我们为什么要跑?”楚千浪好奇地问道。
那鬼接道:“啧啧啧…地府戒律,黄泉渡口,不得擅用法力。”
阿卜笛解释道:“黄泉渡口,是地府门户,任何孤魂野鬼,要进冥界,容易,要进地府,却不是那么容易。我想想,按照人类的世界,幽冥地府,就好像人类的一个城市,而黄泉渡口,就是入城的大门。”
楚千浪:“那么,城门外是什么地方?”
那鬼道:“幽冥地府之外,到处都是吃鬼的猛兽。”
阿卜笛接道:“其实,因为幽冥地府要接引各方灵魂,所以,遍布时空裂隙,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之局。整个冥界,只有幽冥地府是稳定的,这种稳定,是以十殿阎王的生命为代价的。十殿阎王,把毕生修为的都放在幽冥地府上。虽然如此,地府还是不稳,太脆弱了。”
楚千浪:“十殿阎王,竟是如此胸怀。”
阿卜笛言道:“地府律令,上辖三十三重天,下辖十八层地狱,不在于地府本领多高,实力多强,而在于幽冥地府的脆弱性。倘若大罗金仙在地府门口闹事,凌霄殿上也脱不得罪责。”
那鬼叫道:“啧啧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阿卜笛一把提起那小鬼,训道:“好好说话,你这小鬼,本领不大,胆子不小,信不信我一口把你吃了?”
楚千浪这才看清,之前一直啧啧啧叫的鬼,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进去地府?”
小鬼本来胡诌几句,却见阿卜笛瞪了瞪眼,只好如实回道:“回上仙的话,小的本是川中唐门人,本名唐岑,一年多以前,小的随师门行进在青川一带,忽逢噩耗,山崩地陷,电闪雷鸣,然后,就死于非命了。”
阿卜笛直言道:“为何地府不收留你?”
小鬼很无奈的说道:“阴差说我,血债缠身,天劫无穷,让我自生自灭。”
阿卜笛张开法眼,看了看,“奇怪,你的魂魄之中,却有很多残魄,好像,跟千浪小主有一点像。”
楚千浪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想起一事,当日,司徒浪作法,若非苏为路过,自己多半已是命丧黄泉。
突然,楚千浪问道,“你是男是女?”
唐岑闻言,有点羞涩,言道“本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女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到地府就成这幅鬼样子了。”
阿卜笛问道:“逆转阴阳,蒙蔽天机,看来是大手笔呀。”
楚千浪闻言:“阿卜笛,你知道这个么?详细说说呗。”
阿卜笛挠了挠头,回道:“这个,你敢问仙尊才是,修罗族只擅打斗。”
楚千浪苦笑道:“仙尊讲的,我听不懂……”
阿卜笛说道:“我的理解可能有点粗浅,就像下棋,你会下棋么?”
楚千浪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应该算会吧,只不是下的不太好了而已,楚千浪自顾自的给自己打上了标签。
阿卜笛道:“正常人的下棋都是你一手,我一手,你能看见我的,我也能看见你的,但是现在,我作弊了,逆转阴阳,就看不清他做了什么,混淆了因果联系,就推算不出来了。”
楚千浪道,“你的意思是?”
阿卜笛接道:“逆转阴阳,颠倒因果,是最常用的手段,高人斗法,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楚千浪对唐岑说道:“我感觉,你的事儿跟我有点渊源,要不你跟我走吧?”
唐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
“你真的不怕被吃了?”楚千浪好奇道。
“怕呀,但是,跟着你更危险吧。”唐岑指了指阿卜笛。
“放心,他不会吃你的。”楚千浪安慰道。
“不,我会吃的。”阿卜笛正色道。“地府戒律,地府不容者,诸天共诛之。”
楚千浪闻言一愣,“嗯,什么意思?”
唐岑,苦涩的说道:“就是说,如果,幽冥地府没有收留的孤魂野鬼,那么,所有的人都可以杀,而且,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楚千浪闻言一怒:“地府,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阿卜笛正色道:“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了,阴差便可以随意欺压良善么?地府不收,便是必死之局。放眼六界,只有黄泉渡口不得擅用法力,这也是这么多孤魂野鬼聚集的原因,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被吃。”
“你的意思是,地府不收的魂魄,为了活下去,只得在黄泉渡口苟活着。”
“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造谣生事,一旦犯了事,就可以被阴差捉拿,然后,光明正大的进入地府,去地狱里熬着,年限熬过了,便真的活下来了。”
楚千浪似乎被刷新了三观,“你的意思是……”
阿卜笛言道:“人人都道地狱恶鬼,十恶不赦。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么多恶鬼,只是为了活着。”
楚千浪喃喃自语:“活着……,这些事,十殿阎王不知道么?”
阿卜笛言道:“他们知道,不仅他们,仙、神、妖、魔、鬼,都知道……”
楚千浪道:“那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也知道…,所以,他发下宏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楚千浪突然想道:“等等,照你们的说法,地狱不是空不了么?”
阿卜笛正色道:“正因为如此,地藏王菩萨才会发下宏誓。”
阿卜笛言道:“人性虽恶,并非万恶;人性虽善,亦非完人。很多错误,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阿卜笛又说道:“你知道斗战胜佛么,就是齐天大圣,他为了不被阎王索命,生生毁了阎王至宝生死簿。在生死簿重修之际,幽冥地府不曾收留一魂一魄,那些魂魄,十去其九,都成了各路妖魔的果腹之物。”
楚千浪闻言道:“为什么地府不曾收留一魂一魄?”
阿卜笛言道:“因为他们不敢,如果再来一个齐天大圣,地府真的就没了。当初斗战胜佛大闹幽冥地府,没一人与之争斗,纵是如此,一棍之威,幽冥地府便龟裂连连,十殿阎王和地藏王菩萨赌上性命,才不至于让地府分崩离析。事后,斗战胜佛被处以极刑,最重的一条,便是擅闯地府,不过,他另有际遇,命不该绝。”
楚千浪愤慨道:“因为虚无缈缥的可能,便不顾生灵灰飞烟灭?还有,为什么齐天大圣种的因,却要天下生灵来吃苦果。”
阿卜笛言道:“天道,从来没有公平。”
“孩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祥和的声音传来,楚千浪闻声望去,却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能看见一团金光。
“魅罗族阿卜笛,见过地藏王菩萨。”阿卜笛俯首道。
地藏王菩萨微微一笑,对楚千浪言道:“小友,你我同游如何?”
楚千浪言道:“恭敬不如从命。”
地藏王微微叹了口气:“小友,难得有缘,勾起吾之思绪,倘若再不讲来,只怕不见于世。”
天地初开之时,仅有神魔妖三界,诸界天劫不止,生灵涂炭。后经三界议定,公推一人,代天受过,万劫不复,便是天帝由来。诸界天灾虽毕,人祸又至,征战不止,杀伐不已。天帝以己身无尽之刑罚,换得无上之权威,颁布天庭律令,节制天下,诸界战戈方熄,各自修养。
诸天刑罚永无止境,天帝力渐不支,弥留之际,便寻下一任天帝。时则域外族群闯入妖界,自称龙族,妖兽百族,无一可与之匹敌。龙族分为七大族群,第一族乃号华龙,天帝与华龙族长于世极之渊论道百年。其后,龙族七大族群渐生间隙,华龙与六大龙族往来甚少。
过得百年,征战再起,诸天神魔与六大龙族杀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杀伐日久,天帝无力支撑,撒手仙逝,传位玉帝。眼见诸天神魔败像已成,华龙族不知何故,竟与龙族六大族群反目,倒戈相向,与之同时,妖界有一脉突起,自称夏武者,与华龙族一同抗敌,威名赫赫。纷争日久,六大龙族渐渐不支,最终双方和议而定,华龙族以无上法力,强行割裂妖界百兽园,供龙族栖息。可谁知,迁徙完毕之时,六大族群便对华龙族发动围剿,其时,界域屏障刚刚铺就,正是鼎盛之时,诸天神魔难以驰援。华龙族血染大地,终得灭族之祸,迫不得已,华龙族长发动秘术,祭献一方天地,凝聚华龙之魂,与百兽园合而为一,天地不灭,华龙不亡,自此,华龙族已然绝响,再无延续。而百兽园,祭献之后,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眼见沦为死地。六大族群见此,合力破开空间,另觅栖息之所,后世称之龙界。
华龙气运将熄,天地复归混沌,一盘古族人,持斧凿而立,强自分开天地,一女娲族人,捏土而为人,有形而无魂,诸天神魔眼见华龙死而不灭,灭而不亡,暗中蕴藏一线生机,便集诸神之法力,共筑幽冥地府,吸诸天不死亡魄,注入人界,以复生机。之后,神域分为仙、神二界,魔界自始不变,妖界分裂,百兽园被后世称作人界,冥界乃诸天神魔聚合界域碎片而成,域外族群自栖龙界,不在六道内,不居五行中,七界至此初成。
楚千浪顿了顿,这么说:“整个幽冥地府,便是为人界存亡而建。”
地藏王菩萨颔首笑道:“菩提树下开,一花一世界。”
世上本无投胎转世之说,而诸天神魔,为了人界存亡,竟然生生硬造了一个轮回法则,约束天地,玉帝代天受过,每一道灵魂转世,便要生受骨肉撕裂之刑,法力毁损十分严重。华龙族长不忍玉帝受刑,意图断绝六界联系,一心求死。玉帝心痛华龙灭族之祸,不忍人界自此而亡,特下诏令,诸天六道,与人界传下道统。一时之间,诸天神魔,尽留下传承,人界求仙问道,皆为长生,跨越界域之人,数不胜数,界障越发脆弱。一旦界域屏障撕裂,人界、妖界便可合而为一。
楚千浪听到此处,“那不是很好么?”
地藏王菩萨摇了摇头,“福祸相依,因果孽缘。”
界域屏障一旦突破,华龙秘法染指妖界,虽得一时苟活,但妖界却有重病而亡之患。而后,华龙族长开封神之战,施以血煞之力,重布界域屏障,改天换地,那一战,人界十去五六,无论妖魔鬼怪人,参战尽皆封神,送入诸天,而后又用血煞之力,布下层层防御,再假借人间帝王之手,毁去神魔道统。时日一久,人界再无力独自劈开界域。
自盘古开天以来,人界与外界联系再一次走上隔绝,重新走上覆灭的轨道。十殿阎王,立下宏愿,以自身血脉为引,修订六道轮回法则。幽冥地府自建成以来,便要激发灵魂求生之欲,灵魂不灭,方能助人界长存。黄泉渡口,便是开端,十八层地狱,一层比一层险,一层比一层恶,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不想死,那便不会死,但是,许多恶鬼,扛不住。幽冥地府利用魔域秘法,加强鬼魂求生之欲,生机以轮回之法源源不断注入人间,与此同时,邪恶、丑陋不断地滋生,贪婪、嫉妒、欲望不断地扩大,此般作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君子之争,玉帝败了,华龙族长胜了;而小人之争,华龙族长却败了。眼看着生命力越发的强大,华龙族长却开始憎恨人类的丑恶,没有人知道,魔族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注入人类灵魂的同时,也注入到华龙族长残存的意识。而现在,博弈才刚刚开始。
楚千浪抬头问道:“请问地藏王菩萨,什么意思?”
地藏王菩萨叹了口气,“现在,谁都知道,魔族动机不纯,可是,却无可奈何。”
楚千浪道:“什么都不能做么?”
地藏王菩萨说道:“魔界绑架了冥界,也绑架了人界。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
楚千浪道:“那么,师尊也是?”
地藏王菩萨言道:“佛曰,不可言。小友,这一路行来,可有收获?”
佛门传音,醍醐灌顶,若干神通,楚千浪不学自会,感激道:“多谢菩萨传下神通。”
地藏王菩萨含笑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还望小友不忘昔日宏愿。”言语既毕,地藏王菩萨便已离去。
楚千浪神通初成,便返回人界,临行之时,想再去问问唐岑冤魂详情,这一去,便探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侠高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