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越野车配备的网络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简报。
著名预言家，收藏家冯希洛爵士，因心脏病突发，于今晨五点在伦敦的家中去世，享年九十七岁。一星期前，冯希洛爵士曾邀请许多知名异能人士，在伦敦大饭店举办宴会。据知情人士透露，冯希洛爵士在宴会后预言了自己的死期。
新闻还登出了冯希洛爵士的照片。
林佳忽然靠在我肩膀上。我侧过头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串黑乎乎的烤肉，吃了一小半。
所在是土耳其与希腊国境线上贫瘠的荒原，一路上很少见人，只有一只红褐色的候鸟，在头顶随行，有时超前，有时落后。
我关上音箱，又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开始考虑任务的事。但冯希洛爵士却在我脑子中捣乱，非要我想起他不可。
一年前，我在巴黎与这位著名的预言家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有世界声誉。他在非异能领域的名声，多半是因本世纪二十年代一起震惊国际刑警界的绑架案而起。
那案子是这样的：一伙超能力绑票者绑架了名影星安女士，向其家庭索要超出支付能力的巨额赎金。那时，安女士刚以高龄获得新一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奖项，正在人气鼎盛之时，因此绑架案影响极大，整个特别巡查科都被调用了。警察们绞尽脑汁，也未能查出安女士的下落，距绑匪提出的限期越来越近，眼看整个刑警界就要大丢其人。就在此时，冯希洛爵士跳出来，通过警察组织，以本人名义发表了一篇声明。声明称，安女士曾在月前到访过他，委托他做寿命预言。根据预言的结果，安女士将在绑匪提出的期限前一天死于心脏麻痹。绑匪立刻答复，愿意以之前一半赎金的条件，提前三天释放安女士。安女士的家族同意了，双方妥协，安女士平安归来。事后不久，在冯希洛爵士的帮助下，特殊巡查科成功抓住了绑匪。而安女士的死期当然是爵士设下的骗局。
这件案子对整个世界舆论界震动巨大，很多研究者认为，非异能领域对超能力者真正认识，是自安女士绑架案始。全世界人第一次见识到，超能力犯罪的强大威胁，寻常的警察组织根本对他们束手无策。而更令人们惊讶的是，绑匪对冯希洛爵士的预言如此笃信，明知是骗局的可能性很高，还是做出预计中的回应。这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很多人因此对异能者的世界产生了莫名的敬畏
自那以后，一直被看作劣等基因携带者，而遭受差别待遇的变异者们待遇普遍提高。而冯希洛爵士本人更是赢得了世界级声誉，大预言家的美名尽人皆知。
冯希洛爵士也是一位纸魔法师，和林佳不同，他的能力属于领域系进化型。具体来说，是能够在纸张上形成预言术领域，写下特定人物的死亡预告。也许他还能利用纸魔法做出其它种类的预言，但这就不是别人所能知道的了。
和许多纸魔法师一样，冯希洛爵士是藏书爱好者。一本上世纪的流行小说，《惊悚密码》长年不离身。兴趣所至，爵士有时会用他超能力做些小儿科的密码游戏。我自己就见到过。
车子颠了一下，林佳抱怨的娇哼，缓缓醒来。
“到了吗？”女孩抓着我肩膀坐起身，睡眼惺忪的问道。
“到哪里？”
“埃及呀。”
她显然是睡糊涂了。我决定等她清醒后再说。
过了五分钟，我告诉林佳我们是去找飞机残骸。我怀疑有人作了手脚，要陷害她，或者我。我认为飞机上一定会留有线索。
女孩瞪着大眼睛愣愣的看我。她对飞机失事一点儿疑心也没起。
“我是私家侦探，到埃及有秘密任务。可能有人不想我去。小佳，你到埃及去干什么呢？”
她紧咬嘴唇，不说话。
“如果你觉得不能告诉我，那我就不问。”
“对不起，阿羽。我要做的是很私人的事。”
“好吧。我先查查飞机的事。不管是纯意外事故，还是有人意图对你或我不利，我都会把你送到埃及。到那里我们再分手。”
“阿羽你真好！”她眼睛里又充满了朦胧的雾气。我吓一跳，赶紧拍着她肩膀安慰她。要照顾女孩可真难，高兴了反而爱哭。如果是医生，不管遇到什么麻烦，给他钞票就能使他咧嘴笑。
我们在一棵巨大仙人掌旁找到了失事的飞机。它倒栽葱，头部插进沙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油味。飞机没有爆炸，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我用绳索把飞机尾部和越野车连在一起，全力开动引擎，将飞机从土里拉出来。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接着是铁板撕裂发出的刺耳的噪音。我们等尘埃落定，跳下越野车，跑向飞机那儿，看到它自连接舱的位置撕裂了。大概它在落地撞击时已折断了吧。
我仔细查看飞机残骸外部。我没有进机舱，我有直觉，这次做手脚的不是机组人员，是一个不懂飞机的外行。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内行做的手脚，我也甭想查出来了。
外行做手脚，多半直接切题，瞄准重要的大型零件。我转到飞机正面查看螺旋桨。因为撞击，螺旋桨轴承向上弯曲，桨叶变形得厉害。一片桨叶只剩下一半了。我走近查看，发现桨叶断裂的方式有些蹊跷，不像是被剪切力扭断的，就用手机给断口切面照相，传送给医生。大概他能找到一位材料专家替我做分析。
林佳看我照相，又用崇拜的目光看我，好像在说，阿羽，你什么都懂呢。我感到有点脸红。
我想找失落的半片螺旋桨，但几乎没有可能。
虽然没找到切实的证据，我还是认定，有人要除掉林佳，至少是要延缓她行程。我不相信有人会用这种蠢主意对付我，因为我的仇家，没有一个不知道我会飞的。
我们驱车前往希腊。借助全球定位系统帮忙，我们到了最近的一座城市，在连锁出租行还了越野车，搭计程车赶往机场。
路上，我思考关于飞机失事的一些疑点。我想起登机之前遇到的那个包围巾的西方人，我记得他曾在我们飞机螺旋桨前逗留。停机坪另有一架新型机，速度更快的，迟飞一个小时也能追上我们。
我越来越觉得一切早有计划。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我们现在已经在开罗了。飞机失事使我们至少损失两天时间。我推测，现在一定有些人在埃及展开行动——针对林佳的一群人。
除了时间，我们还损失了另外一件东西，林佳的纸。身在国外，短时间内要找到大量纸张很困难。这样一来，林佳的超能力等于被废掉了。
他们为什么要延缓林佳的行程，消除她能力，而不杀掉她？
我冥思苦想，不得结论。我在玩一个拼图游戏，手中却没有完整的组件。也许我该等医生回话，然后再想问题。
“拼图游戏？”林佳忽然说，好奇的看我，“你有吗，阿羽？”
我一定自言自语了……
“没有。我们到机场买个好了，你喜欢的话。啊，我明白了！”
一道灵光突然出现在我脑中。拼图游戏。敌人，那些破坏飞机的人也在玩拼图，他们同样缺乏完整的线索。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林佳这儿，那些人没有拿到。他们想延缓她，试试能否根据其它线索找到结论。如果能，就抢在林佳之前，如不能，待她到了埃及，跟踪她，寻求合作。
“你明白什么？”林佳傻傻的看我。
我笑而不答。她可爱的刘海在额头摇摆，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要摸摸她的头，像安慰小狗那样。
我忍住了。
我决定搭乘次日的班机去埃及。无论我的对手是些什么人，搭乘民航客机永远是最安全的。
我们在机场附近旅馆住了一夜。等林佳睡着——她可真能睡，每天超过十二小时，跟幼小的猫咪有一拼——我溜回自己房间，跟医生取得联系。
为了要医生说话简练，电话接通，我劈头就说：“在这个旅馆，一分钟以下的通话免费。”
“好。我把要说的事分成五个五十九秒。”
他居然不考虑这种事是否可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