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排在车龙第一位的出租车忽然闯红灯,擦着一辆大卡车的车尾飞驰而过。
落后四五个车位的一辆黑色桑尼轿车像是得到了出租车的鼓励,也插入快行道,强行挤到车阵前边。红绿灯恰好变色,给桑尼司机省下了一张罚单。
桑尼车继续加力,在下一个路口之前追过了出租车,在出租车前面十几米远行驶。
我的唇边浮现出冷笑。汽车追踪的那些小把戏,自第一批民用车流行起来就没有变过。前面是一条直道,桑尼车只要在十字路口前放慢速度,就能保持与出租车的距离,不会失去目标。超车,落后,再超车,不过是欲拒还迎的障眼法而已。出租车闯红灯的时候,桑尼急不可耐的表演已说明了一切。
其实就算桑尼车一直尾行,以林佳小迷糊的本事,也绝对看不出自己被跟踪。他们的表演纯属多此一举。
又一个岔路口,桑尼车没有犹豫,朝其中一条岔路开下去。后面不远的出租车则驶入另一条岔路。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
这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停在空中,有一瞬间不知该往哪边才好。
我猜错了吗?桑尼轿车根本不是跟踪者?
时间不容我继续犹豫。我选择林佳的一边,继续跟踪。
驶过一个街区,又见到那辆桑尼车的踪影。它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了,再次并入出租车后的车流。
我放下心。它毫无疑问是跟踪者,是我要抓住的“尾巴”。
看来除了这辆桑尼轿车以外,还有另一个“尾巴”,——或者多个。跟踪者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络,交替的跟踪着出租车,不让目标发现。
这的确是相当狡猾的做法!如果不是从高空跟踪,我肯定是难以看穿他们的手腕的。
蒙切尼说的对,我们在面对一伙有丰富经验的匪徒,他们有的是人力,而且内部相当协调,不容小觑。
我想我必须改变原有的策略了。对方是一个大组织,要摧毁它,借助联盟或特殊巡查科的警力才是正途。
我仔细观察,又盯上一辆银灰色微型跑车。我怀疑它是另一个跟踪者,但不能十分确定。安全起见,我抄下了它的号码,传给莫塔基。我还是决定追踪桑尼车,我对它更有把握。
黑色桑尼轿车又一次远离了出租车,这次它的态度颇坚决,驶向了相反的方向。我有种感觉,它不会再回头了。它要赶回总部。
我从巴尔科方面的立场思考。他们盯上了林佳,他们认为她随时可能去取梦现。但他们不能以大量人手一直盯着她。因此,只要林佳一有行动,他们便会一边跟踪,一边准备抢劫队,随时待命。
我知道林佳今天很大可能不会去拿梦现。她跟他们不一样,她是单纯少女,不会说谎骗人。如果她去查资料,那证明她真的不完全知道梦现的所在。巴尔科以己度人,才盯林佳盯得那么紧,今天他们肯定是要失望的。
他们还没有警觉起来,如果我现在去巴尔科的黑工厂,说不定能查到不少情况。
而且这也是埃及办事处的委托。我目前欠他们人情。
我打电话跟蒙切尼联络,要他改变路线,到我这边来。我告诉他我已经抓到一个毛线球,会把我们带到黑工厂那里。
“天啊!江羽先生!你查到了?你太厉害了!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蒙切尼好像相当激动。
“闲话少说,快点过来。它要跑掉了。”
我必须和蒙切尼一起去。他身手差劲,可他超能力实在有用。要潜入一家层层防备的地下工厂,必然要面对敌对的超能者。我可没有信心能躲过超能力者的眼睛。
蒙切尼离得不远,我放慢速度等他过来,同时考虑在何处会合。
我忽然看到一件极好笑的事:一辆带警事厅标志的浮空摩托盯上了桑尼轿车,正在追它。桑尼司机没发现,仍在超速行驶。肯定是来开罚单的。
我把警车的号码给莫塔基。警车里肯定有卫星定位系统的,只要追踪警车,一段时间内就能知道桑尼车的下落了。
我远远看到蒙切尼的车子,小心的过去与他会合。
我坐进蒙切尼的汽车,披上备好的外套。莫塔基告诉我警车停下了,并把位置传过来。我知道警察正在开单子,让蒙切尼赶快过去。
一分钟之后,黑色桑尼轿车再次出现在我们视线中,刚刚启动,带着一副晦气的姿态。
警察抬高摩托的高度,从我们头顶一掠而过。我听到他正在哼歌。
“我刚刚也超速了。”蒙切尼回头望了警车一眼,心有余悸的说。
桑尼车和我们一同上路。蒙切尼是个外行,唯恐盯不紧,失去到手的线索。这一带车辆不多。我们就大摇大摆的跟桑尼车并行。他们窗子是单向反光的,看不见里面的人。
我敢打赌,车里的黑社会分子正在骂我们跟他们抢道。可他们刚刚被警察罚过,不敢再找麻烦。
他们刚从一次跟踪中脱身,绝对想不到有人用如此嚣张的方式盯住自己吧。
我们跟着桑尼车,到了开罗市郊区地带。这一片街区十分繁华,尽是些不挂招牌的高消费场所,低矮的楼房,冷而幽深的色调,极富神秘感。
桑尼车在一家酒吧前停车。我们在附近的另一家店的停车场停车。车里走出三个重量级拳王形象的人,鱼贯的走进酒吧大门。
“到了。”我对蒙切尼说。
他没有回答。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只身入敌巢,对他来说肯定是电影情节。对我则是家常便饭。
蒙切尼要下车,我拉住他,指了指酒吧大门上方隐蔽的摄像头,说:“首先看看那个,有没有人用超能力附着在上面。”
蒙切尼以真实之眼看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打开车门,下车,一个侍者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我们说:“欢迎光临佛伦切尔饭店……”
我给他五块钱小费,告诉他我们在等朋友,一会儿再来。
我领着蒙切尼,从酒吧远端的街道绕过佛伦切尔饭店。我们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这一带人非常少,几乎有些萧条。十五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了酒吧后面的一幢楼房楼梯间顶层。
我确认楼道里没有人后,打开了楼梯间的窗户。窗子外面有铁窗栏,不够一个人钻出去的。但是我把窗栏拉开了。蒙切尼又用他淳朴的敬佩目光看我。
我脱下外套,让蒙切尼拿着,张开了双翼。
我一把抓住蒙切尼手臂,把他从窗子丢出去,然后自己跳出去,在空中接住他,快速飞过两幢房屋之间的空隙,到酒吧的房顶。那儿有钢化玻璃做的天窗,锁得很死。
“这上面没附着什么能力吧?”我指着天窗问蒙切尼。
“哪有那么多种超能力呀。我会随时注意的。——怎么进去?”
“保持安静。”
我蹲在天窗旁,做了几次深呼吸。当我确信我的集中力处于很高的程度时,我猛的挥拳下击,砸到钢化玻璃上。
那是德国产的超强化玻璃,比固定它的铁条还结实。这带来一个极大的好处,铁条松动变型,玻璃整块脱落,坠向地面。我紧跟着玻璃下去,扇动双翼加快速度,在它落地之前接住它。没发出任何声音。
蒙切尼惊得合不拢嘴,傻乎乎的看我。我摆手示意他快下来,自己飞快的巡视了一周,确定这附近的走廊里都没有人。
我们到了巴尔科黑工厂内部。但是,他们制作毒品的厂房肯定与其它部分隔绝,严加把守,即使是我一个人也没信心进去,更别说带着一个蒙切尼了。目下,只能安全第一,走一步算一步。
我把蒙切尼关在屋里,自己出去巡逻。酒吧顶层很小,只有下面楼层十分之一的面积,一共三个房间,都没有人。
通常来讲,最顶层的房间不可能有重要设备。因为天窗是最容易侵入的。蒙切尼搜了进来的小间,我搜过第二个房间,都没找到值得注意的线索。
第三个房间的门锁着,通过窗子向里看,能瞥见沙发椅的一角。
“让我来!”蒙切尼脸上有欣欣之情。我让到一边,蒙切尼掏出一组开锁工具,将门锁打开了。
我抢先进去。刚踏入房间,背上忽然涌起无法言谕的寒意。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全身黑色,闪闪发亮,——是一尊铁制的雕像。
“天啊!”蒙切尼大步跑向那个雕像,跪在它前面,仔细的观察着。“是穆巴克!他变成铁了!”
“铁?变成铁?”我脑中一下子闪现无数个想法,多到一下子理不清。
外面楼梯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你快出去!去天窗那等我!”我一把把蒙切尼拉起来,把他往屋外推。
“是超能力!把物质变成铁的超能力!他们把他杀死了!”蒙切尼叫道,绿色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绝望。
“别说了,快点出去!”
我把蒙切尼赶走。再过三十秒,巴尔科的人就会走进这个房间。我有最后的时间寻找线索。
我看穆巴克。他身上没有明显伤痕,表情疲惫,姿态自然,唯一有些不自然的是右手袖子卷着。
我扫视房间的地面。不是很干净,很多地方灰尘堆积,显然不常打扫。我并没看到我要的东西。
脚步声已很近了。再过五秒钟,上来的人就能看到这个房间的门。
我决定赌一次,俯下身,把手臂伸到沙发下面摸。在穆巴克的脚里边一尺处,我摸到了一件光滑的小东西。我立刻把它拿出来,快速冲出房间。我没有时间看那东西是什么了。
我跑回进来的房间,随手将门反锁。我抓着蒙切尼的肩膀把他扔出天窗,自己再跃出去。
我们直接从酒吧的楼顶跳到地面,拐进旁边的大楼。楼道里遇见了一个清扫工人,好奇的看我们。因为很少有人从他专用的门进来。
我已经披上了外套,此时正在系纽扣。我对清扫工人微笑,帮蒙切尼打了一下衣服下摆的灰。他僵硬的笑起来,扭自己的领带。
五分钟后,我们走进停车的那间饭店,在靠角落的桌子坐下,要了些餐点。
蒙切尼的肩膀在抖。他的手放在桌面上,手心奇怪的向上。他手掌里全是汗,有点反光。
我拿空着的酒杯向他挥了一下,摆了个敬酒的姿态。
上菜的速度很快。但我们都没有心思吃。我随便吃了点,以土耳其和希腊的菜色为话题闲谈,蒙切尼喝酒,努力使自己镇定。
侍者对我们点头,走开了。
“超能力!A级的!我不能完全读出来。”蒙切尼立刻说。
“给你这个。”我把口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他。我也是第一次看那东西,如我所料,一支小玻璃管儿,和装滋补口服液的那种很想象。
“这是什么?”
“容器。装的是最高级的迷幻剂。有人用它过瘾,有人用它审讯。你回去找个化学家检验一下,他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蒙切尼露出一副惘然的表情。
“这里面有残液。”我解释道,“他们应该把它收起来的,可是一者他们对自己保安工作太有自信,二者,经常使用毒品的人都有随地扔东西,事后再清理的坏毛病。你把这个东西和化学家的鉴定单给警察看,他们就能搞到搜查令,给那酒吧来一次突击检查。你和联盟驻埃及的特攻队就跟在警察后面。”
他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看那玻璃管儿,过了一会儿,他眼睛里忽然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穆巴克!他们为什么杀他?用那种方式?他们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要知道那个能力。是铁先生的能力,他是我竞争对手,现在,他也是你仇人了。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把穆巴克变成铁人的,你帮我推断。”
“我不知道!我没法思考!”蒙切尼痛苦的说。
“好吧、好吧。我们回去再谈。”我打个手势,叫侍者过来,买单。
侍者诧异的看着蒙切尼,我搀扶他起来,推了他一把。
我回头对侍者微笑:“贵国的酒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