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独自一人站立在月色之中，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的冲击太大，此刻竟是觉得心中千头万绪缠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
最近这几天，他一边忙着面馆的生意，一边协助郭敏查案，每日里忙忙碌碌，却也暂时减淡了他的思念之心。今天晚上见到狸猫，却是使他的思念决堤。此刻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的疼，一直压在肚腹内的话语硬是顶到了喉咙，他如孤狼啸月一般对着天空中的圆月大声喊道：“妳在哪里？我想妳！咱们的六福找到了，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妳呀……”
燕十三喊哭了双眸，喊哑了喉咙，喊累了心。
他痴痴地站在原地，直到微风拂干了脸上的泪水，才逐渐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到了什么时辰，在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后缓缓地朝着玉锦城走去，直到走得感觉有些累了，索性便坐在路边的树下。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燕十三才一路由西门进城返回到面馆。
进到面馆，见赵叔正在忙着摆置牛肉，燕十三急忙跑过去帮忙，却被赵叔拦下来，让他趁着现在没什么客人，赶紧回房去歇一歇。还告诉他郭敏等了一宿，见燕十三彻夜未归，急得什么似的，早上离开时留了话让赵叔带给燕十三，说是午后再过来。
燕十三依言回到了小屋，他坐在桌前，仔细的回忆着昨晚的所见所闻，生怕经过一夜的宣泄之后自己有什么疏漏和忘记的细节。在心里确认过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之后，才把自己盥洗一番，回到店面帮忙去了。
还没等到午后，郭敏便急匆匆地赶到了面馆，见到燕十三在店里，他一脸的急切才变得轻松下来。
见到燕十三和赵叔都在忙着生意，他也就没有上前打扰，挑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一个人喝起茶来。
随着日头逐渐向西，客人们也一一离去，赵叔依旧是端了碗面回后院房间，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在店内轻松交谈。
燕十三一边吃着面，一边详细地讲述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随着他的讲述，郭敏也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上面，不断转换着表情。
用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燕十三才从头到尾仔细讲完，他接过了郭敏递过来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喉咙。
郭敏吐出一口大气，悠悠的声音说道：“没想到赵瑞一案的真相居然是这样，难怪……”
“难怪郭氏从现场直到被监押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当晚便在牢中咬舌自尽，想来她听六福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丈夫，心里面肯定是悔恨交加，她更加知道自己决不能供出这些细节，否则连丈夫身后的名声都会被人诟病、取笑。豹尾说真相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件天大的丑事，想必指的就是这个了。那猫灵虽然可怜，却也真实狠毒。”郭敏抬眼看着燕十三，问道：“真的是你和她遗弃了那只猫？要说这案子的元凶应该也算你一份才对。”
燕十三苦笑点头，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最终还与我有关。我现在只记得是曾经和她一起养过这只狸猫，但是对于遗弃它却是没有什么印象，想来她那么善良，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也一定是我做的。所以你说我是幕后的元凶，倒也不算错。”
郭敏急忙连连摆手道：“我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人就是心思太深，什么都当真。无论起因是怎么样的，毕竟是猫灵害了那两家的好几口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都说，爱一个人可以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按照猫灵所说，毕竟还是极少见的，它几十年也就才遇到两对；可是怨念却可以持续如此久的时间。真是让人感觉不舒服。”
燕十三继续说道：“这桩凶案牵涉竟是如此离奇，又是亡灵又是冥府。别说现在赵瑞家一家三口俱亡，已经没有了供词和人证，就算是真的找到了什么重要的证据，这些匪夷所思的真相，想必官府即使信了也不会公布于众。看来，这桩案子的结果还真的也就只能这样了。”
郭敏叹息道：“老实说，如果不是你讲给我，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除了人间还有冥府的存在。以前听老人说：人死如灯灭。我一直以为一旦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没想到死了才是开始，该奖的奖、该罚的罚，一个也跑不了，看来人生不只是要行乐，还要多行善才是。唉，只可惜咱们追查了这么长的时间，最后却是这样的一个不能说的结果。”
“但是，有结果总比没结果好，这宗案件的真相虽然无法公开，但是至少你我二人心中却是明白的，如若不是由于咱们锲而不舍的苦苦追查，也不会引来豹尾现身，那时候真相才真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消失了。”燕十三对郭敏劝慰道：“赵瑞凶案已经尘埃落定。但是我的心中却是有众多疑惑未解，你帮我参详参详。”
郭敏点头道：“的确是这样。你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开你身上的谜团。”
燕十三以感谢的目光看向郭敏，说道：“在分析我的事情之前，先说个题外话。你觉不觉得按照猫灵所言，它祸害的第一处人家，我想着会不会是……”
“赵叔？”郭敏凑近燕十三，低声说道。
“你也是这么想？那看来应该就是了，赵叔对咱们讲过他以前的境遇，我觉得完全对的上。”燕十三见郭敏也和自己一样的推测，点头说道：“但是，这个事要不要对他老人家说呢？”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一齐摇头。
“即使是让赵叔知道了这些真相，又有什么意义？毕竟一大把年纪了，他一直以为是天灾夺走了他亲爱的家人，虽然心里难过，但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也已经想开了。如果对他说了真正的经过，再次揭开这些旧事，不但徒然增加了他的伤感，更是会击碎他心里那些美好的记忆。”燕十三轻声说道：“还是让他按照原来的思想继续思念亲人吧。”
郭敏点点头说道：“那就此约定，你我二人一起保守住这个秘密。”
燕十三坐直了身子，说道：“关于赵叔的事就这么定了。但也就是这件事牵出了我的第一个疑惑。根据赵叔以前讲过的，他是四十几年前投军离开家乡，在他离家的第六个年头家人罹难，也就是说猫灵做下的这件祸事应该是发生在四十年前。而我今年还没到而立，且我与她六年前才相遇相识，又怎么会在四十年前就一起豢养了狸猫六福呢？”
郭敏也是一脸疑色，说道：“是呀，这时间完全对不上。”
“但是，我的确记得我和她在衡达城的时候养过一只叫六福的狸猫。”燕十三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自语道：“难道狸猫祸害的赵家人与赵叔无关，或者是狸猫记错了？”
“说来也巧，这狸猫祸害的两家人还都姓赵。”郭敏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那第一家人就是赵叔家。这个不会错。在咱们玉锦城附近，近几十年来因为走水而灭门的就赵叔他们一家。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狸猫记错了，要么就是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燕十三被噎得不知说什么好，深吸一口气大力吐出，他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想狸猫在那种时刻，应该不会再有保留或者欺骗。这么说来，出问题的极大可能是我。”
郭敏面带怜悯对燕十三说道：“就事论事的话，的确如此。”
燕十三道：“我最后问了豹尾几个问题，就是希望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可是……”
“可是，豹尾说的都是含含糊糊，似是而非，根本算不上是回答。”郭敏轻轻摇头，说道：“照我说，现在是没有任何线索，你我这样瞎猜也不是办法，终是无解。看来，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燕十三问道：“什么法子？”
“就是按照豹尾最后所说的，你回去一趟天锦城。”郭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燕十三面露忧色。
郭敏拍了拍燕十三的肩头，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赵叔他老人家为人宽厚，豪爽，知道你有苦衷也绝不会阻拦你离开。他这面馆招个帮工的其实也不难。你大可以放心。”
燕十三神色扭捏地说道：“赵叔的为人我清楚，虽然相聚的日子不长，但与他一见投缘，想到不日就要分离，难免伤感，这只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我二人投契，也舍不得我，你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的？”郭敏虽是语气之中带着嗔怪，却在面上露出一分得色。
“倒不是这个。”燕十三面露歉意，道：“你也知道，我在赵叔店里帮工，本是想着一边寻访她的消息，一边也赚些银钱。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玉锦城与天锦城相隔数千里，我是担忧没有盘缠呀。”
燕十三说完，就见郭敏“额”的一声瞪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接着又“哼”的一声，别过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