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一场雨过后,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竟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春日里的错觉
随着众多食客的登门,小面馆里的气氛也渐显得热闹起来。今天食客们谈论的话题无疑都是围绕着昨天晚上发生的那起凶案。
“老赵,照旧哈。”一位胖胖的食客走进店里,捡了一张人少的桌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盅热茶,对正在面案忙活着的赵叔说道:“昨晚赵瑞家里出了事,真是惨呀。听说你老也跑过去瞅了?”
“人老了,腿脚就慢,昨晚我们听到出事之后才出门过去看看,谁想到还没到赵瑞家门前就被差人给远远的拦住了,说是有前面有大案子发生,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让我们别在此围观,速速离开。我和小燕眼看着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帮不到的,就折返回来继续睡下了,算是白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到底出了啥大事情。”王叔把已经煮好的面从锅中挑入碗里,添上了香喷喷的大块牛肉、浇好用牛骨熬的汤头,撒完了芫荽后又在那碗里多加了三撮嫩绿的蒜苗和三大勺辣椒油,用眼神示意燕十三端去给那位客人。
“我听说,昨晚是赵瑞家出事,赵瑞死了,心窝里被正正的插了一刀,他婆娘是那么端正的一个人,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傻了还是疯了?据说差人进到赵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拿着刀想杀小六福呢。”另一位生着一张大脸的食客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说道:“于是被差人当场拿获,直接就押送回官府大牢监禁了。”
“六福?”燕十三低低的声音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这样子说来,是那个贼婆娘谋杀亲夫喽?”
“怎么会呢?赵瑞那两口子可是咱们北市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成亲也有十几年了吧,谁不知道赵瑞是最疼他媳妇,赵瑞家的娘子也端庄,心灵手巧、人品又好,两口子一直是夫唱妇随。啧啧,真是意想不到。”
“那也许是他们在人前装扮出来的样子呢?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得赵瑞家有添丁进口,最后只能收养个看不到脸的小女娃子。说不定他们二人只有在白日人前扮得那份恩爱,夜里保不齐还都是分床睡的呢。”
“你尽是瞎叨叨,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两口子分床睡了?”
“我是说可能,也没说自己亲眼瞧见。他们要真是夫妻恩爱,赵瑞娘子能做出谋杀亲夫这样的事情出来吗?”
“放屁,你说人家谋杀亲夫就是谋杀亲夫,你当自己是梁大人呀,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给人定个罪?”
“张小六,你怎么骂人呢?别以为爷们不知道你小子那点腌臜心思,你怕是惦记那婆娘有些时日了吧,都快和你娘一样的年纪了,你也要得?”
“李耗子,你嘴里面放干净点,莫不是清早吃了几瓢大粪才出的门?我有什么心思?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思就是给你一个大脖溜子。”
“张小六,你他……”
眼看着众食客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竟是要动起手来。
这时,先前进来的那位胖食客开了腔,他大声说道:“你们都别闹腾了,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吃面了?”
胖人的底气足,声量高,这一嗓子还真把那几个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食客给镇住了,一起望向他。
“哧溜。”,胖食客喝了一口面汤先润润嗓子,这才继续言道:“要说呢,赵瑞两口子的恩爱,在我朱文看来,那是一定做不了假的。男女之间是否有情有爱,那可不是靠装就能装出来的,这就好比霁月楼的姑娘对待她们的恩客,再怎么温柔体贴、浓情蜜意,你还是能感觉出来其中的做作,也就是花魁聂小娘子……”
“朱八,你这乱七八糟地都说啥呢,怎么又扯道霁月楼的姑娘、花魁身上去了?”被唤做张小六的年轻汉子这时已经重新坐下,一边放下挽起的袖子,一边语气不耐地说道。
“霁月楼嘛……说给你这毛头小子听,也是浪费我的口舌。算了,不提这个。总之,赵瑞夫妇绝对是实打实的恩爱,你们想想,就算是他们装恩爱,能一装就装了十几年吗?这一点,我朱文决不会看走眼。”胖子语气坚定,接下来的话却是话锋一转,他继续道:“但是呢,据说当时赵瑞家的门户紧闭,是差人踹破门才得以进入的,当时家里头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而且那时赵瑞娘子就手持着利刃,满身都是血污,还正准备对着那孩子下杀手,这也都是实情。”
“那你这说的到底是个啥意思?”李耗子嘟囔着,问道:“恩爱归恩爱,杀人归杀人?”
“照理说,这么恩爱的一对夫妻无论怎么样也不会突然间就反目成仇,乃至做出行凶杀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现场的种种迹象又都直指凶手就是赵瑞娘子。”朱文的分析显然把自己也给绕了进去,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小,几不可闻的道:“杀人肯定都是要有原因的,但是这原因肯定不会是因为太过恩爱和睦。你们说,会不会是赵瑞自杀呢?”
“朱八,你是失心疯了吧,自杀?你还不如说他们全家都是被什么邪法给魇住了,听着也还靠谱些。”众食客一时齐齐哄笑起来,倒也冲淡了刚才言语斗狠带来的那一丝不恰。
“你们别忘了,现场还有个孩子在呢。”这时,角落处一张桌子那边传过来声音,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开口提醒道:“会不会是那孩子杀了养父,赵娘子在含恨之下要替夫报仇,所以才会……”
年轻人看到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有些讪讪,顿了一下继续道:“这样似乎也说得通,但是……”
“别但是了,你也说那是个孩子,她一个小人儿,怎么能当着赵家娘子的面一刀杀了身强力壮的赵瑞?”朱文对年轻人的推理嗤之以鼻,抢白道:“郭大胆,别以为你帮着衙门破了几个案子,在那里挂了个闲职,你就真成了名捕了。”
“那也还有一种可能,赵瑞是先被下了迷药,昏迷之后才被刺杀……要不然……”年轻人依然陷入自顾自的分析之中,无法自拔。
“行了,也不看看都到什么时辰了,要是吃的差不多了就都赶紧去忙正经事去。李耗子,你今天不用出摊做生意是吧,你婆娘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偷闲,小心又是一顿扫帚招呼?张小六子,赶紧趁着热把面给你娘端家去,光在这说嘴,你是吃饱了,也不怕你娘饿着。”赵叔从面案那边走过来,把手里端着的热气腾腾的一碗面递给张小六,继续说道:“赵瑞家遭了这样的惨事,大家伙儿也别当做是下饭菜填牙解闷。案子自会有衙门派人侦缉,等仵作验过了,衙门审过了,总会有个定论。”
众食客想来也是觉得刚才的言语的确有些幸灾乐祸之嫌,倒是都听赵叔的话,纷纷起身结了账,出了面馆各自忙各自的营生去了。
燕十三连忙过去收拾桌上的碗筷,摘下搭在左肩的抹布仔细的擦拭着桌子,面馆里一时间又清静了下来。
“这位小哥是……”角落里那个被唤做郭大胆的年轻人竟是没有离开,他一手端着空面碗,一手擎着筷子走到燕十三身前,双手递出去。
“郭敏呀,这位是小燕,昨天才刚到赵叔的店里帮着做些事情,虽然是个外乡人,但是为人忠厚实诚,放心得过。”赵叔在面案上忙了整个上午,倒是丝毫看不出有半点疲累,他走过去对燕十三说道:“小燕,这位是郭敏郭公子,你别看他年纪轻轻,那可是咱们北市的名人,这二、三年间帮着衙门破了几宗案子,年初时被咱们北市衙门正式聘为辅尉,凡是北市这边发生的案件,无论大小,都有参与调查的权利,更是能够调动差人便宜行事,那可是衙门里的官差见了都要尊他一声‘赵公子’的大人物。”
“赵叔,您老就别遭际我了。我也就是闲着没事喜欢琢磨,碰巧给衙门帮了些小忙而已。”郭敏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生的倒也匀称,虽称不上英俊,但是言语中的谦逊和平和却带给人一种愿意亲近的感觉。他对着赵叔问道:“听说赵叔昨晚也赶过去看了?您老是行伍出身,经多识广,是见过生死的,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对于这件事可有什么指教?”
“你赵叔就是个粗人,哪里有什么指教可言?小燕,你先别忙了,也过来坐。”赵叔向正在收拾面案的燕十三招呼一声,然后拉着郭敏一起坐下,低低的声音说道:“倒是小燕,昨晚对我说在现场看到了一些事情,让他给你讲讲。”
“哦?”郭敏一惊,冲着燕十三喊道:“小燕,你看到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