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着嘴,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徐无忌干巴巴地望着犬野龙一。
“这个,犬野医生,您能不能先帮我处理一下伤势啊?”
徐无忌卖惨地说道,眼神却快速观察着犬野龙一的状态。人有许多信息是无法掩盖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处装扮,都蕴藏着足以改变形势的内涵。
徐无忌没学过微表情,但作为渡鸦摸爬滚打了近十年,他已经潜移默化地养成了读人的习惯。
然而善泳者溺,善骑者堕,这份见微知著的本能使得徐无忌越发谨慎的同时,也越发得张狂。
嘴上贬低自己是什么平凡人,而那些大人物又怎么怎么的,但内心呢,又何尝甘于寂寞?
虽然谈不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但说穿了,依旧是个贱人。
场面冷清下来,犬野龙一并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地喝水。
但在徐无忌眼里,这个医生举止很是反常。
正常的装扮,随意的动作,甚至连髯须都打理得规整有度,可整个人的状态隐隐有些躁动。
他是在喝水,喉结却没动,凉白开淌在口腔中,仿佛平息着什么。
“嗯……是这样的,五十六号大街有超凡者发生了冲突。”
犬野龙一慢慢咽下凉水,抬头看着徐无忌,语气淡然。
“还有呢?”
很不对劲,明明一副被人吵醒的模样,眼神却按捺着些微寒芒,以及若有若无的倦怠。甚至在说这三个字前,都轻轻吐了一口浊气,话里还混合着厌烦、意动等徐无忌无法辨别的复杂弦外音。
还没等他多加品味,犬野龙一的目光便刺痛着自己的神经,穿透感十足。
徐无忌看见尸体没动手,已然暴露了许多问题,两人心知肚明。
“我摊牌……【猎户星】的构造图被黑,于是杀到了魆煞山,两波人便争斗起来。”
“凭什么斗?”
“就凭魆煞山也有格式塔。”
“你怎么知道?”
关键来了,他徐无忌一个普通人为何知道构造图的事?就算知道又如何能在这场渦流中幸免?
摸着扭曲的左臂,徐无忌惨笑道:“虽然不慎被卷了进去,但小人物也是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当然,还得感谢老天爷清高,收了我嫌脏手。”
他向犬野龙一眨巴着眼睛,话外音十足。
犬野龙一又喝了口水,沉默了半晌,感慨道。
“小人物的确不应承受不属于他们的压力,但……你说了不算。”犬野龙一和徐无忌相互对视,一人衣装得体,一人衣衫褴褛。
“【猎户星】……略有耳闻,他们没能力研发构造图。”犬野龙一喃喃自语,“而魆煞山……有趣,当真有趣。”
尽管徐无忌很好奇构造图是什么,此时交出底牌的他已然没资格问东问西。
“我该怎么处理呢?”犬野医生含笑。
徐无忌舔着嘴唇,憨厚地说道:“我觉得吧……施舍点酒精绷带如何?”
事实就是这样,不要让脑袋凌驾于屁股之上,很多问题便会复杂而又简单。
“3000蓝盾。”
“……医生,我好了,能走么?”
“你说呢?”
犬野龙一绅士的笑容,让徐无忌明白,生活就是人啪人的过程,他此刻,只能学会享受。
“这把玩具枪其实挺有收藏价值的。”
“我也觉得。”
“……”
“……”
“请笑纳。”将衣兜里最后的钞票放在桌上,徐无忌笑得很体面,就像有些人分手时拒绝承认自己的失恋。
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越过地上的尸体,骄傲地亲自拿药。
消毒酒精三瓶,绷带四卷,镇痛药两粒,棉签半袋,手术刀一枚,高浓注射剂……
“咳。”
高浓注射剂缺货,聚肽分子修合针缺货,……都缺货。
翻捡了半晌,徐无忌这才万分不舍地离开药柜。
“命重要钱重要?”
囫囵吞下一颗止痛药,徐无忌再次骄傲地从尸体上跨过。
“活的顺心最重要。”
犬野龙一闻之,站了起来,他走到尸体边上,为其阖上眼。背对徐无忌的他,慢慢说道。
“像你现在这样?”
“像我现在这样。”许多事不再自己掌控范围之内,也许今夜就会陪老娘做伴。徐无忌并不绝望,每一个决定,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舒坦,茕茕孑立的他没有太多牵挂,有所缅怀,面对死亡也能从容放下,毕竟小人物,小负担。
“要不再给点?”
“……”
“好吧,我走了,感谢您的救死扶伤。”
“拿去。”
徐无忌回身接住装着一个药丸的小瓶。
“?”
“糖皮质活血参。”
好东西……徐无忌略有耳闻,悄悄觉得被宰也不是那么隔应。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玩意儿对犬野龙一而言有多么廉价。
“那……我走了?”徐无忌惋惜地看着地上的手枪,并不敢再多嘴。
别看犬野龙一好说话,他不过是在舒缓心头的杀意与疲倦。虽不知缘由,徐无忌也只能顺着对方给的路走,还必须在怯懦与莽撞之间拿捏分寸。
此时犬野龙一貌似已经恢复正常,接下来的展开,徐无忌拒绝多加试探。
好吧,这个贱人还在试探。
“东西捡走,努力逃脱追杀吧,小人物。”犬野龙一玩笑道,心里则另有计较,隔壁街上有这种事,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呢。
“我尽量,再……告辞。”
哐,门扉闭合,明暗咫尺分割,宛如两个世界。
相同的,是褪去笑容的两张脸。
“人有趣,命不好。”犬野龙一看着背影,神情复杂。
“也不好说啊……”
屋内,安静的近乎死寂,就连空气都凝滞了,最终,悠长的呼吸打破这一潭死水。
在一呼一吸间,整个房子的空气都随之涌动,说是鲸吞也毫不为过。
“权宇朔!当初你怎么说的?现在告诉我出事了,搞我啊?!”
“你向所里上报,说【猎户星】帮忙找到构造图,正在自由区与人火并。”
“这他妈能摘出去?当谁傻子?”
“想想办法吧,就这样。”
男人挂断电话,房间又陷入了沉静,只有乎乎风声作响。
没多久,他又操作终端机,调出一串隐秘的地址,然后跳转至某个页面,输入了一行字。
十余秒后,页面忽然变黑,变成了一个通讯框。
“好久不见,流沙。”
“人情该还了。”
“我该高兴么?”
“找个没落的玄天鉴,将尸体扔在自由区五十六号街魆煞山附近,处理成与【猎户星】厮杀后的模样。”
“失踪人口?”
“你们那儿应该不少吧。”
“行。”
“最好快点,时间不够了。”
“关心则乱,我们业务能力你是清楚的。”
“就这样。”
然后,房间久久没有动静,仿佛一潭死水。
名为权宇朔的男人最终站了起来,他望向窗外,夜晚的天空有些闹腾。
许久后,男人最终还是开口了。
“拉斐尔,你.很.好!”
哗~
身后的桌椅终于支撑不住,顷刻间化为沙砾,堆成一座小山,如同一座京观。
但愿今晚还有人能回来,毕竟这些人,可是他立足的基石。
也是他上位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