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泽，你够了！”
张卅再次怒言，“请你是来做事的，我尊重你，你也得尊重我。”
弦外之意，别给脸不要。
柳川泽皱眉，“张先生，魆煞山正面临格式塔围剿，君子不立危墙，我还是坚持……”
“这里足够安全，我的护从也不是吃白饭的；我就等在这儿，你带两人去把货物取回来。”
听着张卅坚定的决断，柳川泽只能选择服从。他并非张家的长期合作伙伴，准确来说，并不具备资格。
暗自开启终端机的录音功能，柳川泽最后一次劝阻。
无果。
看着柳川泽沉闷地离去，张卅撇嘴，若不是为了瞒住老爹，他才不会雇佣【众议庭】的散户。何况钱已经花了，若变体兽没能到手，那才是真的亏本。
常年在老爹熏陶下的张卅，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利益总是伴随着变数与风险的。他此刻，只是承担着些微生命与财产的风险，而将变体兽运回去，就已然保本。
然后以其为筹码，后面的局未必不能坐庄吃闲。退一万步，今晚的经历他也能鼓吹为胆谋兼备，名声有时候也是重要的筹码。
看着自家少爷陷入沉思，俩护卫四目相对，有些惋惜。有时候，纨绔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会让人同情。
街边的嘈杂只是背景板，习惯后便不会多加注意。
也正是如此，忽然踉跄着跑进巷口之人，格外地吸引护卫的眼球。
来人气喘吁吁地扶墙，有些忌惮地望着街边。护卫对他的举动格外警惕，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人忽然回头，而后直勾勾地盯向巷道对面，眉宇一沉。
少爷就在身后，两人几乎本能地转身。
张卅蓦然回神，这一刹那，画面映入眼帘。
护卫越过自己的眼神，尚未来得及变化的表情，不远处伤势明显的青年，以及他抬起的右臂。
沉稳，冷漠。
于阴影中，张力十足。
明暗闪烁，闷响这才追上，炸出嗡嗡耳鸣。
以及肆意的液体。
此刻，沉重的倒地，喧嚣的人群，似乎都不敌弹壳落地那两声脆响。
回过神的张卅又懵了。
脑海中的谋算早已烟消云散。对方慢慢走近，摸索着尸体，大剌剌地将后脑勺置于自己面前，丝毫不顾忌反击的可能。
机会？
耳鸣还有余响，张卅的思绪有些混乱，反省、后悔、惶恐、决绝，各种念头交织，让他不知所措。
“别去自由区，并非所有人的目光都足够长远。”
想到老爹说过的话，后知后觉的张卅没由来涌出感叹：这就是自由区？什么跟什么啊？
对方这时起身，冷冷地看着张卅。
“朋友，冷静点，要钱还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他俩只是家里的护卫，现在算因公殉职，我不会有其它想法的。”
“脱了。”
“......十万？”
“脱了。”
“朋、朋友，蓝盾它不、不比我美？”
抬手，扳机一动，枪管在推动力下划出飘逸的弧线，子弹当即穿过硝烟。
啪！滚滚嗡鸣顿时于身前炸裂，撞得张卅头眼昏花。
他颤着手摸向耳廓，刺痛与温热晕了开来。
咔哒，皮带一松；
滋啦，锁链下划。
张卅放弃抵抗，没见这人对尸体都下手了么，谁知道他有没有怪癖呀！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冷冽围剿着张卅，他有些害怕。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魆煞山和【猎户星】的争夺与我无关。”
张卅睁眼，只见对方对着空气低吼，明明只有他们两人，对方却仿佛在同第三人通讯。
“我怎么知道构造图在哪儿……你威胁我？”
对方陷入沉默，突然将脱掉地外套砸向自己。
“去你妈的！尾款我不要了！”
张卅见这人抓扯头发，转身狠狠践踏着尸体。
“信誉？你跟我讲这个？”
机会就在眼前，张卅捏着衣服，慢慢后退，直至拉开几米距离后，这才撒腿狂奔。
没一会儿，巷道恢复了宁静。
“差点玩儿砸。”吐了口浊气，徐无忌将对方的外套和长裤换上，顺带搜刮了护卫的遗物，这才晃晃悠悠离开。
如芒刺背的感觉终于消失，徐无忌稍微宽心，思索着如何离去。
人呐，没一个好东西。
二话不说将其卷入纷争，劈头盖脸一顿辱骂，临了还拿他做烟雾弹，什么玩意儿呀。
犬野龙一也是，故作姿态，什么逃脱追杀，你怎么知道？有话敞亮了说不行？
然而，双标狗多半不会自知，哪怕有人站出来鄙夷徐无忌，他也会掷地有声地回答，自己凭本事活下来，算不得双标。
也对，死人没有话语权的。
混入人群，徐无忌不清楚【猎户星】到底派了多少人，而魆煞山又能否抵挡地住。
自己这个小角色，应当不会惹人注意罢？
他裹紧衣服，确定脸上重新涂的妆无误后，趔着步子游弋视线。
富家子嘛，衣物不错，就是有点卡裆。
看着前面三五成群，巡视着街道，丝毫没有收敛煞气，仿佛就等着不长眼的家伙碰上去。
18K？话事人被灭，他们站哪边？
他们专盯伤者和神色凝重者盘问，徐无忌考虑半晌，决定折返另找出路。
街道上簇拥着人群，稍加逗留后，便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由区每天都上演着大大小小的动乱，因而居民们都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
除非不幸被殃及。
残破的公寓，火光在黑烟中缭绕。小男孩坐在大门旁的台阶上，目光呆滞，仿佛混乱中的一抹平静。
公寓的大门又出来一位慌张的住户，他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
匆忙间撞向小男孩，男人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继续逃离。
小男孩趴在地上，并没有急忙起身，摸着冰凉的石板，他不知该喜悦还是悲伤。
忽然，一只手将他拎起。
“站好了，咱俩不熟。”
徐无忌看着孩子木讷的样子，身上还有淤青，忍不住说道：“你父母呢？算了，那种人死了算逑。”
小男孩眨眼，伸手指向一旁。
那里有具焦黑的尸体。
“……躲起来吧，实在不行，可以考虑南天福利院。”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噗通，将地上的尸体砸了个粉碎。
这人还在挣扎，看上去鲜血淋漓的，却还未死透，但徐无忌敏锐地发现，对方周身似乎有种褶皱感。
如同火焰燃烧时将空气扭曲的景象。
此时，公寓的大门又走出来一人，步履稳重，气息悠长。
徐无忌熟视无睹，慢慢向前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
淡淡燥热熏刺而来，转瞬即逝。
徐无忌没有回头，他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徐无忌有些嫌弃地绕过地上的惨状，捂嘴，偏头，加快脚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只留下小男孩困惑地站在原地。
都杀疯了，徐无忌后怕地走远，刚才那人身上好重的腥味，甚至脸颊上还残留着没有洗清的污渍。
得赶紧溜了。
然而，接下来的十分钟，徐无忌总是碰到各路牛鬼，不得不反复规避。
他主要还是被那句“跟付东流有接触的人，都别放走”给吓到了，是故徐无忌不想冒险，因为目前的状况，并不是太差。
他甚至考虑过随便躲进一处屋子，等到天明。【猎户星】再怎么强硬，还是得遵守【众议庭】的规矩。
只是那些人的手段千奇百怪，除非是最优解，否则徐无忌并不想那么被动。
莫名的，他撞见一块眼熟的破旧电子屏。
啧，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了么。
徐无忌转念一想，马上就能脱身了。
然而二十米外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面孔。
有病啊，不去驰援魆煞山，搁这儿逛街？
徐无忌若无其事地侧头，盯着游戏厅招牌，几秒后，转身，迈腿，撤。
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吧。
距离徐无忌数条街之外，一辆老旧的货车上，某人羞愤地打着喷嚏。
“张先生，你……没事吧？”
“闭嘴。”
“离开雇主，是我的过失。”
“……你不用激将。”
“是。”
“柳川泽，构造图是什么？”
“这个……我不好说。”
“那我总得知道为何给人背锅吧？”
“……那件外套，有格式塔的标记。”
“你的意思，我应当裸奔？”
“……”
徐无忌并不知道远处发生的事，但在危及性命的关头，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然而下一秒，两个心绪不宁的人阴差阳错地撞在了一起。
就在这交错中，徐无忌依稀听见对方接通的一体式量子机里传出的只言片语。
“12号……”
咫尺之间，面面相觑。
两人都来不及掩饰表情的微妙。
徐无忌斜眼一望，身后那人距离自己已然不到十米。他无奈叹气，魆煞山的人就这么不经打？
“大哥，我投降，但我真是清白的。”
“？”
“我真不知道东西在哪儿。”
“……”
见对方沉默地看着自己，陷入死胡同的徐无忌继续说道。
“我说，构造图什么的与我无关，带我走吧，让你朋友收敛点，我吃不消。”
这人愣了一下，听着量子机里的命令，含混嗯了一声。
“跟我走吧。”这人对徐无忌说道。
然而，徐无忌没有回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沉默着，将毗邻的距离站成了天堑。对方也被搞糊涂了，正要开口应付道。
下一秒。
徐无忌转身喊道。
“他是魆煞山的人！”
“东西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