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封北季。
封北季对上那道目光,漠然道:”再有下次,你便也不用做这执法堂堂主的位置了。“
说完,封北季一甩袍袖,潇洒离去。
寂鹤扫了寂灵一眼,发出一声嗤笑,对着孙大牛道了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执法堂的大殿。
殿中之人一个个呆立着,静悄悄的,偷瞄着殿首的那位黑衣女子,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寂灵脸色阴沉,一拳砸在了首座后面的墙壁上,将那墙壁砸出了一个大坑,缕缕鲜血流出,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封北季!”
……
“你今日做的不错,本来我以为你要过些日子,受了些骚扰欺凌,忍不下去,做足准备,才会在这儿寒冥山打出名号。”
寂鹤对着孙大牛笑了笑,道:“未曾想,我刚回少邪山,屁股还没坐热,就出了这么一码子事儿。“
“我还是小看了你啊。”
寂鹤拍了拍孙大牛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孙大牛看着寂鹤,眼神淡然:“师傅早就料到有此一出?”
“当然,欺凌弱小,从弱小者手中夺取修炼资源,本就是修界常态,只是有些人打着旗号,衣冠堂堂,有些人行为卑劣了些,其实都是一样的。“
“你刚入寒冥山,少不得有人会试探一番,哪知道你反应这么过激。”
寂鹤看着孙大牛,眼中露出赞许:“但在我看来,你做的不错,没堕了我寂鹤的威风,这赤鬼的法号,倒是极为适合你。“
“可我已经拿出了您的令牌,为何那些人还会不长眼睛的撞上来。“
寂鹤淡淡道:“你要搞清楚一件事,在修界,以大欺小这种行为是要不得的,若是你今日受同辈欺凌,我绝不会多问一句,反而会说,教训的好!”
孙大牛不明白:“那寂灵呢?”
寂鹤摆摆手:”寂灵与我们不同,她是执法堂堂主,执掌北冥门规,象征着规则的一方,执法堂威严不可侵犯,无论你是什么理由,动了执法堂的人,那就是不对,那就是坏了规矩,当然,通常执法堂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毕竟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他们自己也在约束像你遭遇的这般行为,而你,便是你受了执法堂欺凌,也要先上报执法堂,再找其理论,
“当然,执法堂理不理你,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孙大牛眯了眯眼,他没了眉毛,唯一的面部表情就只剩下眯眼和咧嘴了,像是此时眯眼,就是在表达不满。
“执法堂如此霸道?”
“霸道?不!”
寂鹤说道:“这只是修界阴暗角落的边边角角,你没见过的还多着。”
寂鹤叹了口气:“很多事说起来太过复杂笼统,甚至根本不能用言语表达,因为你即便看见了,也无法分清是对还是错,只能以个人主观的立场去判断,所为屁股决定脑袋,就是这个道理。”
“你的思维,不应该停留在他们如何对你,你如何不公,而应该想想世界的规则是什么样的,你从这场游戏获得了什么,又是怎么获得的,下次,是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以获得更多,更有益的东西。”
孙大牛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师傅你上次说,阴谋诡计,狡诈心肠,都抵不过您染血一刀,难道这世间肮脏的东西不都应该砍掉吗?”
一道惊雷在寂鹤耳边炸响,寂鹤一下子站住了脚步,转头定定的看着那血红鬼面,沉声道:“你这种想法很危险,若是你抱着这种想法走下去,一定走不远!”
孙大牛并不死心,对着寂鹤的目光按上刀柄,眼中寒芒奕奕:“这是理念之争,我不服!”
寂鹤看着那双满是被仇恨扭曲的眼睛,摇摇头:“理念……呵……你修炼至今不过一月吧?“
“是!”
“我没看错你,你是个天才,不仅天才,而且妖孽,你知道吗?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入道,因为他们不知道道在何方。“
“你不同,你入道了,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在你的心中,在你的脚下,在手中的刀上,但你的道歪了,知道吗?“
孙大牛不懂,不懂他便要问:“为什么?”
“太过极端,脏的东西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好的东西,也未必有多好,这个世界终究是灰色的,你永远不可能把所有肮脏砍掉。“
孙大牛沉声道:“可我看见了,既然看见,手中有刀,我便要砍!“
“砍得完吗?”
“砍不完也要砍!”
“穷尽一生的理想?而不是被仇恨与所遭受到的不公蒙蔽了双眼?”
“我……”
孙大牛想说“是“,可又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迟疑,他低下头去,在内心深处开始自我质疑起来。
“你迷茫了,抬起头,看看你的周围。”
孙大牛抬起头,此刻他们刚出了执法堂,离的不远,正走在少邪山的山路上,周围草木葱葱,景色宜人。
“看人。”
孙大牛看向周围的执法堂弟子,居然发现有巡逻的执法堂弟子在偷看他们,被孙大牛一瞅,又紧忙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
他又看向另一面,发现有几个内门弟子在窃窃私语。
寂鹤在孙大牛耳边一抚,一道灵气已灌入孙大牛的耳中,这会儿他听清了。
“你看那边那两个。“
“我看见了,是寂鹤,还有他新收的弟子,好像是叫赤鬼。”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伤了执法堂的人,被寂灵堂主抓去,还能平安无事的走出来的。”
“此人惹不得,犯了事儿,入了执法堂的人十个能有一个出来的,还得是躺着让人抬出来的,都是身后有些背景的,此人势大啊。“
寂鹤淡淡道:“你是这场游戏的受益者之一,得到了名声,最起码这半年里不会有几个人来骚扰你,就算是骚扰,也只会是更强大的对手,而且……”
“是慕名而来。”
寂鹤在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已经进入这场游戏,处在规则之中,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因为我,所以受益,所以变强,而你对他深恶痛绝,甚至妄想把他打碎,不觉得可笑吗?”
寂鹤语气嘲讽,孙大牛却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是山沟儿里的娃儿,年纪又小,想想吧。”
“张三昨日去李四家吃饭,李四今日打了张三一巴掌,于是张三怀恨在心,一心就想杀死李四,你认为他做的对吗?是什么行为?”
孙大牛抿了抿嘴,淡淡道:“你在扭曲真理,世间之事,不可一概而论。“
“有什么不同?”
寂鹤反问道:“李四固然有缺点,固然不好,固然他打了张三,可他也给了张三饭吃,你可以说李四做得不对,但他给了张三饭吃总是事实,不是吗?”
孙大牛还在挣扎:“也许张三并不想吃那碗饭。“
“所以你便穷尽一生斩奸除恶,只为了你心中的正义?”
“我……”
“你无法回答,因为你自私!因为你恨!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正义,你只想复仇,只想伸张自己所遭遇到的不公。“
“这恨能带给你力量,但你不想承认,你打心眼里认为你还是以前的你,在这片天空下你会被打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你下意识伪装了起来,站在了大义的层面,想做自己心中正义的刽子手!”
寂鹤语速奇快,咄咄逼人,问的孙大牛双眼布满血丝,面具下的脸庞开始渗出血迹,他站定在山腰之中,背后是少邪山的执法堂,恶狠狠瞪着寂鹤,嘴中喘着粗气,大声喊了起来,吸引了路过众人的目光。
“是!我自私!我恨!我凭什么能不恨!因为那人的一句话,我便来到这里!因为那人说能修仙,我哥便如同换了个人!那人待我如猪狗!肆意玩弄!我又能怎么样!“
“我委曲求全!我甚至不敢奢望复仇!我只想着家里的那个破房子!我就想回那个山沟儿!有什么错!他们要我死!我偏不!我不仅要逃!我还要杀!我要将他们通通杀光!通通砍死!”
孙大牛握着刀柄越发用力,喘着粗气,面具下的双眸凶芒闪闪,布满血丝,像是要夺人而嗜,他看着寂幽,语气缓和起来,嘴中吐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我要将他们砍成肉泥,我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是你给了我机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我既然能站在这里,我就要杀,你如果不杀了我,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全都死绝!”
寂鹤怔怔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年,他的身形一点点拔高,头发飞速增长,锤到了腰间,一会儿工夫,竟长到了与寂鹤一般的高度。
他周身灵气喷涌,化为一道道蓝紫色冰晶,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境界飞速增长,一股股强盛的气势自丹田膨胀窜起,如同恶鬼临世。
寂鹤嘴唇颤了颤:“你……你没入道,你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