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朗气清。
秦江两岸绿柳成荫、杏花嫣然,四株绿柳一株红杏五株一队往远处延伸,若两条嵌宝腰带,环绕着半座秦城。柳叶飘飞、杏花入水,似粉翠镶边,点缀着一曲秦江。
公子羽散步江边,有许多小贩叫买叫卖。
几个孩童绕着一位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转个不停,明亮亮的大眼睛盯着那一串串亮红色的糖葫芦,似要流出水来。
公子羽不由得微笑,迈步上前,从怀中取了几枚铜钱,给那几个孩子各买了一串。孩子们高呼着‘谢谢公子’,笑着闹着跑远了。他看着那群孩子,心道真是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世间人若都是这般,也就鲜有魔种诞生了。
他也买了一串,边走边吃。
行至初阳半挂,他在秦江边寻了一条竹筏子,竹筏子正中嵌着一条翘角案桌,可放物、可倚靠。
船家在船尾撑蒿,公子羽着白袍玉带,倚靠案桌,左手提着一银质小壶,壶里是甘甜的果酒,阵阵清香让船家不住吞咽口水。
他右手摇着一把阴阳宝扇,扇骨乃东海扶桑神木的树心炼制,轻而坚,可伸可缩,左右大骨连同中间小骨共二十四根,长一尺二寸。
扇面两层,一层为北极雪山冰蚕丝织就,呈白色,有寒气,可清心定神,数一万三千五百根。另一层为南蛮大泽火雀羽炼就,呈黑色,有暑气,可暖身静意,数也是一万三千五百根。
扇坠子为西沙金玉山的山精炼制,圆形方孔,翠绿通透,径一寸二分,重三百六十五斤。
下坠流苏是冰蚕丝与火雀羽捻成的股绳,一股中冰火各有二十四根,共二十八股。
此扇暗合天地之数,内藏天地之道,故称阴阳宝扇。
“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公子也是来参加奇人会盟的么?”船家问。
公子羽没听说过什么奇人会盟,他今日来秦城,只是听闻午时要斩楚王朝公子楚惊蛰,他多方打探,猜测楚惊蛰是惊蛰节气的宿主,故前来探探。
看看时辰尚早,法场还没开门,认识认识这东华大陆的奇人也是好事,说不得其中就有其他节气宿主。
“船家如何得知?”公子羽问。
“不瞒公子,小老儿我八岁撑蒿,至今已有五十六年,我这双老眼,见过的来往客人便如这秦江水一般多。公子白袍玉带,面容俊朗,气质不凡,相非常人。抬脚落筏子,这筏子不曾有一丝振动,可见公子乃世间奇人,有轻身之法。
再有,公子银壶中的酒清香无比,吸一口便觉得心胸通畅舒爽。小老儿嗜酒,多向过往客人叨扰过几杯,但都不如公子这酒好,乃世间奇酒。
还有公子手中那把折扇,冷暖皆有,极为奇异,必然是公子的随身法宝。有异术、有奇物、有异宝,必然奇人无疑了。”
“船家识人辩物的本事果然厉害。”公子羽轻摇折扇,微抬左手,清冽甘甜的果酒呈弧线落入口中。
这酒名为百果酒,掺杂若干种果子,配上公子羽的独门秘方酿制而成,有暖脾清胃之效。喝多了,更可以轻身腾空。
至于阴阳宝扇,来的颇为艰难。
他东南西北走了一圈,用时四年,方寻得扶桑木、冰蚕、火雀、金玉山四样。又用三年,取树心、抽蚕丝、择雀羽、炼山魂。再以一年之功,持续不断地炼化融合,方才成型。再花一年孕育身边,使其随心所欲。
前后历时九年,方得宝扇一把。
“公子既是往会盟处去,小老儿不才,愿为公子带路。”船家拔起蒿子,双目盯着公子羽的银壶,不住咽着口水。
“劳烦船家。”公子羽背对船家丢出三枚铜钱,速度不快,力度不高,但一般汉子也难接住。
船家双目中赤红色一闪,那三枚铜钱来到耳边一寸处便稳稳停住。他默念一声“去”,三枚铜钱又叠放在公子羽背后的案桌上。
“公子好本领。”船家赞了一句。
“船家也非一般船家。”
公子羽回赞了一句,他有心试探东华大陆的奇人本领。这片大陆已有了自主意识,他在此间不仅要受法则压迫,更有魔种时时扰乱心神,实力被大大限制,十成功力,九成九都用不出来。
“果然瞒不过公子,小老儿是二公子专门派在江边接送各位奇人的。小老儿斗胆,问公子要半盅酒吃。”
“船家有些贪心了。”
公子羽左手轻抬,从壶口飘出果酒一滴,滴溜溜自行旋转。屈指一弹,那滴果酒轻轻飘送到船家口中。
船家双目一睁,枯树般的老脸容光焕发,只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一般,大呼:“好酒,好酒!”说罢,躬身抱拳,“多谢公子。小老儿平生饮酒不少,宫里御酒尝过、野外美酒尝过,都不如公子这果酒来的奇异。”
公子羽笑而不语,兀自饮酒,欣赏着秦江两岸的杏红柳绿。
船家吃了酒,力气好似也大了许多,竹筏子如飞,很快便靠了岸。他将公子羽带进城门,又引到一座深宅大院前,院子有两扇古朴的漆红色大门,门楣上书‘芒府’二字。
“这座府邸,就是秦二公子秦芒的私宅么?”公子羽使了一个袖里乾坤,将银壶收了去,只留下右手阴阳宝扇,以黑面示外。
“正是。”
“这宅子隐于古巷之中,清幽古朴,倒是一处休闲佳所。”
“二公子多好结交奇人异士,共同探讨异术之法。奇人多喜静,故而公子在此建立府邸,专门接待各方奇人。”
船家叩了叩门,门里闪出两个青衣小童,见了船家,皆躬身拜道:“见过于大人。”
“嗯,”于大人颔了颔首,“这位是远方来的奇人,你们且引进去,莫要怠慢。”
“是。”
“你不进去么?”公子羽问。
“小老儿也想多陪公子片刻,但殿下有令,此间院落,除了奇人和这几位接引小童可自行出入,其余人没有特许不得入内。”
于大人躬身施了一礼,拜别公子羽。
门前俩小童分出一个引公子羽到二门,二门又叫垂花门,门两旁有两根悬挂的柱子,柱子下吊着一朵倒垂莲花。垂花门前也有两个青衣小童,各端着一个托盘,左边的盘子里放一支红木狼毫,右边的放一本靛青册子。
“请公子写上名姓并来处。”左边小童托着狼毫递到公子羽面前,右边小童翻到一页已经写了几行字的纸页处。
公子羽看去,这一页有九人提笔,山水庄院郡县,果是四方来客。
他捏起笔,笔倒是不轻,少说十斤。提笔于左侧写下‘公子羽’三字,右侧留下‘四方’二字。
小童收了纸笔,再由当先的小童继续引入。来到正厅门前,门前仍有两个青衣小童,拱手作拜,说道:“公子但有吩咐,可寻我二人。”
言毕,两小童去推正厅门,卯足了劲,憋红了脸,也未能推开。
公子羽也不急,立在一旁,轻摇折扇。
两小童只觉得心底一丝沁凉,互看一眼,皆有惊色。见门推不开,右边小童边拍门边说:“猪爷爷,还请让一让。”
门后面并无动静,小童又喊一遍,仍是没有动静。
公子羽细细听,门边有一丝悠长细缓的呼吸声,想来是有人躺在门后睡着了。他微微一笑道:“我来试试。”
走上门前,右手轻轻一推,只听得门里咕噜两声,门便开了。
俩小童往里张望,正见着那位猪爷爷侧躺向里,左手支着脑袋,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