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甘心,还是要跟着走,不然连这白毛甸都走不出去。青山正闷头走着,突然感觉队伍停了下来,就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人大喊:“都小心了,碰到狼了,都往一起拢拢。”
青山听了,还不甚在意,这么多人,区区几匹狼还能怕了。可没想,喊话的功夫,那狼低吼着就到了眼前。风雪中,能见到那狼如牛犊一般大小,青背獠牙,弓着腰,看到人就扑了过去,就听得喝骂声,哭号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那风雪中还不知道还有多少。他张青山虽也学过几天拳脚功夫,可哪里经历过这般架势,一时间竟愣在当地。这一愣神,就叫斜里窜出来的一匹狼叼住了胳膊,接着就被扑倒了地上。他想伸手去推,可身子竟被吓僵住了,根本抬不起手来。幸好六子及时来救,就听的一声棍啸,那狼被一棒打了开去。纵是如此,手臂还是被狼生生撕去一块巴掌大小的肉,痛的他直冒冷汗。那六子救了他,也顾不得多说,拉着他就向前边跑去。
前边已经聚起了不少人,借着驮马围成了一圈,还有人生起了火,为了加大火头,连皮货都扔了进去。众人齐心,好歹借着火势稳住了局面。尤其有几人,身手十分了得,而且配合默契,手中钢刀上下翻飞,不多时就杀出一片空地,也是仗着他们,大家才聚了起来。
这帮人一直护着身后的两人,看样子是他们的护卫。那两人,一个中年人,结一发髻,颌下一缕长须,身着一件大氅,举止儒雅,气度不凡。另一个是个年青人,身材略显削瘦,面色白净,一身异族打扮。在他腰间挎着一柄弯刀,黑色的刀鞘上用金丝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鹰眼的位置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红宝石,栩栩如生。那刀柄上也用金丝细细的缠了,一看就不是凡品。这帮人加入队伍的时候,不少人还心存疑惑,看他们非富即贵,何必冒这个险。但能走这条线的,还是少打听为妙。
那身着大氅的中年人紧盯着前方,局面虽然暂时稳住了,但那狼群也不退,在外围不断游走,虎视眈眈的盯着人群。能看到不少惊了的驮马,没跑多远就被拖进了狼群中,接着就被撕成了碎肉,分食掉了。
中年人观察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册子,只见他翻开,从中取出一页,随手扔到空中,同时轻声吟诵道:“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随着他最后一字脱口,那页纸忽的一下着了起来。待纸烧尽,空中渐渐显出刚才所念诗句。四句诗在空中排的整整齐齐,缓缓上飘。那墨字初时只是寻常大小,升到半空时已有磨盘大小,接着炸做漫天墨色。漫天大雪受墨气所染,一时风歇雪住,等雪花再落下时,竟纷纷化作梨花,真是美不胜收。在场众人看到如此奇景竟一时呆住了,而风雪一停,前面的情况也看清了。
前面路上黑压压一片,怕不下百十头野狼。在狼群中站着一个怪人,这人腿长臂长,瘦瘦高高,好似一根麻杆般。一颗光光的脑袋,满头满脸刺满了青褐色的花纹。这么大冷儿的天儿,身上只裹着一张皱巴巴的兽皮,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骨棒,也看不出是什么野兽的。手握的地方用麻绳缠着,早就磨得光滑,斜斜的杵在地上,能到那人的腰间。在他的脚边,还站着一只毛色漆黑瓦亮的头狼,比寻常野狼要足足大上一圈,狠狠的盯着商队众人,嘴里的溜涎不断的往下淌。
见显露了身形,那怪人也不慌张,一说话,还微微有些生硬:“交出挛鞮兰,便放你们过去。”怪人声音低沉嘶哑,有股子神秘的穿透力,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到,仿佛在耳边私语一般。
那个身配弯刀的青年刚欲答话,却被中年人按了下来:“阿兰族长乃我家王爷邀请的贵客,不知阁下从何而来。”
怪人听了中年人所言,也不答话,只将那白惨惨的骨棒向地上一杵,双手朝天一举,两眼翻着眼白,竟唱起了奇怪的曲调,同时浑身打着摆子,跳着奇怪的舞蹈。也是奇了,他这一番动作,本来挺晴的天渐渐变了颜色,顷刻间已经乌云密布。
中年人身边的护卫显然晓得厉害,冲出来几人想上前阻止,可却被狼群死死围住,一时也脱身不得。
随着一声长调,那怪人结束了唱跳,接着一口鲜血吐在了那巨大的骨棒上,鲜血迅速被骨棒吸了进去。在场众人就觉得耳边响起了一声野兽的低吼,随后一道黑气从骨棒中徐徐升起来,裹住了旁边的黑狼,然后钻进了那黑狼的体内。黑狼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身体不断的扭曲,伴随着沉闷的嘶嚎声,黑狼的身体又生生涨大了一倍,脊背上甚至冒出一根根白生生的骨刺,皮肤下面隐隐生出了一片片巴掌大的鳞片。
过了盏茶的时间,黑狼渐渐停止了嚎叫,慢慢抬起头看着前面的护卫。它先是一个纵跃就跳到了正在劈杀的护卫间,有那护卫一刀劈去,竟只是在狼身上砍出一道白印,而黑狼随意一个转身,就能将人撞飞出去,若被扑住,一口就能咬去半个身子。而那怪人一声呼啸,身后的狼群也疯狂的扑了上去,瞬间就淹没了剩下的护卫。
“孽畜,休狂!”见手下死的惨烈,中年人伸手从背囊中取出一方砚台,神奇的是里面竟有满满一池墨,却不溢出。他看了两眼,隐隐有不舍之意,还是一咬牙将墨汁泼向空中,那墨迹竟凝在空中久久不散。接着他以指代笔,顺势在空中作起画来。只寥寥数笔,便在空中勾勒出一座大山,随后,他又在上面写下“负山”二字。
字一成,山脚下顿时风起云涌,云雾缭绕间,那山仿佛真的一样。接着,中年人做双手虚托状,狠狠向下一砸,那墨染的大山顺着他的手势,径直像前方落去。便听“轰”的一声,竟有泰山崩顶之势,方圆数十米的野狼全被压在了山下,甚至溅出不少狼的残肢断臂。余下的人看的目瞪口呆,可欢呼声还没出口,那山竟渐渐升了起来,准确的说是被那黑狼慢慢顶了起来。
中年人见状,也是吐气开声,双手下按,似在用力压着,可墨山还是一点点被顶起,已能看见那头黑狼的半个身子,它正“嗬嗬”的喘着粗气,四肢用力的刨着地面,眼看就要站了起来。旁边异族青年眼见不好,抽出腰间弯刀向前冲去,可还没到跟前,那怪人突然从黑狼身后冒了出来,一棒点向异族青年。青年正是前劲刚去,后势未起之时,只来得及偏了偏身子,就被那骨棒点中前胸,倒飞了出去。怪人随后抢身上前,抓住青年转身就欲走。那中年人见状却是红了眼,伸手拽下了脖子上的吊坠,那吊坠上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玉珠。他一使劲,捏碎了玉珠,露出里面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他凝视了片刻,仰头吞了下去。珠子一下肚,就见他脸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了血丝,张着大嘴无声的呐喊,似乎忍受极大的痛苦,皮肤上的毛孔甚至都渗出了血珠。他强撑着咬破手指,边吟边在空中写到:“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每写一字,面前便出现一个血字,直到写完,所有血字又聚为一团血珠,凝在他食指指尖。他一指点向自己眉心,那血珠一接触皮肤,就迅速渗了进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是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就听他大喝一声,满头须发随风狂涨,铺天盖地卷向怪人,连那墨山,黑狼也一起包裹了进去。黑色的毛发有若狂蛇,不断的像怪人身上缠去。怪人表情凝重,一手抓住青年,一手将手中的骨棒舞的密不透风,防止那毛发靠近。骨棒上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毛发碰到就会化成飞灰,但毛发源源不绝,只要沾到就会在他身上割出一道血痕,不消片刻已是伤痕累累。
再看中年人想必也在硬撑,鼻耳间都有了血渍。而那墨山也渐渐变得淡了,若非毛发缠着,那黑狼早就跑了出来。那些毛发对黑狼毫发无伤,黑狼正慢慢撕咬着,一步一步向前挪过来。
这黑狼要真脱了困,在场众人怕是谁也跑不了。已经有人开始向外跑去,可边上还有不少残余的野狼,一旦落了单就会成为狼口之食。众人正六神无主时,便听由远及近,一阵破空声呼啸而来。再看时,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一头垂腰长发,只用一根红绳简单的拢在一起。此人白衣白鞋,白眉白面,唯独嘴唇却是鲜红鲜红,看着格外刺眼。他手中撑着一把纸伞,那伞面是粉红粉红的,上面画着桃花朵朵,妖艳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