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南望秦岭,北顾长安城,自古是人杰地灵,草木葱郁,地肥苗长。此地气候介南北之中,滨水低洼者可植水稻,高台平原者适种小麦,可谓天府之国。古者又得八水之润,经秦一季,便有物华天宝,富可万邦之盛。又一载两季,冬麦夏禾,关中地方又少灾少难,常常丰年,因此这地方,一旦定居,就不再想着迁移他处。除非改朝换代,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旧时代,秦岭北麓,长安地方,因距山近,一年四季皆有野生动物下山觅食。特别是在小麦长成、玉米扬花季节,山中豺狼下山侵扰百姓,乃至食人家畜,伤及人身的事,时常发生。
来喜还未上学的孩童时期,父母常常教导他们兄弟几个人,不要随便出去玩儿,特别是不要去村子外面去,不然会被狼吃掉。来喜还小,他二哥青喜已经上小学四年级,常常和同学一起,出去就是一大帮人。如果谁独来独往,那么在家被母亲缠说一通,到下次再出门,非有一般同龄人相伴,父母是绝不会允许他出门的。
来喜在家是幼子,尽管调皮些,还是在哥哥们的环绕下,茁壮成长。等到了上学的年纪,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的学校是有个大黑铁门的屋子,小孩儿进去都是哭着出来的。结果,等学前班开学的那天,他抱着他妈的腿,大哭着死活也不去上学。
后来,他二哥青喜用一颗水果糖将他哄去了学校。那天,他穿着母亲用他大哥闻喜旧青布外套改小的“新衣服”,裤子是他二哥去年穿小的屁股有补丁的,背着用旧衣服缝制而成的帆布书包。那书包,是昨夜他老娘连夜赶缝的,特意给正面缝了个鲜红的五角星。
来喜和二哥所读的学校是学前班和小学合办的一所初级小学,目前小学只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生源只限本村的适龄学童。连着学前班,这学校也就五个班而已。至于老师,只有四个,两名老师,一男一女,男的姓刘,是西村人是本校唯一的正式老师;女的胡姓,是东村某家的媳妇儿。他们俩各带一个班,任班主任,同时还兼着另外一班的代课老师。另外两位,也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旁边镇上人,据说目前在申请转正。他是自己带一个班。另外的女老师,专门带学前班的课。据说,她脾气不好,经常她的发簪扎学生。还有,她长住学校宿舍,并带着个半大的孩子,兼负责学校的门卫工作。
这天,母亲不放心他二哥青喜给来喜报名,就在他家前脚走出门后,后脚换了衣服跟去了学校。
由于这是个村办学校,生源都是本村的,这些家长也都是极熟悉的。不过对于这些即将进入学堂的幼儿,他们的天地从前只有家里的院子,左右邻里那么大,甚至东村的孩子从来没跨过那条南北分界线;又或者,西村的孩子连同巷子以外的人都不认识。从西村到东村,又从东村,再到最东头的学校,对孩子们来说,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小来喜对于这陌生的环境,又惊又喜。惊的是,从熟悉的地方一下子到了陌生的环境,换作是谁,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喜的是,从来他都没见过这么多小朋友,经常在家里他只有找他二哥玩,可他二青喜嫌他小,不爱带他去,这下终于可以有人玩儿了。
一到学校,大门倒是和他梦中的一样,用黑漆涂刷而成的铁栅门。但是,里面却不是黑洞洞,而是前后是两层楼房中间是个大院落的地方。这学校本是在村东大庙里办学的。后来因房屋破旧,将破庙拆了,在此基础上由村里集资建起来的。青喜他们那班是入驻这新校舍的第一批学生,现在这房屋还是比较新。这门首这两层主要是校职工的宿舍和器材室以及会议室,后面那栋两层是教学楼,共五间教室,一间老师用的休息室。
这教室的分排也是底层是低年级,上层是高年级。来喜的教室在下面一层的最西面,而青喜则是在二层的东面一间。
秋天的关中,满野尽是玉米,赶个晴天朗日,站在村口,极目远眺,是只望到个天空,远方的山影村落都被玉米细长而浓墨的身影所挡住。此时,在黄昏以后,常常听得到阵阵狼悠长的鸣叫。
第一次见到应霞,来喜是躲在妈妈身后。一个村的天地就那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来喜妈和应霞她妈的娘家又是一个村的。给孩子报名,她们碰到了,自然客套话说了半天。应霞站在她妈前面,抓着妈妈的衣角,睁着个大眼睛,盯着来喜看。来喜只是不好意思,藏在妈妈身后,一躲一看,再一躲一看。两个小孩儿就这么认识了。
等到第二天正式开学,来喜就被二哥早早地叫了起来,妈妈给他穿好了衣服和鞋子,他就自己弄了盆水洗了脸。这年他们家有种早玉米,早上他妈就升了火,烧水烙饼,并给哥俩熬了新磨的玉米粥。至于他们的爹跟大哥,早早起来去村外的砖窑干活去了。
哥俩吃过了早饭,同去找青喜的同学,然后一帮人去上学了。到学校时,门口已经聚了一大堆人,他们接近时只听到前面的人喊了一声“靠”,接着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原来是兼职门卫的那个女老师嫌学生七早八早地在外面摇门和喊叫,便穿着身睡衣踩着拖鞋,端着尿盆朝大门泼去。还好来喜他们站在后面,不然被泼上可要臭上一天了。接着,大门嗞呀一声开了,里面老师的骂声,外面学生的吵闹生连成片,在交响声里学生如潮水一样涌了进去。
高年级的学生自到教室早读,学前班的孩子们被老师,就是泼尿的那位女士,赶到教室前。依了个头的高低开始排队,并分好了座位。恰好应霞和来喜被分到了一桌,成了同桌。
来喜没上学时,在家里只是玩儿,没识过字,也很少见过书本。他的二哥青喜,虽说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可来喜从来没见过他在家做过作业。这天发新书,来喜第一次闻到了书的味道,他特别喜欢这种油墨的味道。他一遍又一遍地将书从面前翻过,看到书里的图画,他可喜欢了。
而应霞呢,她拿到书,翻开,指着里面的字,嘴里叽叽咕咕地读着。昨天还挺害羞的来喜,此时已直挺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瞄着应霞。他虽然身边有天天绕着他转的妈妈,可这是第一次和别的女孩子坐在一起,他只是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这边,胳膊也不敢往过靠一点。终于一节课结束了,应霞首先打破了尴尬,她说:“我叫应霞,你叫什么名字?”来喜才颤巍巍地答道:“我……我……我叫来喜……”应霞又问:“我妈说你是东村的?”来喜才正气地答道:“嗯,是东村的,你不西村的么?”应霞说:“是啊,我妈说她跟你妈熟。”来喜点头到:“好像是吧。”搭完话,门外的铃声就响起了,又一节课要上了。